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31日,跨年这天,姜戈主动联系了王海浩,两人约在一家私人餐厅见面。
地点是王海浩选的,订的还是包间。
王海浩原本以为程砚身边的人肯定像他一样假清高,没想到昨天刚递出去的名片,今天姜戈就迫不及待联系了他,比程砚识趣多了。
服务生上完菜就离开了包间。
王海浩给姜戈倒了一杯红酒,问她:“程砚本人是不是很无趣?”
姜戈放下水杯,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今天单枪匹马过来,就是为了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有没有作案嫌疑,以及弄清楚他跟程砚之间的恩怨,现在也只能先顺着他的意,让他高兴高兴,然后再想办法从他嘴里套话。
王海浩看她这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以为她私下也对程砚很不满,心情特好,直言不讳:“我懂,我以前跟他做过同事,比你更了解他。”
闻言,姜戈直勾勾地盯住他,眼中带着些许八卦的意味。
王海浩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把桌上的红酒喝了。
姜戈犹豫了一瞬,伸手拿起红酒。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王海浩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来之前先吃了两粒解酒药。
她喝了一大口。
王海浩这才满意,接着说:“程砚这人啊,心高气傲又固执己见,他做律师的时候就得罪过不少人,还曾为了钱帮一个证据确凿的杀人犯辩护,引起过众怒,可不是只有我对他有偏见。”
程砚脾气不好这一点,姜戈比谁都清楚,但她相信程砚不会为了钱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她假装惊讶:“真的吗?”
“当然。”
王海浩咬牙切齿:“他就是一个疯子,以前还截胡过我的案子,不过好在老天有眼,他也没能得意多久。”
后面的事姜戈其实都知道了,但仍然好奇地问他:“什么叫没能得意多久?”
“不急,来,先喝一杯。”
王海浩又给她的酒杯满上,然后举起酒杯。
姜戈在心里骂他,脸上却带着虚情假意的笑容,跟他碰了碰酒杯,然后又抿了一口红酒。
放下酒杯,王海浩扯唇:“自然是因为他遭到了报复。”
“俗话说得好,做人还是不要太过盲目自信,不然早晚出事。”王海浩的话里行间夹着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你看程砚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官司胜诉率高达百分百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输给了现实。”
这话听着刺耳,要不是需要打听消息,姜戈真想把杯子里的红酒泼在对方的脑袋上,好让他看清什么才是现实。
姜戈诧异:“报复?”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成了作家,还不是因为被方氏集团的太子爷方浩杰报复,所以才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不过他还真是好运气,写两本书都能混的风生水起,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
王海浩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戈眨了下眼:“应该什么?”
王海浩轻咳了声:“没什么。”
难不成当初程砚被人报复威胁的事情跟他有关?
姜戈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表面,过了会儿,状似无意:“既然你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找他?”
王海浩顿了下,语气含糊:“谁找他,昨天我跟我女朋友去看电影,不过是碰巧遇见罢了。”
姜戈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眉,总感觉这个王海浩嘴里没两句可信的话,但从他的话里又没听出多大的恨意,明显只是看不惯程砚的样子。
正思索,王海浩突然伸手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姜戈浑身一僵,忙把手抽回来,心头一阵恶寒。
王海浩见她反应这么大,讪讪地笑:“抱歉,吓到你了?”
姜戈把手放在桌子底下,使劲擦了擦手背,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他注意分寸:“王律师,你女朋友该吃醋了。”
王海满不在乎:“你要是不高兴,我马上打电话跟她分手,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一类型的女人。”
“……”
姜戈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王海浩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心头痒痒的,脱口而出:“程砚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要不你来做的我助理如何?”
姜戈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婉拒:“我一个外行人,哪懂你们法律方面的问题,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懂不要紧,我可以教你啊。”
姜戈见他不依不饶,干脆直言:“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
王海浩脸色微沉:“你耍我玩呢?”话音一顿,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冷了下来:“我知道了,是不是程砚派你来的?”
“你想多了,跟程砚没关系。”
姜戈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和包包,起身打算离开。
王海浩立刻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粗暴地将人给拽回来:“你站住,先把话说清楚,不然休想离开这里!”
姜戈踉跄了两步,再也忍不住,反手把包砸在他的脑门上,手腕挣开后,又往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她十分钟前就想这么干了,心里总算舒坦了。
王海浩嚎了一声,退后两步,捂着红肿的脑门,瞪着她,眼神凶狠至极,恨不得将她生吞了:“你找死!”
……
二十多分钟后,程砚赶到派出所,远远就看见姜戈瘦弱的身影。
他无端松了一口气,大步流星走过去,走近了就听见王海浩在那儿吵吵嚷嚷:“你们看看我的脑袋,都给砸破了,还有这脸这手,都给抓花了,我要起诉她,告她故意伤人……”
姜戈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扣着手指,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直到头顶落下一道阴影,她眼睫一颤,这才缓缓地抬起脑袋,对上了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眸。
“有没有受伤?”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辨不出喜怒。
视线相对,姜戈莫名一阵心虚,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旁边的王海浩给打断了:“挨揍的人是我,她能受什么伤?你来得正好,程砚,我告诉你,我要起诉你的助理……”
话未说完,程砚一个凉飕飕的眼神过去,他下意识闭嘴,这是跟程砚做同事那段时间潜意识里形成的条件反射。
“……”
王海浩脸色顿时一僵,又丢脸又尴尬,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没改掉这个该死的毛病。
程砚没搭理他,又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姜戈。
他晚上回金沙苑的途中突然接到姜戈的电话,听到她在派出所以为出了什么事,也没问清楚原因就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王海浩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
“就,一下没忍住。”
姜戈垂着眼睫,像做错事害怕被家长责骂的孩子。
程砚留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痕,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再次看向王海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冽。
王海浩仗着包间没有监控和人证,一口咬定是姜戈先动的手,怎料姜戈忽地开口:“我有录音为证。”
他嘴角的弧度倏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掏出来的手机,想起今晚姜戈进包间时把手机搁在桌上的一幕,怒从中来。
这个女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指着两人,语气激动又愤怒:“警察同志,这两人合伙起来坑骗我,今晚这是故意设局陷害我!”
姜戈扯了下唇:“王律师,你倒是说说,我坑你什么了?”
“你……”
王海浩一时语噎。
姜戈还挑衅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把王海浩气死,录音里的内容要是传出去,他这些年营造的正面形象可就全毁了,以后谁还敢找他打官司,最终两人只能私下和解。
从派出所出来,程砚一直没说话,姜戈忐忑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擅自来找王海浩这事本身就有些冒险,要不是王海浩看着人高马大,实际弱不禁风,连个女人也打不过,她今晚肯定得吃亏。
上了车,程砚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侧头看过去:“你喝酒了?”
姜戈竖起两根手指,老老实实地回答:“只喝了两杯。”
不过她现在脑袋有点昏呼呼的。
程砚唇角下压,胸腔内积攒着一股郁气,莫名其妙的,又无处发泄。
“你找王海浩做什么?”
姜戈支支吾吾:“有点事。”
程砚拧眉:“你跟他不是昨天才见过面?”
姜戈对上他刺探的眼神,心头一颤,避开他的目光,含糊:“我找他咨询了一下关于法律方面的问题。”
程砚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她每次撒谎都会习惯性的抠手指,或许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到这一点。
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他?
程砚想到她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有所隐瞒,没想到现在依然如此。
他绷着下颚,启动车子,看见刚从派出所里出来的王海浩,深沉的眼眸如同一片黑色的大海,藏着危险的暗涌。
姜戈见他突然踩下油门朝王海浩的身影冲去,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程砚猛地刹住了车。
好险……
姜戈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出来了,她降下车窗朝前面看去。
王海浩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眼神呆滞,身体还在抖,显然是惊吓过度还没回过神。
虽然看着很解气,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回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车内亮着微弱的光线,他的轮廓藏匿在模糊的光影之后,看着不太真确,但姜戈能感觉到,他在生气,很生气。
姜戈很少见他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上一次感觉到这样熟悉的低气压,还是从另一个时空的程砚身上。
两年后的程砚是因为家人。
现在的程砚呢?
他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录音里的内容?
窗外冷不丁传来王海浩愤怒的咆哮:“程砚!你疯了吗!”
思绪回笼,姜戈看见王海浩三两步冲到驾驶座的车门外哐哐锤着车窗。
程砚面无表情地降下车窗。
王海浩刚要破口大骂,对上男人如隆冬般森冷的眼神,蓦地僵住。
喂喂,差点被撞的人可是他,现在怎么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开车的人!
他手还在半空,底气不足:“你、你没长眼睛啊?”
“等我五分钟。”
还未等姜戈反应过来,程砚已经下车了。
她坐在车里时刻关注着外面。
程砚比王海浩高了半个头,他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压迫感。
王海浩退后两步,欲盖弥彰地整理领结:“怎么,想打架?这里可是公安局,你可得想清楚了!”
程砚平缓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不想让人知道你背地里干得那些勾当,以后就别在我眼前晃悠。”
王海浩心头一震,想起姜戈手里的录音,神情闪过一丝慌张。
不对啊,录音里他也就提到过方浩杰的名字,什么也没有说,程砚怎么可能知道当年方浩杰的报复跟他有关?
难道是在试探他?
现在可不比以前,程砚在微博上有几千万粉丝,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要真被抓到什么把柄或是被扒出什么,他以后还用混?
王海浩很快权衡出利弊,不再过多纠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丢下这句话以后就匆匆离开了,背影看着还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姜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等到程砚上车时,立马回过神,端正坐好,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程砚系上安全带,仿佛没有察觉身旁频繁投来的目光。
姜戈知道,他气还没消,忍不住解释:“我知道王海浩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去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有防备。”
“防备?”
程砚终于侧头看向她,那双眼睛又黑又沉,仿佛藏着惊涛骇浪:“你指录音?”
姜戈心虚地点了下头。
程砚见她还敢点头,胸口里堵着的那股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语气克制:“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所幸王海浩平时不爱健身白长一身肉,这要是换成别的男人,两人力量悬殊,别说录音了,能不能保证自身安全都不一定。
姜戈自知理亏,没敢吭声。
她太迫切想要确定王海浩有没有作案嫌疑,所以也没有想那么多,再说这是法治社会,王海浩还是律师,总不可能知法犯法。
她轻声:“西亭以前教过我几道防身的功夫,对付王海浩这种人绰绰有余。”
话里行间还带着几分得意。
程砚凉凉地睨了她一眼。
姜戈默默闭上了嘴,窝在座椅里,安静如鸡。
半晌,程砚冷不丁开口:“为什么见王海浩?”
“刚刚不是说了……”
“说实话。”
姜戈揪着胸前的安全带,沉默了几秒,缓声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程砚不由蹙眉,复杂地看着她:“跟我有关?”
姜戈诧异。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
程砚应该早就怀疑过她来应聘助理的目的,但眼下并不是坦白的最好时机,而且她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可以说服他相信平行时空真实存在的证据,说了他肯定也不会相信,说不定又会带她去医院检查脑袋。
姜戈眨了下眼:“我怀疑王海浩心里有鬼。”
“你不是昨天才见过他?”程砚黑眸凝视着她:“又是梦见?”
姜戈心虚地点了点脑袋。
程砚沉默。
姜戈怕他一个不高兴辞退自己,忙拿出手机放出录音:“刚刚在里面你也听见了,他的确心里有鬼。”
她怀疑当年程砚的家人遭受恐吓威胁可能就是王海浩联合什么方氏集团的太子爷在背后搞的鬼。
闻言,程砚神色平静,眼底并未起什么波澜。
姜戈心头不由一震:“你早就知道了?”
程砚看向窗外,云淡风轻:“没有这件事,我一样会离开律所。”
钱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挣,但他并不想再看见简婉柔每天出门买个菜都要担惊受怕,还有程瑜,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却要因为他的缘故,上学路上都要提心吊胆会不会突然冲出一辆黑车将她拐走。
以上这些情况完全可以避免,所以在蒸蒸日上的事业和家人中,程砚不顾简婉柔的劝阻选择了后者。
姜戈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心脏莫名揪了一下,她现在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程砚对家人有多么重视,以至于无法想象另一个时空的程砚失去家人后的心情。
“所以……”
程砚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又沉又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来到我身边,又为什么要见王海浩,我可以不问也不追究,前提是,今晚的事情以后不准再发生。”
姜戈怔然。
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吗?
没等她挤出两滴眼泪表示感动,又听见他淡淡地说:“你现在是我的助理,要有个三长两短,会很麻烦。”
“……”
姜戈的心“啪叽”一下碎了。
她强颜欢笑,试探地问:“这么说,你不会辞退我对吗?”
“看你表现。”
程砚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简婉柔和程瑜在家等了半天都没见程砚回来,担心有什么事情,这才打电话过来询问。
程砚说:“有点事情需要处理,马上就到。”
姜戈猜到是谁打来的,不想再麻烦他送自己回去,便解开安全带,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
“你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无声的比划,想着程砚肯定看懂了,刚推开车门,就被拉住了。
程砚将手机拉离耳边,低声问:“什么意思?”
“……”
电话那头的程瑜就听见了,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哥,你跟小姜姐姐在一起吗?”
“嗯。”
“那你赶紧叫小姜姐姐一块回来吃饭啊,反正她也是一个人!”
车内安静。
姜戈清楚地听见了程瑜的声音,想婉拒,没想到程砚一口答应了。
“知道,先挂了。”
“我就不去了吧?”
“有要紧事?”
“也没有……”姜戈迟疑:“就是觉得这样上门好像有点唐突?”
“又不是没见过。”
程砚放下手机,顺带提醒她:“安全带系上。”
姜戈哦了声,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也不敢说不,谁让她今晚理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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