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满目星光

    
    墨卿浅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长很长，长到好像已经死亡。她梦到了幼时飘香的合欢和那一方的油菜花，相知相伴的玩伴站在彼端，怀里抱着熊娃娃，脖子上系着她送给他的平安扣，手中拿着那枚草戒指，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梦到了少时无瑕的槐花和那一双灿若星辰的动人眼眸，少年的欢声笑语普洒天地间的每个角落，种下了一朵又一朵的幸福之花。
    梦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紫色花海，落日余晖，杨柳依依，虫鸣鸟叫好不热闹。可一睁开眼，她只看见一方洁白的天花板，鼻间充斥着熟悉的药水味。
    她看见云沛辰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红肿的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星星，我带你走吧，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墨卿浅没忍住从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你又再说胡话了，我的依靠，归宿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
    “他不是！”云沛辰变得激动，有些真相呼之欲出，“他隐瞒了你很多事情。”
    可墨卿浅不在意，因他曾经对她说过一句“喜欢，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对于她来说就够了，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就够了，她再不会奢求什么。
    “言半月。”
    听见这个名字，云沛辰惊喜地睁大了双眼，这是他们相认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唤他这个名字，他的喜悦不言而喻。
    可墨卿浅接下来的一句话，将他刚刚展现喜悦击碎得，不留任何痕迹。
    “我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一个，真正想在一起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夜离，只有他。”这是墨卿浅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说出那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所期望的人啊，从来都不是别人。
    “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了我自己，为了我所等待渴望的未来，请你原谅我，只是我真的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是什么感觉呢？当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只想对她说一句话——星星啊，你现在说的这么肯定，仿若你的生命只为了将夜离而存在，可你想想，你是不是把谁给忘了呢？
    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落下一滴泪。他像从前一样抚着她的长发，平静地说出一番让他心若刀绞的话：“星星，我从来都没想打扰你的生活，我之所以出现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我知道那些话不过是你的儿时胡话，算不上什么承诺，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他盼望着他的星星可以看出他强忍的难过与心酸，可以没有，她只是对他说：“谢谢你。”
    如此疏远的一句话。
    墨卿浅没看见墨清逸，手机也没有他的信息，一起都那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而当言子可带着慕冰凡，慕冰安在医院围攻墨卿浅未遂，又准备到家里来个兴师问罪时。墨卿浅已经被郁兮带到了一家卖酸菜鱼的小餐馆。装修很是中国风，饭菜看起来也很色香俱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他们之外就没其他人了。
    郁兮给墨卿浅夹了一块鱼肉，笑盈盈地看着她：“这家店是我和我先生以前经常来的，已经十几年，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面对郁兮的热情，墨卿浅招架不住，只能笑着承受。
    郁兮慈爱地望着着细嚼慢咽，有些拘谨不安的墨卿浅，忽然出了声：“你长的和你妈妈很像呢。”
    墨卿浅咀嚼的动作止住了，抬头干笑了一下。
    “昨天怎么没有来上学呢？是身体出了什么情况吗？”耳旁是郁兮关切的话语。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墨卿浅故作坚强的心蓦的一软：“只是一些小事而已，谢谢老师关心。”
    “你不需要这么紧张，”郁兮俯身爱怜地摸了摸墨卿浅的头，“我就看你比较亲切，就像……我女儿一样。”她说着，神色有些黯然，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伤感。
    “老师的女儿一定很优秀吧？有老师这样一位母亲，她一定很幸福吧？”墨卿浅突然冒出这种想法。这样一位温柔，美好的人，做她的女儿该有多幸福，多幸运啊。
    “如果……她还在我身边的话，大概也会像卿浅你一样优秀吧。至于有我这样的母亲，那可真是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郁兮含笑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
    墨卿浅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急忙递给郁兮一张纸，满含歉意地向郁兮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郁兮擦了擦眼睛，“都怪我一不小心就提到这事来了。要说幸福，还是墨夫人，有你这么一位优秀的女儿，墨夫人应该很骄傲吧？”
    墨卿浅低头苦笑了一声：“但愿吧。”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她的骄傲，她只要不这么怨恨她就好了。
    墨卿浅记得郁兮好像又和她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迷迷糊糊什么也记不清，再一回神，天已经暗了下去。
    “如果没什么事，明天就来上课吧，昨天可把冰凡她们急死了。”
    墨卿浅笑着点了点头。走进苍茫的夜色中，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她不想面对到处都有将夜离逗留的痕迹，但就是没有他的身影的家。
    她在夜色中游荡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一旁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前面是甜蜜下幸福的情侣，她被夹在里面格格不入。
    夜空星星闪烁，墨卿浅仰首凝望着夜空中两颗相依的星，低声喃语：“将奶奶，将阿姨，我这么做是好的吧？如果你们在天有灵的话，可不可以让我慢一点离开他，我不敢奢求太多，哪怕只有八年也好啊。”
    她说她不敢奢求太多，却还是有些贪念，八年，两个四年，他错过她的四年，请让他双倍偿还给她吧。
    星星忽然闪烁了一下，似乎是给她的回答。
    墨卿浅又坐在了熟悉的位置，望着倒映着满天星河，灯火阑珊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样子，像极了某人的眼眸。
    墨卿浅还没有伤春悲秋多久，慕冰凡和慕冰安就带着言子可来了。
    还没坐下，兴师问罪的话就来了。
    “浅浅你怎么回事啊你？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担心死我们了，你知道吗？”慕冰凡气呼呼地说道。
    墨卿浅没有答话，只在一片夜色朦胧中凝望着她们，她看不起她们担心的表情，自然也看不见掩藏其中的隐瞒与假象。
    一切都很美好，但愿她还可以这样想。
    “就是啊，要不是云医生说你在医院，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听到言子可夸张的语气，墨卿浅笑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就一天没来而已么？”
    “还不就一天，你下次只要消失在我眼前超过两分钟，你就等着警察叔叔来问候你吧！”
    耳边絮絮叨叨的埋怨不停，墨卿浅也未觉得聒噪，反而有一丝温馨，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没关系，她不在意。
    可这样的温情她还能享受多久呢？真是的，又伤感了呢。
    “浅浅，你没事吧？”慕冰安终于插上了话，轻蹙着眉头，她知道墨卿浅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没事”，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
    果然墨卿浅只是摇头，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表情，回答：“没事，只是低血糖又犯了而已。”
    至于是真是假，她们都明白。
    墨卿浅从口袋掏出一叠门票，递给了慕冰凡：“喏，你偶像给你的演唱会门票，请你去捧捧场。”
    慕冰凡顿时两眼放光，急忙拿了过去，如获珍宝：“天哪，天哪！”一连几个天哪，平时喋喋不休如机关枪的嘴，此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言子可也凑了上来，和慕冰凡一起研究这普普通通的门票。
    慕冰安坐到了墨卿浅身边，充满担忧的眼神让墨卿浅险些落泪。墨卿浅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慕冰安用她温暖的手握住了墨卿浅冰冷的手，轻声说：“我们都在呢。”
    是啊，她们都在呢。
    远处映着星光灿烂的湖水，耳边温柔的晚风，身边温暖的关心，一切都很好。
    “颜泽很喜欢你。”
    “啊？”慕冰安被墨卿浅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了。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有你在的场合，他的视线从来都没有从你的身上离开过。”
    慕冰安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脸上却泛着红晕。
    “你最近在学国际象棋是吗？”
    慕冰安点头，原因不说墨卿浅也知道。
    墨卿浅凑近她，轻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颜泽的爷爷也喜欢，以后你就可以帮颜泽一起，他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
    “我？”慕冰安伸手指了指自己，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从而变成怀疑，“可以吗？”
    “当然可以，”墨卿浅拍着胸口向她保证，“颜爷爷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既然颜泽不敢踏出这一步，那就再拉个助攻呗。但愿颜爷爷不会像其他世家一样，但愿他俩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哎，浅浅，我们发现一个秘密耶！”慕冰凡捧着门票，眼里闪着光，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她在椅子上将票以此排列开，57、3、50、4、56、17、45、5、1，然后兴奋地问：“看出来了吗？”
    墨卿浅盯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除了数字的下面画了一行不同颜色小短线之外，她再看不出其他：“不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数字吗？”
    “这些可不普通，”言子可在墨卿浅头顶咋呼道，“57350，我只在乎你。”
    “45617，是我的氧气。”
    “4551，是我唯一。”
    “57350456174551，我只在乎你，是我的氧气，是我唯一！”
    言子可与慕冰凡一唱一和，一副了然于胸的笑意。
    墨卿浅没有想到这些普普通通的数字，竟有这样的深意，嘴角止不住往上翘，却被突如其来的雾气迷湿了眼睛，他惯会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什……什么呀，就是一些普通的数而已，就你们闲着没事。”
    “是吗？那，你这掩藏不住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啊？”慕冰凡含笑打趣道。
    “我……”瞥见她们戏谑的笑容，墨卿浅恼羞成怒，“去去去，烦死了！”
    “你说偶像这还真是用心良苦阿，不惜把我们分开，也要给你这个不一定会被发现的惊喜，啧啧，深情似海啊！”
    慕冰凡和言子可又在一旁演双簧，甚至都已经想到墨卿浅与将夜离结婚的场景，已经结婚之后的生活，现在两人正在争抢，谁当孩子的干妈。
    结婚，孩子，这些墨卿浅从不敢妄想的事，从她们嘴里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好像，她也可以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