对付他们,还没那么难。
然而李照邻和宣吾却好似压根就没听到她说话,他们把她当空气。
宣吾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沉声道:“珍重。”
李照邻道:“将军亦是如此。”
他们两个总是这样,总是差些什么。
分明早已互生情愫,分明早已动了心思,却终是不肯宣之于口。
他和她,都不愿意说出口。
幼恩看着她们两个人这样,都免不了为他们着急。
她想不通,分明已经花了十年时间在他身上,她又何必如此。
为何就不肯,把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
为何就不能,坦诚相待,将心意告知与他。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宣吾亦是不肯说出口?
珍重。
他只能对她说这两个字。
分明心中有万般话想说,却始终不能宣之于口。
幼恩实在是想不通。
宣吾和李照邻,究竟在顾虑些什么。
非要这样一直耗下去才行吗?
她已经用了足足十年去陪他,他到底还在等什么?
一个女子用了足足十年,还不值得他将心中话说出口?
宣将军他,未免顾虑太多。
她都怕宣吾和李照邻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这样耗下去。
他们消耗的,是他们的时间,是他们对彼此的热情。
在回斜塘镇的穿上,幼恩默默拿着一盘糕点,走近李照邻。
她将糕点放到了李照邻面前,说道:“这家桂花糕特别好吃,尝一尝。”
李照邻含笑接过,吃了一块之后,忽然问幼恩:“你和苏公子,是不是将要成婚了?”
幼恩点了点头,对她没有一丝隐瞒。
“我早已想和他成婚,如今终是快到日子了。”
她已是确定心意,此生非他不可。
她也只要他。
李照邻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侧眸望向江上浮萍,轻声道:“真好。”
之后,她忽然发出一声不可轻闻的叹息。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走到这一步。
才能和自己心中那个人,走到这一步。
幼恩望着她问:“你真想一辈子待在军营?”
真的就不想,嫁人为妻,和爱的人厮守终老?
“我爱的人,身在何处,我便身在何处。”李照邻这样回答她。
她并非是一辈子都要待在军营,她只是,相待在有他的地方。
有宣吾的地方。
宣吾在哪,她便在哪。
宣吾此生若不愿离开军营,那她自然也不愿。
幼恩明知故问:“阿照姐姐已有心中所喜之人?”
李照邻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盯着湖面发愣。
幼恩望着她看了一会儿,良久后才道:“我看得出来,你对宣将军的心思。”
她的心思众人皆知。
唯独宣吾不知。
李照邻转过头,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我只是宣吾将军的副将,我对他,能有什么心思。”
“男女之情。”幼恩直言。
李照邻拿着桂花糕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愣了两秒,随后默默将桂花糕放回盘中。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隐瞒:“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她还是没法突破自己心底那一道防线。
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始终都是这样,她将自己心中所想,藏了太久太久。
她不敢说出口。
她怕的,是他会知晓。
她怕的,是会逾矩。
幼恩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肯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是因为你怕他会知晓,怕他会接受不了这一切。
可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他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或许,他也一直在等那句话。”
或许,他们之间,差的只是那一句话。
李照邻缓缓呼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眸,低声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心思的?何时看出的?”
幼恩答:“从你们两个人之间平时的接触中看出的,只要你一瞧见他,眼睛里就是有光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你的目光总会在他身上。
你会看着他的盔甲发愣,会一遍又一遍下意识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只在军营待了这么长时间,便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事情。我与他待在一处十年,陪他征战,守百姓,陪他出生入死,陪他一日三餐。
可他,始终都没能瞧出这一切。幼恩,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她苦笑,忽然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怎么样。
是他宣吾,只把我李照邻,当成副将看待。是他宣吾,一直以来对我,从未起过心思。所以,所以啊,他根本就想不出我在想些什么。
他对我没心思,又怎么能猜得出我的心思。”
终究只是她有意,可他无心。
这又能如何?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怎么会不懂得她想要什么?
幼恩轻轻拍了拍李照邻的肩,轻声安慰:“或许,只是你想太多了,或许这一切没你想象中这么复杂。”
她太明白,久居军营的李照邻,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话。
她有太多话该说出口,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有太多情绪,被她积压在心里。
她总要有个机会说出口。
她总要有个机会,把自己积压以久的情绪,说出来。
全部都说出来。
要不然,一直藏在心底,该会有多难受。
“我和宣将军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接触的地方也不多,但是我也能感受得出,他是一个不太爱说出自己心中想法的人。
他一直不肯对你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应是怕你没那个心思。他怕的,或许是他说出来之后,你会离开他。
他怕的,或许是失去你。”
幼恩这样劝她。
可李照邻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哪有资格,值得他费这种心思。
我只是他的副将,只是副将。”
他失去了她,还能有其他副将。
她李照邻,始终都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人。
幼恩道:“咱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始终都很敬佩你。你能待在军营这么多年,还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个位置,着实是厉害,我打心眼里敬佩你,真的。
所以,不要觉得自己不够好,别怀疑自己。你李照邻,自然有资格值他费那个心思。
感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只有愿不愿意。”
正如她与苏砚。
苏砚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却始终一无所有。
她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甘愿如此。
因为彼此心意相通,所以便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甘愿与否。
幼恩甘愿为他付出一切,他苏砚亦是如此。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相互的。
想到这里,幼恩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说句实话,或许是因为你整日和他呆在一起,没能察觉到那些异样。
当局者迷,这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其实,他一直以来对你,跟对别人,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或许察觉不出来,可是我和我苏砚,都能看出来的。
我们一直都觉得,宣将军对你,是上心的。”
他会唤她阿照,会时时刻刻想见到她。
他那副表现,哪里是一副对她没意思的模样啊。
李照邻愣了一会儿,良久没能开口。
她什么都没感觉得到。
从始至终,她都觉得宣吾对她,只是一个将军对待一个副将。
她觉得,他对她,始终都没什么心思。
可幼恩今日与她说这些话,却是让她心中难受。
她忽然满脑子都是她家将军。
就在这时,苏砚走了过来。
他坐到幼恩身旁,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被风吹着冷不冷?怎么不进船舱里聊?”他问。
幼恩摇了摇头,笑着答:“不冷,但有了你送过来的披风,我只觉得更暖和了些。”
就连天气,似乎都晴朗了许多许多许多。
他又问:“在说些什么,我可以听吗?”
幼恩没回答,默默看了一眼李照邻。
李照邻亦是躲避着他的视线,始终不知该如何答。
就在这时,苏砚再次开口:“是在说你与宣将军之间的事情,对吗?”
他是望着李照邻说出来这话的。
李照邻微微一惊,原来她的心思,是真的众人皆知了。
谁料这时候苏砚却道:“其实我和宣将军聊过这个话题。”
李照邻忽然就提起了精神,她坐直身体,望向苏砚问:“他说什么?”
苏砚答:“他说,只是不想失去你。”
“是不想失去一个副将,还是不想失去我?”
她想知道,在他心里,她究竟是不是只是一个副将。
她想知道,在他心里,她究竟算得上什么?
他不想失去的,是一个副将,还是她李照邻?
“是你,而非只是一个副将。”苏砚的语气很坚定。
幼恩闻言也是一愣,苏砚他何时和宣吾将军单独聊过天?
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砚从来都不会骗人,若他敢这么坚定的说出来,那这件事情必然就是真的。
他必然没有说谎。
只是她想不通,苏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背着她和宣吾将军悄悄谈心的?
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又都说了些什么?
就很奇怪......
苏砚又补充了一句:“将军主动问起过我,娶亲都要准备些什么,还问我,快成婚,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照邻皱起眉头问:“什么时候?”
不仅幼恩想不通他们的茶话会开在了何时,就连李照邻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一切。
“在我们准备去斜塘镇之前,幼恩回去忙自己的事情时,姑娘你去召集将士们的时候,宣将军和我说起了这些话。”
幼恩愣了一下,“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在和宣将军聊这些吗?”
她竟然还以为,他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没想到,他竟然去干了正事。
干了一直以来,她一直想干的事——打探宣吾的心思。
苏砚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有话想问宣将军,便替你问出来了。”
他一个男子,去问总比她去问好一些。
幼恩也提起了兴致,她笑着问苏砚:“所以,宣将军对你说的,是他满门心思也早已在她身上,只是还有顾虑是吗?”
她问得太过直接,李照邻听后脸颊微微泛红,整个人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苏砚道:“宣将军他,确实早已动了心。他只是怕说出口后,你会离开军营离开他。”
正如幼恩所想,这一切正是如此。
“我怎么会离开......”她鼻尖微微泛红,似是有些哽咽:“我以为,是我满门心思扑在了一个根本对我无意的人身上。
我以为,是我不够清醒,没认清楚自己的定位。我以为,这一切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动心......
可是我李照邻,哪里配得上他喜欢?”
苏砚却道:“宣将军也这样对我说。”
她所顾虑,正是他所顾虑。
李照邻愣了好久好久。
原是如此吗?
他原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怎么会呢?
他可是宣吾啊,他可是守着苏州百姓的将军啊。
他宣吾,也会和她一样吗?
“怎么会呢...将军他,怎么会呢。”
怎么会对我有意,我李照邻,算得上什么?
我哪里,配得上他宣吾。
幼恩刚享受到了在古代磕CP的快乐,便听到李照邻妄自菲薄,没忍住道:“快不准怀疑自己了,你很好很好,真的。”
生得好看,能文能武。
能穿战甲上战场,能施号令领兵亲征。
她能走到这一步,足以证明她的能力有多强。
她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怀疑自己,怎么还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苏砚又道:“宣将军说,自己的双手沾了太多鲜血,他身上罪孽太重。他不想,把自己身上的罪孽,带到你身上去。”
“可我杀的人,也不少。”
“我劝过他,我说,你们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你们这样,也是为百姓谋福,你们没做错过什么。
只是他心里似乎有什么坎,一直过不去。
这个坎,或许只能等你亲自去问他了。”
有些话,他没法代为转告,她们总得亲口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原是如此。”
李照邻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却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她许是该开心的。
苏砚说了,将军心里也有她。
苏砚说了,将军对她是不一样的。
苏砚说了,他心中所想,和她一样。
她该是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有些难过。
似是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一直困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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