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杉矶赶场之后,我和张小桐匆匆赶回国内,詹姆斯夫妇经过慎重考虑,依然跟我们回去了。大胡子叔叔回到国内又一头扎到香港去,继续研究香港电影。国内投资商的挽留到底是没留住他,因为他们就不知道詹姆斯的想法,这个人一直期望能把想象力高明的故事拍成电影,用他自己的精密手法来演绎一些本来只有大概脉络的奇特世界观。估计在九十年代末能理解他的人不多,要等几年之后数码影院在美国流行开来之后才有人明白这个人的想法。我提前抛出他想要的胡萝卜,还怕这头聪明而富贵的驴不往前走么?
回到国内,张小桐专门用了接近一个星期来应付各种媒体的采访——最好的采访当然留给自己的电视台,其余的都照本宣科用一套话打死。所谓的热点报道就是这么可笑,所有媒体采访的内容基本上都差不多,但大家都希望能挖出来点不同。
这样折腾了几天,到了3月底,正好是三株事件彻底爆发的时候。媒体的视线终于转了向,我们才松了口气。
所谓三株事件就是96年4月口服液喝死人的官司,现在终于有了结果,这件事从1996年开始到现在,三株居然没有进行行之有效的企业危机公关,不得不说是中国企业和世界最不接轨的地方。三株口服液的销售额从1996年的一个月数亿元跌至一个月不到1000万,也算让我重新见证了一次中国企业如何从云霄跌至低谷的盛况。
此时,周世昌正在国内积极争取让威尔刚滚蛋,三株这次保健品风波正好成了他的东风,药检方面宣布蓝色小药丸的专利在中国无效。立刻所有对这个行业蠢蠢欲动的企业家们如疯狗一样群起而围歼之,我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3月底也是跟索罗斯彻底结算亚洲金融风暴成绩的时候,正好此时韩国第一银行和汉城银行宣布负债被政府接管,政府打算拍卖给外国投资者。索罗斯因为亚洲经济脆弱的关系没敢乱动,却把目标瞄准了互联网。
通电话的时候我跟索罗斯交流了一下相互之间的战果,他到底是没耐得住寂寞,朝香港出手了,为此跌了个大跟头。我在电话里嘿嘿坏笑,香港重振经济的话就有我的份,这不是给我机会赚钱么?他老人家倒是很够朋友了……
泰国金融机构最后倒闭的数量近百,可以说是整个亚洲金融风暴中最惨的国家了,日本倒闭银行三家,破产企业无数,韩国相对损失最轻,因为后来经过差不多快一年的调整,亚洲经济格局已经有了显著变化。当然,就算是这样,一样倒闭了无数企业,一些老牌电子产品厂商也被国外投资人趁机入股。
索罗斯经过香港一役折了不少钱进去,最终换算了一下,我们的收益明显要高于他,600亿比500亿,及时收手和亏损一次,相比之下我们近200亿的收益是索罗斯的三倍多,而且对日元的进一步打击还在继续,这笔帐还要继续算下去。
到4月中,韩国政府拍卖韩国第一银行和汉城银行,日元降至最低点,东京外汇市场上日元兑换美元汇率为1美元兑换135.20日元,是1991年至今为止的最低点。受牵连的日本电子行业在媒体上抱怨说“我们的行业都要被外汇拖垮了”。为了配合这种调调,入股Square的太阳电子总裁刘明耀也说:“由于经济的不景气,我们要慎重考虑一些制作上的问题。”
就在此时,Square已经通过了坂口博信关于制作《最终幻想》主题CG电影策划案,这个电影史上最大投资额的CG电影有着最惨最痛的失败,它既证明了真人电影继续存在的价值也证明了日本人在每一次迎合欧美口味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作为股东之一,刘明耀按照我的意思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S记的野心是无疑的,这家公司现在跟EA签署了亚洲和欧美地区游戏发行的战略合作关系,成立了Square EA和EA Square两家发行公司,分别对应欧美地区和亚洲地区的市场进行发行战略合作。这份协议和当年EA找上太阳电子时的那份几乎一模一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在自己的销售网络和业务稳定之后,这种合作会立即破裂。不过以目前情况来看,欧美的体育游戏强者和亚洲的RPG大厂都有着染指世界软件NO.1的野心了,我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另一方面,任天堂自从在《口袋妖怪》上吃了甜头之后,很有一些希望好马也能吃到回头草的想法,私下里接触了掌机开发团队,然而山内家族在挖角方面从来都本事不济,横井军平态度和强硬,坚决不回去。田尻智则表示,现在这种多文化交流的工作环境才是他想要的,回到死板的任天堂或者以前杂志完全不可能,况且更重要的是待遇实在不如现在。
其实,这当中很重要一个环节是:在中国可以无限地吃炒饭、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这些“中华料理”……
祖国形势一片大好之中,过了愚人节和清明,到四月中了。我想着要进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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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张小桐。
沙发。
以上三件事物按照由上及下的顺序叠在一起,张小桐坐在沙发上,我躺在她腿上。4月份已经开始暖起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懒洋洋照进来,有一点舒服,有一点像九十年代初文艺片里的场景。地板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绒毯铺在上面,方便随时可以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犹如某个名人所言,其实人生就是滚来滚去……
张小桐正在玩游戏,我抬着头能看见她一双雪白的藕臂在眼前晃来晃去,赫然明白了那些脑子里幻想着女人的作家们为什么都喜欢把半截手臂或者小腿做了意淫的对象,这种近在咫尺的雪白诱惑确实有着无法言表的吸引力。
张小桐玩的不是别的,正是一直风靡Windows操作系统的杀手级游戏“扫雷”,这个游戏从80岁老太太到8岁小弟弟都通杀,有着绝佳的用户群,号称历史上除了俄罗斯方块之外最伟大的游戏。当然,俄罗斯方块的伟大在于它是卖钱的,而扫雷是附送的。
我看着张小桐手腕上下翻飞,那枚戒指她戴着明晃晃地耀眼。心头思绪飞扬。
“姐姐。”
“嗯?”
“我有事跟您说。”
张小桐悬空的手停下来了,慢慢放下,扶住我的头笑问道:“有什么事?这么正式。”
我坐起来,看着张小桐的眼睛:“我有个决定。”
“什么决定?”
我看着张小桐略有期待的小脸,忍着笑低声说:“我得让三哥找几个人去一趟德国。”
张小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啊?去德国?怎么忽然要跟我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我拍着她的手笑道,“刚才那件事不是我的决定,我的决定是……等我到20岁好不好?”
“啊?”聪明的女孩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我抓起戴着戒指的手:“20岁啊,涉外婚姻的年纪刚好够,您觉得如何?”
张小桐没出声。
我笑了笑,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下去:“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自己觉得,形式不形式真的是无所谓,你我之间应该不用说这些。不过我一个人的想法对你来说似乎有点不公平,所以,张小桐同学,再过四年,我们结婚好不好?”
张小桐红着小脸推了我一下:“我我订婚戒指可不是自己买的。”
我嘿嘿一笑:“还有四年哦,很多事不好说呀。”
张小桐正想说什么,电话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是我妈的号码。
“领导什么事?”
“行文,最近不怎么忙了吧?”
“还行,怎么?”
“我和你爸想跟你谈点儿事。”
我叹了口气:“你们说话怎么跟我不是你们儿子似的?你们现在要回来么?”
“晚上吧。”我妈说,“我现在和你小姨出去一趟。”
“好。”
挂了电话,我有点尴尬地看着张小桐:“姐姐,好像……好像不是很好的感觉。”
张小桐笑眯眯看着我:“你怕了?”
“不怕。”我昂头挺胸,就是有点中气不足,“小桐树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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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晚上我妈回来之前,我出门去找郭振谈了谈关于安排人去德国的问题。三哥人在大庆,家里这边的事大多数都是郭振来帮忙主持了。他也就是偶尔回来,人总在北京或者上海转悠。
郭振回来之后,我们俩去了我们最初相见的地方一次,这里的房子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路口的那个水井还在。几年前依然有人把家里的泔水倒在水井口,堆积一堆污物,现在这里却已经整洁无比。
人都是喜欢怀旧的,我和郭振站在这里,几乎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那一点失落了——当这个世界改变的时候,我们明明知道一切都在朝着进化的方向走,却依然忍不住去怀念那些脏乱而无序的年代,并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曾经经历过。
在那里站了一会,郭振回头看了我一眼:“以前养狗的日子真不错。”
我无奈一笑:“臭水沟旁边的大排档也不错。”
郭振大笑:“这次还打算请我吃大排档么?”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有没有,怎么着也该你请我了。我其实正琢磨着,该不该给你介绍个姑娘。”
郭振一梗脖:“我可是正经人。”
“妈的正经人就不找女朋友了?”我搂着郭振肩膀,“凭我们郭大少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找个姑娘陪着难道不正常么?”
“观念不一样。”郭振目光扫过曾经很熟悉的街区,“在咱们国家,十几岁谈恋爱是早恋,二十出头找女朋友是不务正业,等到年纪够了,妈的,非得火烧火燎似的相亲,到头来还是跟旧社会一样。”
我很少听见郭振骂人,当时就一愣:“哟,哥们,怎么?以前受过伤?”
郭振摇摇头:“没有什么了,都过去了。”
我说不出来什么,拍了拍他:“行,我不多废话了,咱们干点来精神的正经事儿。”
郭振笑了:“什么事?”
“能不能找几个身家透明,没什么可查的人混到德国汉堡大学去?”我拉着郭振从路口往右转进尚未改造的平房区,城市一些古老的风貌还存在于这里,“我总对中东那些人做的事有一点不放心,我们留一点眼线在那边,为求自保,你觉得如何?”
郭振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我看着他:“完全保密,除了当事人和你我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可以么?”
郭振犹豫了一下,非常坚定地点头:“没问题。”
我再次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就是防患于未然,没别的想法。”
郭振咧嘴一笑:“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么?”
我嘿然道:“胡说,我王二从没偷过……”
郭振大笑,拖着我去吃街头三块钱一碗的兰州拉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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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东西,晚上回来,我进门发现我爸我妈都在,老两口表情很古怪地看着我在门口换鞋。
我被这两人看的心里发毛:“呃,两位领导晚上好……”
我妈看见我这被吓着的样,噗哧一乐:“行了,进屋再说。”
我进到客厅,我妈开口了:“行文,其实我和你爸以前就想跟你说这个事,那次你有事,后来你忙,就算了。”
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尚方闹出抄袭事件的时候,那天晚上本来有事打算问我,后来一连串的事一直到现在,我都没给老两口机会。现在应该是要么觉得事态严重,要么觉得终于得出空来了,非要跟我谈谈否则不能放心。我觉得是前者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显露出对女性的危险系数来了。
我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平放于膝上,目不斜视,表情端正,态度严肃,一脸社会主义好少年的样:“两位领导说吧,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虚心接受错误诚恳接受批评……”
“别耍贫嘴。”我爸这时候做出威风来了,“听你妈说。”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等着爹娘发招。
“行文,你和你小桐姐……”
我翻了翻眼睛,打断我妈的话:“我和小桐姐怎么了?现在公司上下大小事还不是我们一起忙?”
“你少打岔。”我爸一瞪眼,“让你妈把话说完。”
我做了个哆嗦的表情:“是是是……”
我妈没说我,继续说下去:“你和你小桐姐……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我听出意思了,闷声没说话,装傻地看着两位领导:“我们最近赚了一笔大钱,正考虑怎么花。”
“这孩子,又打岔。”我妈说着就笑起来了,“赚了多少钱?跟我们说说?”
我一看有笑,心里最少有了底,腆着脸小声赔笑道:“也,也没多少……您二位先别着急喝水,我,我向你们汇报一下。”
我爸早就被我打击完了,直截了当地问:“能有多少?”
我战战兢兢说:“把,把钱都还了,还有差不两百多亿……”
我终于又一次用金钱问题成功地转移了父母的注意力,我知道这种事是个人听了都疯——好在之前俺们的成就已经给父母打了相对良好的预防针,终于没酿成两个因为金钱问题而崩溃的突发精神病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给父母讲起亚洲经济危机,亚洲失业率大增等等事,讲起波澜诡异的金融投机事件(实际上自己什么事都没干……),讲起亚洲几国首脑开峰会时焦头烂额地承认自己的经济体制有问题,讲起我们欲收购韩国第一银行……又一次讲得老两口目瞪口呆。
其实我就是还有一点小孩子做了坏事洋洋得意的心情,这种事不能跟别人说,只好找自己父母来炫耀。张小桐在电视上做讲演那一次全家人都看见了,但我们背地里搞货币投机生意就没几个知道,现在说起来,就把老两口惊得够呛。
说到底,这次危机就这么被我化解过去了,不过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抽时间跟几个长辈们谈谈的好。谈话这种事对我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尤其现在我赚钱,有了经济地位就等于有了话语权,长辈们自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心里也就特别有底。
当然,这件事我还是得详细考虑一下,这么直截了当地说给他们听,多半会被轰回来……我还没活够。
我半夜偷偷给张小桐挂电话诉苦:“唉,想把人家养了20来年的大姑娘抢走真不容易啊……”
张小桐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吃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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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四月底,拍卖韩国第一银行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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