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科举放榜。
日影偏斜,晚色层起。
街两旁的灯火已经点亮,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这林家啊,真可谓是文武双全啊......你瞧那北奚,一个小个子,真是像个女娃一般,脸也生的那般俊秀,武艺竟如此了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瞧那北奚的伶俐模样,可真是讨人欢喜呢!他若是个女娃,我定要和林家说亲!”
“你啊,我看你就别想了,你赵家看来是攀不上那林家喽......”
街边一位妇人朝林家的方向抬抬下巴,在衣裳上擦拭了手掌上的油渍,对身旁才过总角年纪的孩童道:“阿昭啊,你可得好好学着那林川和北奚,多给家里添财啊......”
孩童将啃了一半的白馍扔在一旁,瞪大了双眼:“可是阿娘,你怎知晓他们今后会如何呢?若是像爹爹一般,被陷害了,岂不是也要后悔莫及?”声音稚气未脱。
“闭上你的嘴。小孩子知道什么?你爹当年若是不入仕,你哪来的饭吃?”
孩童扯了扯唇角,不情愿地小声道:“我可以不吃饭的......”
妇人一眼瞪回去:“你胡说什么?教不熟的东西......”
......
林川一举中第,顺利入朝成为了一名文官。北奚也顺利地成为一员武将,开始跟着大将征战沙场。
自入朝廷两三年,蓝域国还算是举国安定,河清海晏。
至少,在大臣们的口中是这样的。
皇宫位于东暨,蓝域国的东部。如今的朝中大致分为两股势力,以御史大夫欧阳羽为首的欧阳党,以及以宦官桂祺昱为首的桂党。
一直以来,都有各路官员企图招揽林川,结派营私,但林川此人却是出了名的清廉温蔼,独来独往。朝中甚至有传言说他无心无欲,才会如此。
银翼司乃当今朝中直属于皇上的组织,专门负责重案悬案,分文武两部。有才思敏捷,善于推理的文官,也有身手不凡的武将,负责将罪犯捉拿归案。
一般的文官都相对体弱,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想而知,面对此等危险的任务,一般人谁都不愿意接这份活。可银翼司负责的案子非难即险,若是只有武将参与,定还是缺了那出点子的人。
这日清晨,薄雾渐开,大臣们同往常一样上朝。
龙椅上那人满脸倦意地坐在朝堂之上,哈欠连天。
一旁的太监桂祺昱偷偷瞥了过去,只见皇上一如既往地眯着眼,毫不在意朝堂中大臣们又有谁弹劾了谁,有谁举荐了谁,谁汇报边远战事了。
而今日朝堂下的众臣却一反常态,大臣们没一个吭声。不仅不吭声,还一个个都低着头,像是生怕被皇上看到自己的脸。
朝堂上下鸦雀无声。
丝缕阳光照进来,映射出灰尘,仿佛灰尘飞舞的声音都能听见。
皇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今日一反常态的安静,睁开了眼睛,慢悠悠道:“怎么,今日一个个都变哑巴了?知道朕今日要选银翼的文部了?都怕了?”
下面依然是一片寂静。
大臣们面面相觑,仍旧不敢吭声。
“周爱卿,你平时不是最爱举荐你的各路远房亲戚吗,怎么今日,一个字都没听你说?”
“皇上,微臣明白银翼司肩负重任,需有谋略有才思之人才能担待得起。皇上赎罪,微臣尚未想到合适人选。”周隐沽说罢,微微抬起头来。
“小福子,你替朕选个人?”皇上慢悠悠地道。小福子是孙峨对桂祺昱的戏称,对此,桂祺昱也是欣然接受。
“奴才不敢。但奴才的确听说有个叫林川的人,在苏城很受爱戴,才识过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奴才觉得,此人兴许可用。”桂祺昱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行,那就听你的。吩咐下去,把这个林川调上来,让他担任银翼文部督查。”
“奴才这就去办。”
孙峨自坐上皇帝宝座以来,似乎对父亲喜爱的桂祺昱也很是喜爱,很多事情都要听其意见,仿佛自己没有判断能力一般。每日上朝都晚半个时辰,下朝后更是不知去向。
这朝堂本该由丞相周隐沽,御史大夫欧阳羽,以及太尉何巍三人互相制衡,分庭抗礼,可如今,周隐沽年迈,何巍整日只顾逍遥,唯独欧阳羽在三人中颇有权势,对于桂党之首桂祺昱还算是个威慑。
退朝后,大臣们便开始议论纷纷。
“皇上如今选人都不自己过目,那个小福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银翼司文部督查,这么要紧的职务,怎么就这么一句话就定下了人......唉......”
“就是啊,再这样下去,这满朝文武都得变成桂家的党羽了。”
“我们这些个老臣,怕是要提前做好被流放的准备咯......”
......
林川接到调任后,二话不说,立刻前往东暨任职。
银翼司的任务果然都不同寻常,都是些骇人听闻的案子。林川自任职以来夜夜挑灯伏案,在银翼建立了一些威信,在东暨百姓的口碑也算是不错。
这日,林川如往常一般在一个店家点了几盘小菜准备用晚饭。刚拿起筷子,便听见隔壁桌几个人在嘀咕。
“最近出大事了你们知不知道,霍氏一家十几口人惨遭灭门哪!那场面真是吓得人闻风丧胆。据说看到现场的人都好几天吃不下饭,可见手段多么残忍!”那桌其中一人瞪圆了眼,说罢便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几口酒下肚。
“这霍氏也算是东暨有头有脸的世家了,是不是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哪,要被这般报复......”
“我看不像。生意上的对头也没有必要屠尽十几口人吧......”
“说的也是......”
“哎你们说,谁会被派去查这件事啊,这么骇人听闻的大案子,真是谁摊上谁倒霉!”
“可不是吗......”
林川听罢,上前去想询问些细节,“各位,冒犯了。你们所说的霍氏一家灭门到底是怎么......”,他话还没说完,那一桌几个人道:“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反正和我们没关系!”说罢连银两都没留下便匆忙离席而去。店里小二见状,赶忙追了出去。
林川心道大事不好,便留了饭前在桌上,匆忙赶回了银翼司。果然不出所料,银翼的人听闻了这桩案子正毫无头绪地讨论着。
银翼的头领,总督戚卫戚大人见林川回来了,皱着眉上前道:“林川,这次上面点了你的名让你去调查此案。还点了几个武将,其中好像北奚。”
林川和北奚有些时日没见了,两人都没想到,再见面竟是为了这么棘手的案子。
翌日,两人匆匆用过早饭,便前往霍宅。刚准备进去,却见一女子蓬头垢面地坐在宅子门口。北奚迎上前去,试探性的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闻言随即抽泣起来,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林川为她讨了杯水,让她缓了缓情绪。
女子勉强地抿了一小口,抬袖稍拭了唇边:“二位大人,你们定要为霍老爷做主啊......我家老爷......为人善良慷慨,街里邻里的,有不少都受过他恩惠。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对老爷一家下手!两位大人可千万要给我家老爷一个交代啊......”说完便又泣不成声,脸上泪痕新旧难分。
林川递上袖里的手帕,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人的什么?”
“我叫小怜,是老爷的丫鬟。那日我在南街给霍夫的小女儿买糖人吃,回来便发现里面有动静…我...我…我,我胆子小,没敢进去,只在门口听见…里面哭喊声一片。吓得我只得躲在门外的拐角处…我,我呆了一会,反应过来赶紧去报官。”说罢又抹了抹眼角的泪,手仍然止不住哆嗦着。
隔壁住着的钱氏夫人刚好出门,见状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贱人,见着就晦气”,便扭头就走。
林川和北奚互相递了个眼神,北奚马上跟上了这位钱夫人。留林川一个人接着与小怜交谈。
“这位夫人,请问您贵姓?我听到你方才对小怜姑娘有些不愉快?”北奚问道。
“我呸!还小怜,她就是个下贱的种!当年霍老爷在路上走着发现了从柒花楼里被赶出来的她,见她可怜,就收了她当丫鬟。可谁知道这贱人竟...”,钱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她竟勾引霍老爷,勾引不得还置气。一把贱骨头还想置气?我呸!有次,被霍夫人撞见了,挨了顿打。从那以后,她就与霍夫人明里暗里过不去。我看啊,霍家的事儿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北奚与钱夫人交谈片刻,便回来寻了林川。
见着太阳快落山了,北奚道:“找家客栈歇歇吧。”
......
客栈里人不算多,小二麻利地布了酒菜便退下了。
“林川,若按照这钱夫人所说,小怜姑娘确有蹊跷。因为去买糖人而躲过了一场灭门惨案,也太过牵强。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定早就知晓了霍宅内有几口人,断不会漏掉一人。”
“我与小怜姑娘交谈之时,她虽哭个不停,我却也看出来她眼神中的几分躲闪。怕是没有买个糖人这么简单。”林川说罢抿了口酒。
北奚吃着菜,道:“我看这钱夫人也不简单啊。素闻钱家与霍家不和,有些生意上的小纠纷。但依我看,却还不足以恨到将霍家灭门的地步。况且,既然钱夫人如此厌恶小怜,断不会独独放小怜一条生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啊......”
话音落了,二人都抿了酒,沉默了一阵。
北奚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小二却迎了上来,贼眉鼠眼地小声道:“二位客官,看样子,你们是为霍氏灭门一案前来的吧。”
北奚笑道:“是啊,怎么,你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内幕?”
小二一听便起了劲,左右瞟了两眼,贼眉鼠眼地压低声音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这小怜啊,虽是被霍家收留了做了丫鬟,却仍与她之前待过的那个柒花楼有些联系。二位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着过柒花楼的老鸨偷偷塞给她钱来着,”小二顿了顿,神色有些慌张,“二位客官千万要替小的保密,可千万别说是小的说的。”
北奚点点头说,“放心吧。”说罢便扔了几个碎银子给小二,示意他下去。
小二左顾右盼地收了银子,将抹布一把甩在肩上便下去了。
饭后,两人将东西放在二楼屋内,便出来走动。
暮色苍苍,细风拂面。
北奚沉思片刻,继而望向林川:“所以说,极有可能便是这小怜,与柒花楼的人,一起图谋霍家的钱财。小怜为柒花楼探路,探了霍家的底,然后柒花楼找人将霍氏杀光。我看呈文上确有提到霍宅内值钱的宝贝都被刮干净了,什么都不剩。”
林川听后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抬了抬眸子,似乎又被夕阳的光线刺痛了双眼,微微偏了偏头。微微蹙起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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