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躲在尤峮身后的婢女总算是稍微缓过神来,从尤峮背后稍微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便又大惊失色:“那、那不是青佩吗?!”
尤峮侧首:“青佩是谁?”
身后婢女:“倒在矮几下面的......是婢女青佩......”说着便哽咽起来:“青佩你、你怎么这么傻......”
尤峮:“何出此言?”
那婢女道:“青佩是我在这府里最好的姐妹......她、她......”说着垂下了头,眼神避闪。
尤峮追问:“她怎么了?”尤峮见那婢女神色惊恐,便安慰道:“你不必觉得害怕,事关重大,你但说无妨。”
那婢女抽泣道:“青佩仰慕宋公子已久,却迟迟不敢言......奴婢一直劝她,她与宋公子绝无可能,可她却不听劝......没想到如今......”
尤峮叹了口气:“唉......又是对苦命鸳鸯。”继而朝着宋楚戟道:“侯爷还请节哀。”
宋楚戟斩钉截铁:“胡说!我儿断不会和一个婢女殉情。绝无可能。”
尤峮继续安慰:“侯爷,我们方才进来时,屋内分阴并无其他人。如若不是殉情,那还能是谁杀的?侯爷的心情下官理解,但侯爷还请节哀罢。”
宋楚戟被尤峮理由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旁边那婢女却道:“青佩为人善良,可侯爷就是不同意她与宋公子在一起......”
宋楚戟被激怒:“放肆!你一个小婢女,这是在责怪本侯,说是本侯造成他俩的死不成?!”
眼看局势快要失控,尤峮赶忙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二位都不是有意造成的,还都请节哀罢......”话音未落,便听见林川声音一沉:“不对。”
尤峮一愣:“什么不对?”
林川:“不是死于自尽。”
尤峮难以相信:“怎么不是?我们刚到门口就听到叫喊声,听到了就破门而入。屋里并无他人,不是自尽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这屋里还有别人......?”
一旁的婢女听了,竟活活地给吓晕过去。
林川看着宋焕的腕部,沉声道:“这两具尸体,看似死状一样,其实不然。”他顿了顿,续道:“宋公子右手手腕处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你若是仔细看,便可发现其伤口已呈暗红色,想必已有些时辰了。而那位青佩姑娘则不然,其手腕处的伤口还是鲜红色的,分阴是刚刚割开不过一个时辰。”
宋楚戟皱眉:“照这么说,我儿宋焕已经死了超过一个时辰了?”
他是名威名远扬的将军,总是习惯于将儿女情长隐匿与于面下,即使这会已然心如死灰,面上却仍保持着将军与生俱来的刚强坚毅与铁面无私。
林川:“从伤口来看,确是如此。”
尤峮一脸诧异,张了张口,半天才说出话来:“......那、那我们刚到时听到的那个喊声......是、是谁发出来的?!难不成是鬼?!”
林川摇摇头,眉间仍是蹙紧。
宋楚戟终究是位将军,自是不会去信牛鬼蛇神之说,瞪了眼尤峮:“胡吣,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
尤峮自知无理,作揖认错道:“是下官唐突了,侯爷大人有大量。”垂着头时无意间瞥见了宋楚戟扶住宋焕后背的左手。
那手背青筋直凸,满是厚茧的手心几要被自己硬生生攒出血来。尤峮抬眼,那连沟壑都写满坚毅的脸上,一滴泪悄然滑落。
宋楚戟猛地闭眼:“你们,都出去。”
见过千万次生死,而这次,躺在怀里的,终究不是旁人。
尤峮想安慰:“侯爷......”
“出、去。”
一字一顿,冰如刀剑。常年在外打仗,镇守边关,三年五载只四次归家,不想这次归家才不及两个月,竟出此变故。尤峮扶着路都走不稳的婢女出了卧房,林川对宋楚戟恭敬行礼后也离开。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用的。
卧房里,只剩下宋楚戟一个活人。终于,房里没入能够看到自己落寞的模样了。作为一个将军,内心的坚强永远不能向感性妥协。而作为将军最痛苦的一点,便是保护了所有人,却唯独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宋楚戟再次颤抖着去探怀里那人的鼻息,像唤儿时的孩子那般,轻轻唤了句“焕儿......”唤了两句,他便静静地等待着怀里之人的那句“爹爹”。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也再也不会有了。
向来威严的宋楚戟此刻再也忍不住了,一阵一阵地猛捶着自己的胸脯,失声痛哭。眼泪顺着些许苍老的脸颊大颗滚落,一滴一滴地拍打在宋焕沾了血的袍子上,晕开层层殷红。
他曾经无数次地在战场上视死如归,也曾无数次地想象若是自己战死,要编出什么谎言来告诉家里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可现在,却是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眼睁睁地抱着焕儿,却无能为力。
就这样,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宋楚戟在里面抱着宋焕,泪都流干了,喉咙里却仍在呜咽着。
再次打开房门时,站在林川和尤峮面前的,便又是那个面色威严,容不得半点侵犯的淮西侯。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怀中抱着那个身体已然凉透的人。
雨势已弱了些,院子里水气弥散。天依旧是铅灰色,没有半点光。
“有劳二位了。愿你们给逝者一个真相。”说罢,淮西侯向远处踱去。
恰好一阵风起,军袍鼓扬,挥开一席烟雨。
尤峮已将那婢女扶至别处休息,见淮西侯也离开了,便同林川一起再次步入宋焕的卧房内。淮西侯抱走了宋焕,屋内便只剩下青佩那一具尸体。尤峮想起方才的问题:“那声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听见后便进来了,你却说宋焕已死了有一个时辰了,那到底是谁喊的?”
林川眸色倏然一沉,薄唇微启:“凶手。”
尤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你是说,屋子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他将信将疑地环顾了屋子四周,“可这......这分阴是自杀啊,如何能是他杀?!”
林川:“如若真是殉情,按常理来说,应当是同时割腕。二人的死亡时间断不会隔了整整一个时辰。而且,殉情之人往往会选择死在一处,不会像宋焕和青佩这般分离开来。所以,两种情况,其一,凶手作案经验不足,想伪装成死者自杀却手法拙劣。其二,凶手没有预料到我们的提前到来,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只得自己大喊一声,以扰乱我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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