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年,四月二十一。
梓潼公、卫将军裴元略携子南充侯、右将军裴盛秦入宫面圣。
“裴公、裴侯,还请在此稍待,容咱家先去通禀陛下。”
引路的是已经比较熟悉的彭太监,彭太监将裴盛秦父子带到东掖门,便先行离去了。
青砖黛瓦,朱墙宫深,这里是长安城的核心,也是整个天下的核心。
只要踏入近在咫尺的东掖门,便是大秦皇宫!
“这东掖门乃是百官平时入宫上朝所经之门,吾儿不妨先熟悉熟悉环境,日后你若上朝,也会经由此门。”
裴盛秦打量着眼前的宏伟建筑,一列列御林军将士把守此地,宛如铁壁铜墙。听得父亲的话,他笑道:“不急不急,孩儿离上朝还早。”
裴元略笑道:“不早了,吾儿无论爵位还是官职,都已达到了上朝的标准。当初在项城时,吾儿不也临时参与过几次朝会么?只因你年纪太小,甚至还未成婚,回到长安后,陛下才准你暂时不参加早朝。估计等待年底你和诗意完婚后,便该上朝议政了。”
东掖门很红,墙壁是庄严的朱红色,这也是大秦皇宫中唯一一处朱墙。秦人尚黑,皇宫的主色调是黑色,除了东掖门,其他的主体宫墙,皆为黑墙。
东掖门原本也是黑墙,漆红,只是为了掩盖那洗不净的血色。
皇始五年六月,景明帝疾笃,太子苻生入宫侍疾。时平昌王苻菁误认为景明帝已崩,欲入宫夺位,乃率军攻东掖门。景明帝闻苻菁闯宫,抱病起身,亲率带械班直摆驾东掖门。叛军见景明帝未死,惊恐而溃,尽为带械班直所诛,平昌王苻菁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
景明帝崩,先帝登基,群臣因苻菁之乱血染东掖门,以为不详,请刷红漆以镇邪祟。司天监有官员夜观天象,然后上疏曰“若不设法镇邪,则三年之内必生横祸,浪击东海,堤毁清河”。先帝自恃无敌,不信鬼神之说,遂不以群臣之谏而警之。
寿光三年五月,清河王苻法、东海王苻坚各率家丁数百夜闯东掖门,于是先帝变成了废帝。那晚之后,当年上疏请求镇邪的司天监官员面向皇宫方向,衮佩冕圭百拜,泣曰:“君无渡河,君竞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君何?陛下,勿谓言之不预也!”。言毕,正衣冠,转身投护城河自尽,随先帝而去。不久后,当今陛下降旨,以年久失修漆壳脱落为由,为东掖门刷上了红漆。
裴盛秦突然打了个寒噤,在这初夏季节,居然出奇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不由悻悻道:“这东掖门果然有些邪性。”
裴元略干咳一声,提醒道:“吾儿,休要胡言!”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彭公公终于回来了,扬声道:“陛下有旨,宣大小裴卿入宫觐见。”
“哼,裴哥哥,你都多久没有找我玩了!”
一个气哼哼的红衣小姑娘,从彭公公身后一蹦一跳走出,正是小公主苻锦。
裴盛秦苦笑道:“公主殿下恕罪,最近末将事情比较多......”
从太学结业以后,裴盛秦便忙着研究新手雷、安排天策军操练、准备接待晋使,晋使进京后,更是大事频生。这段时间裴盛秦的确没精力去找两个小同学玩。
“算了算了,不怪你了,父皇也说你是名将,事务繁多,没空陪我玩。”苻锦又突然摆摆手,颇为大度地说道。
裴盛秦扯了扯嘴角,感觉好话坏话都被这个小家伙说完了,只好附和道:“多谢殿下体谅。”
“没关系,反正父皇说了,过几天上香时让你也跟着去,到时候你就能陪我玩啦。”苻锦笑眯眯的说道。
裴盛秦一愣,伸手揉了揉苻锦的脑袋:“什么上香?”
“嘻嘻,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还有,在宫里不准摸我脑袋,哥哥姐姐们看到会笑话的!”苻锦摇晃着脑袋,甩开裴盛秦的贼手,便又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彭太监笑着催促道:“公爷,侯爷,咱们还是速速入宫吧,陛下在等着了。”
踏入东掖门,裴元略道:“吾儿与小公主关系很好?”
裴盛秦笑笑:“太学里的同学,小姑娘挺可爱的。”
“如果不是小公主的年纪小了点,让吾儿当个驸马也是可以的,只是吾儿已经与诗意有了婚约,公主殿下又不可能做小的。罢了罢了,不想此事了,吾儿和公主是没缘分的。”裴元略抚着胡须,时不时莫名其妙地打量儿子一眼,若有所思。
裴盛秦被老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默默猜测着老爹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
裴盛秦父子在乾圣宫见到了秦皇,伴驾的还有青蝇司啖青与乾圣宫大太监张公公。
乾圣宫是陛下的寝宫,只是因为妖妃的存在,陛下平时都喜欢夜宿止凰宫。但每逢大臣觐见之时,陛下仍会移驾到御书房或者乾圣宫接见。陛下非常注重这个细节,不在后宫见臣子,这对君臣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礼貌。
“臣裴元略,”
“臣裴盛秦,”
“拜见陛下,吾皇圣安!”
这次入宫面圣属于君臣私下相见,不必行大礼。裴盛秦父子只是微微作揖,秦皇便摆手笑道:“两位裴卿不必多礼,赐座!”
两个青衣执事搬来锦凳,裴盛秦和父亲谢恩之后坐下。
裴盛秦心想经过一次刺驾后,秦皇身边的戒备都上了好几个台阶。不但啖青被叫来随身护驾,就连侍奉的宫女,许多也换成了青蝇司的女执事。
裴盛秦这还是重生之后第一次进皇宫,虽有着重生前的记忆,却仍难免有些拘谨。
裴元略开口道:“听闻十八日贼人潜入宫中,圣驾受扰,臣忧心如焚,时刻挂念陛下安否。今冒昧求见,还望陛下莫怪。”
秦皇淡然道:“区区跳梁小丑,何足以道?倒是你我君臣,多年不曾好好聊过了。”
裴元略激动道:“当年变法大成,灞上欢宴;王师伐蜀,陛下折柳,臣至今记忆犹新!”
秦皇哈哈一笑道:“今晚元略与盛秦便留在乾圣宫用膳,朕要与元略畅谈一番!”
整个面圣过程,基本上成了裴元略与秦皇叙旧说古,秦皇也不再叫大小裴卿,而是直接叫上了名字,以示恩宠。
话题大多绕不开变法、扫灭诸国、或是大秦朝这二十来年的变革。时不时提及已故丞相王猛,父亲与陛下甚至还会齐齐怅然叹息一句“逝者如斯夫”。
偶尔君臣二人也会谈到裴盛秦身上。
“说起来,元略倒是教了个好儿子啊!”
“不敢不敢,盛秦愚钝,还需多磨砺磨砺。”
“元略自谦了,盛秦既是你的儿子,便也是朕的子侄之辈。朕在项城便说过,此儿乃朕之麒麟子也,岂会愚钝?”
往日见人就爱夸儿子的裴元略,此刻在御前却显得格外谦逊,倒是秦皇偶尔提到裴盛秦,便都赞不绝口。
裴盛秦作为晚辈,自然是不便插话的,除了偶尔问起时说两句,便一直保持着安静。时不时看一眼秦皇身后伫立不动的啖青,两人偶尔眼神交流,却都看不懂对方的意思。
裴盛秦在想,啖大人每日像站桩一样,动也不能动,不知道会不会很累。
啖青却在想,不是说裴公喜欢夸儿子吗,怎么今天陛下夸裴侯时,裴公还一个劲的唱反调呢。
其实,适当的谦逊加上一个合格的捧眼,才能构成装逼的最高境界。比如此刻的裴元略,自己不夸儿子,让皇帝陛下帮着夸,自己再谦虚几句,这格调不一下子就上去了吗?
“对了,元略,过几日,朕要借盛秦侄儿一用!”
裴元略立即拍着胸脯道:“陛下相召,这是犬子莫大的福分!一应事由,皆听陛下安排,便是让犬子上刀山下火海,臣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算真有刀山火海,朕也舍不得让小裴卿去啊。”秦皇莞尔道:“过几日朕要带些妃嫔子女出宫去礼佛上香,小锦儿缠着朕,非要朕把小裴卿给叫上。”
裴元略道:“逆贼入宫,终究不太吉利,陛下出宫礼佛上香,正好去去晦气。只是陛下万金之躯,还需以安全为重,是否需要臣调天策军随行护驾?”
裴元略这句话就只是表忠心外加客套了,大秦皇帝出行,一般都是带械班直跟随,偶尔也有青蝇司与御林军的人跟着。至于其他的军队,就算想随行护驾,也基本上没机会的。
果然,秦皇微微摇头,道:“元略有心了,不必。”
裴元略又问道:“陛下是准备去城西的五级寺么?”
城西五级寺,因寺内和尚释道安深得圣眷,整座寺庙也一荣俱荣,秦皇也曾多次去五级寺礼佛上香。
秦皇再次摇头,道:“这次换个地方,去城外,正好出城看看风景。”
这一次在释道安的劝说下,秦皇打消了对晋朝使团的怀疑。但释道安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一向对他深信不疑的秦皇,这一次也终于开始思考外面的流言,释道安是否当真是亲晋?就因这一丝怀疑,这次决定要礼佛上香时,秦皇不再计划前往五级寺。
裴元略恭谨问道:“城外的名寺古刹倒也不少,陛下准备前往哪一处?”
秦皇含笑道:“听闻五将山上有一寺庙,颇为灵验,风景也是独好,朕这次打算去看看。”
裴元略道:“五将山在长安西北,属于新平郡的地界,臣当年曾去过,风景的确很好。”
“五将山?!”
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裴盛秦突然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颤声道:“陛下说的难道是新平寺?”
秦皇看着裴盛秦,诧异道:“正是此寺,此寺名气极大,因地处新平郡,世人多以郡名称之。小裴卿为何这般表情,难道有何不妥吗?”
裴盛秦表情古怪,在心中大叫了一声,何止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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