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寺外,已是一片肃然,一道道火把林立,火光冲天。
裴盛秦回到后院时,所有人都已被惊醒了。
秦皇换上了一身墨色甲胄,与寻常秦军将领的装束并无不同。这次出来拜佛又不是打仗,自然不会特意带上皇帝装逼专用的鎏金龙纹甲。就算带上了秦皇也不会穿那玩意,那玩意只适合顺风局穿着逞威风,在逆风局穿得那么显眼,只会惹来敌人集火。
敌人呼声还远,大概正在山腰处往上爬。虽说不清楚敌人是谁,人数几何,但从此起彼伏的声音上来听,最起码几百千把人应该是有的,而新平寺外却只有两百带械班直镇守。很明显,今晚的局面是逆风局。
秦皇负手立于院落中,值夜的宦官们护卫左右,其余所有人也都已经穿戴齐备,跟在秦皇身后。许多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们正揉着惺忪睡眼,交头接耳地询问情况,骤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大概还没看明白局面。
见有人走入后院,值夜宦官立刻闪身挡在秦皇身前,并摆出御守的姿势。能被挑出来负责值夜,这些宦官也都有着不低的武艺。
直到认出来者是裴盛秦,众宦官这才松了一口气,泄了阵势。
“臣裴盛秦参见陛下。”
裴盛秦匆匆一礼,秦皇“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秦皇的脸色很是阴沉,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非常不美丽。就连一贯活泼的小苻锦,此刻也只能乖乖站在秦皇旁边,动也不敢乱动。
好端端的一次礼佛踏青活动,却在抵达目的地的当天晚上就遭遇了叛贼攻打,无论哪个皇帝遇到这事儿也高兴不起来。当然,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里是新平郡境内,这里属于京畿三辅!在京畿三辅,天子脚下,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一股人数不少的贼兵,而且这群贼兵还公然跳出来攻打天子!
这还了得?
见秦皇沉着脸点头了,裴盛秦便也默默起身,他知道秦皇这脸色不是摆给他看的。只是此时突发大变,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攻山的贼人,裴盛秦倒也顾不得去禀报那个诡异的老和尚的事情了。
“阿弥陀佛,陛下......”
和尚们也都出来了,一个个惊慌失措,超越和尚叫了声佛号,畏畏缩缩想要说些什么。
“请和尚们回去休息吧。”
“诺!”
秦皇一声令下,和尚们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又被宦官推回了禅房里,顺便锁上了房门。没人知道寺外那些来历不明的攻山者,是否与新平寺的和尚们有勾结,毕竟秦皇来新平寺是提前知会过的,和尚们提前知道了秦皇的行踪,自然也是有嫌疑的。当然秦皇此行并未遮掩,堂堂正正而来,只要有心都能知晓御驾行踪,嫌疑人也不止新平寺的和尚。不过秦皇并没有来“宁错杀毋放过”那一套,而只是把和尚们关进禅房暂时看管起来,已经是非常善良了。
裴盛秦趁着宦官推和尚进禅房时,仔细观察了和尚们的表情,这些和尚似乎对外界之事真的不知情。超越和尚被推进去之前,还面带焦虑地朝着前院眺望,好像是在担心超脱老和尚。平心而论,除了那个刚刚被打死的超脱和尚,新平寺的其他和尚表面上看,还是比较正常的。
“启奏陛下,我军听音而辨,攻山贼寇约莫有千余人。”
一员金甲将领踏入后院,叩首拜道。
此人名为鱼观,为带械班直中一都尉,掌着一营带械班直。此次秦皇出行所带两百带械班直,正是此人所属之营。
“陛下,臣死罪!”
新平太守作为不多的几个随驾官员之一,此刻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跪地大呼。上千贼寇聚集在他的辖区内,他却毫无察觉,甚至让贼寇侵扰到了圣驾。也难怪他如此紧张,此事性质恶劣,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估摸着他这个太守是做到头了。
与新平太守的紧张相对应的,其余人听闻贼寇只有千余人,则稍微松了一口气。
带械班直戍卫禁中,皆为以一当十之精锐。两百带械班直据寺而守,等闲千余贼寇,想来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京畿三辅之地,大军密布,哪怕两百带械班直不能击退贼军,只要守上些时间,附近驻军见异,自会来援。
“鱼观,速令寺外兵马入寺,据守各门。并遣信使下山,就近寻找援军。”
秦皇无视正俯首请罪的新平太守,冷峻地对鱼观下达了命令。
“末将遵旨!”
鱼观松了口气,朗声应诺。他此时入寺,其实也正是为了请旨。虽说对付千余贼寇,两百带械班直是绰绰有余的。但若能依托寺墙据守,自然还是要比在寺外野战强一些,多少能减免点伤亡。秦皇此时主动降旨,倒是免去了他一番说辞。
很快,驻扎寺外的带械班直以及众勋贵子弟所带随从,皆由前院入寺。鱼观道一声告退,便去前院指挥带械班直分守待敌,随从们则迅速穿过前院,回到了各自主家身边。
“侯爷!”
石越和雷恶地也悄然回到了裴盛秦身后,此时业已戴好甲胄,扶刀侍立。
秦皇抬脚,便要往前院走去。清河连忙阻拦道:“陛下不可以身犯险!”
新平寺几面寺门皆在前院,贼军若要攻寺,自然也是从前院来攻,前院比起后院要危险无数。
秦皇脚步不止,寒声道:“朕倒要瞧瞧,这京畿三辅,朗朗乾坤,竟是何方宵小胆敢犯阙!”
清河心中一凛,不敢再劝,却紧紧跟在秦皇身后。
秦皇都以身犯险了,众人自然不好继续留在后院,面面相觑后,便也纷纷跟在了秦皇后面。
当裴盛秦一边走着,一边从石越手中接过包袱,并从包袱里取出一身甲胄套上时,他在一众勋贵子弟里,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大家都傻眼了,王国安与裴盛秦关系比较熟,这时便开口问道:“裴侯还带着甲胄?”
裴盛秦肃然道:“我辈我胄,同袍同仇,既为将门子,甲胄岂可离身?”
大概由于对五将山新平寺这个地方的恐惧,临行前,裴盛秦便总有不好的预感。为了以防万一,干脆便把甲胄给带上了。
而且他还带了两套——大舅哥总是要照顾的。
于是杨定也套上了甲胄,这就让其余勋贵子弟们心里更不平衡了、。
你又不是带械班直,特么的你一个勋贵跟着陛下去寺庙上香还带甲胄?还是两套?
如今秦皇率先前往前院,众人不能不随行,这时候甲胄的重要性就凹显出来了。虽说贼军就千来人,估摸着问题不大。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加上这时候夜黑风高的。一群勋贵们穿着绫罗绸缎就跑一线战场去,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咋办?若是有一身甲胄,起码不用担心流矢礌石之类的东西啊。
张狞仗着和杨定关系好,便厚着脸皮上前道:“裴侯,还有甲胄没,匀我一套?”
裴盛秦刚刚把甲胄穿好,将佩剑仔细地挂在腰间,然后朝着张狞遗憾地摇摇头。
“没了。”
他带两套甲胄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来之前他也不知道此行真的会出事,哪可能给所有人都提前预备好甲胄?
秦皇匆忙之间,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裴盛秦以披挂齐备,不由赞道:“小裴卿未雨绸缪,果有大将之风。小裴卿,替朕看好宝儿和锦儿!”
众人都跟随秦皇去往前院,后院正是空虚,秦皇自然不放心将两位小公主留在后院。而前院可能会遭遇贼兵,又有些危险,秦皇心中自然是担心两位小公主的。
裴盛秦有勇有谋,又有装备,临时给两位公主当当保镖,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裴盛秦身边就多了两位公主。
“小裴哥哥,今晚不会出事吧?”
小苻锦眨巴着眼睛看着裴盛秦,怯生生地说道。苻宝没说话,却同样看着裴盛秦,显然她也想问这个问题。
裴盛秦安慰道:“两位公主放心,有带械班直守卫,寻常蟊贼还惊扰不到公主,不必担心。”
说是这么说,裴盛秦心里其实也没底。虽然说起来两百带械班直对付千余寻常贼人问题不大,但裴盛秦总觉得不对劲,这京畿三辅之地,莫名其妙地哪里冒出这么多贼人?换句话说,有能耐在京畿凭空冒出来,还有胆量悍然攻山冲撞御驾的贼人,真的会是寻常蟊贼吗?
“石叔,雷将军,还有大舅哥......注意盯着些陛下,一旦御前有变,切勿迟疑,立刻上去护驾!”
“末将遵命!”
“知道了妹夫。”
得到三人回应,裴盛秦心中稍定,大秦十大名将,此地有三。哪怕稍后当真出了什么变故,有此三人护驾,想来也能护得秦皇周全。至于裴盛秦自己,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贼人摆开这么大的架势,明显是冲着秦皇来的,不会针对自己。
众人追随秦皇再次来到前院,却见鱼观领着一个枯瘦的老和尚来到秦皇身前:“陛下,这位便是新平寺主持超脱禅师,并未与众僧同住后院,而是一直住在菩提树旁的禅房内。”
老和尚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拜见陛下。老衲病体缠身,故今日圣驾降临时不曾出迎,伏望陛下恕罪。”
秦皇微微颔首,道:“打扰禅师了,如今有贼人至,朕要在此亲自督战杀贼,还请禅师移步后院歇息。”
于是老和尚被一个宦官引着往后院去了,和尚们现在都在后院的禅房里头。
而裴盛秦看着老和尚远去的身影,不由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尼玛......这个老和尚不是被我打死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再一联想到先前自己打死老和尚后,老和尚诡异消失的尸体,裴盛秦更是细思极恐。
“难道我前面遇到的老和尚不是真的超脱?那他是啥玩意......幻觉?鬼?”
想到恐怖处,裴盛秦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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