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头是如何的风急雨骤,玉坤宫向来安宁平和。
哪怕是太子殷建浙干出那么丢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温皇后亦是四平八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瞎操什么心呢?反正她又没儿子,只要她行事不出格,以后不管宣统皇帝哪个儿子登位,她都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后。
何必淌混水?
抱着这份笃定,温皇后向来过的安逸静心。对于一个膝下无子的中宫之主,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做法。
且不论太子做事有多荒唐,亦不论朝众对六皇子的评论有多不堪,对比于八皇子九皇子,就温皇后个人而言,扶持殷建浙登基比那两位好处更多,至少,如今的太子身后没有母妃撑腰,母族更是势弱。
而她再怎么说,身后还有一个定国公府。孰轻孰重,想必太子会分得明白。自然日后对她这个皇太后,亦会更多敬重。
但这份笃定却在今日分崩离析。
一封密旨摆在玉坤宫的案头,是纪同亲自递交进来,收到之时纪同并不知内容,但在温皇后看完之后骤然变色的神情中,他快速的扫过那寥寥数句却直击人心的文字。
——陛下苦寻多年,年氏母子已现,年青蓉身亡,其子不日回宫!
手中茶盅骤然落地,清汤茶水溅洒四处,温皇后紧紧的盯着那张笺子,眼底充满不可置信的震惊……
不可能!
不可能!
绝无可能!
纪同脸色亦变:“娘娘,青蓉她……”未尽之言消失在温皇后泛红的眼底,他在她眼中看到仿若见鬼的惶恐以及支离破碎的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他还活着……这不可能……”她喃喃不成言,听在纪同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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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上京的百姓是最幸福的百姓。
前头当朝太子夜御良妇闹出人命一拖四的瓜还没落地,后脚宫内又下了圣旨普告天下,道是失踪至今的二皇子即将认祖归宗。
什么叫失踪至今?众人简直莫名,二皇子不是夭折了吗?当然,众人口中的二皇子并非年青蓉的孩子,而是宣统皇帝一夜风流后由一名宫女所出,不过那名女人没什么福气,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过世了,而那个苦命的孩子在母亲去世不久,据说是侍从疏于照顾,大热天的被闷死床上。
所以,这是二皇子从地狱爬回来找害他的人报仇?
嘁,会这么想的人脑子肯定有坑!
稍微有点脑筋的人,谁看不出这就是一出“狸猫换太子”。定是有忠仆瞧出小皇子在宫中的艰险,才会冒死将他救出皇宫,对外宣称二皇子殁了,无非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小皇子。
如今,二皇子得天庇佑王者归来,自然是为了拿回应属于他的东西。
比如身份,比如地位,亦比如四方疆土。
身为龙子,九五之位他亦有一争之机!
不同于玉坤宫的翻天覆地,对于二皇子的归来,上上京的吃瓜群众倒是喜闻乐见。
毕竟,当朝储君刚出了个那么大丑闻,是个爱国青年都不愿意自己未来要效命的君王是这种烂德性。但宣统皇帝膝下的儿子又不多,虽然还有八九两个侯选小皇子,但天知道这两个目前只会爬的未成年能不能活着长大,或者说,他俩如今已经手握权势的太子哥哥允不允许他们活到成人!
你看他那亲兄长四皇子,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什么?六皇子害四皇子无实锤?
锤什么锤!要拿得出实锤,太子位轮得到他殷建浙?
但广大吃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唯今天下,能跟当时的六皇子有实力一拼的除了四皇子还能有谁?
都威胁到他地位了,他能放过?搁谁能放过?那可是未来的天子宝座!
说不定四皇子身上那桩丑闻也是他干的!
为达目的不惜枉顾人伦,这与畜生有何区别?!
正当众人义愤填膺又一愁莫展时,宫里发的这份圣誉不亚于天赐甘霖,瞬间抚平百姓心中的万千怨愤。
虽然他们亦不知这二皇子的品行如何,但相比已经犯下丑事的太子来说,众人更愿意二皇子能有所建树,来日荣登大宝。
毕竟,他的形象在众人心上,还有无限描绘的空间。
万一是个好的呢?
是以,这空降的二皇子还未露面,便在百姓心中刷到了一波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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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外头的风风雨雨,花浅一概没有放在心上。
听得二皇子消息时,她也仅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发愁薛纪年的动向。
宣统皇帝多了儿子还是女儿,对她来说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有再多的儿子女儿,都影响不了她身为长宁公主的事实,何况,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公主地位,管那么多作甚?
是以,对于她新鲜出炉的二皇兄,花浅没有任何好奇,哪怕他有三头六臂,她也不感兴趣。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花浅跟温皇后在某些方面的看法很统一。
但长宁公主活的佛系,并不代表身边的人也跟着心如止水。
锦心一听说宫里空降了个皇子,还是死而复活的皇子,顿时来了精神。既便是督主身亡公主抑郁等等负面消息都不能影响她探听二皇子八卦的心。
二皇子作为一个成年的皇子,自然不会住在宫里,宣统皇帝大手一挥,离六皇子府不远的一座新造好不久的府邸便更新了主人。
虽然宫里东厂暗线一脉全部失灵,但锦心有特殊技能加持,出宫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同理,混入二皇子府亦无太大难处。
难就难在,当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乍然崩裂的心态,让她碎了一地的三观瞬间拼凑出一个不算完整的事实。
——提督大人果然抛弃了公主!
锦心震惊得连脸上的伪装都无暇顾及,一路跟被狗撵的老母鸡似的拍着翅膀一路奔回了飞阙宫。
眼见着锦心尘烟滚滚的跑出了皇子府,薛柒忧心的看了眼薛纪年,道:“殿下,要拦下吗?”
薛纪年负手身后,目光遥遥的看着院中芙蕖满塘:“不了。”
“可是长宁公主……”
“她迟早会知晓。”虽然他不愿意,但这事儿瞒不到头,薛纪年心有忐忑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院中彩蝶翩跹,抬头,碧空如洗,但薛纪年深知,这般宁静详和的日子只是假象,他的未来注定腥风血雨,他不介意披荆斩棘,亦不惶血流飘杵。
若能护得她身心皆安一生无虞,他便是再走一遭地狱亦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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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花浅一脸见鬼的瞪着锦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锦心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的又重复了一遍:“奴婢看见督主住在二皇子府!”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花浅缓缓的坐回原位,她有些不明白,薛纪年诈死脱身后又为何现身在二皇子府?虽然她没怎么关注这个二皇兄,但想也知道,他自民间甫一回宫,未来日子定然身边麻烦不断,他一个过得好端端的东厂提督,吃饱撑的干嘛要隐在他的身边?
况且,东厂作为陛下身边得力的工具人,指哪打那,岂不是比一个前途未知的皇子更威风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帮这二皇子,有东厂的背景做靠山,不是更容易更合理吗?
有必要卸下官职白身相助?
简直说不通啊。
“公主,咱们怎么办啊?”对于提督大人的诈死,锦心不敢作评判,但自家公主为提督大人之死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却是不争的事实,很显然,提督大人并未将公主放在心上。
虽然她受恩于提督大人,但不代表她可以泯灭人性一边倒的帮提督大人说好话,这事儿,怎么论都是提督大人的错。
想到这,锦心替花浅颇为不平。
花浅垂睫静坐了会儿,半晌抬头,轻飘飘的回道:“他宁愿诈死都不愿见我,如此,那我去见他好了……”
锦心:……
不是,公主,你没必要这么看轻自己。
瞧锦心有些懵的样子,花浅自嘲一笑,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但想得最多的还是当日师姐那句“他当初既然能诓你入宫,没道理后面还能爱你入骨”。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入宫的初衷呢?
她忘了,薛纪年能忘吗?
想着两人之间那么多的互动,从前想起时会甜蜜一笑,如今想来,却是心惊肉跳。是否她在勾着薛纪年的同时,对方亦在算计着她?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不可能,薛纪年不是那种人,他肯定不会那样对她。
可若真如此,他又为何对她一瞒再瞒。
若说之前花浅还迷迷糊糊,今时今日却是全想明白了。
即便薛纪年真对她有情,那也只是对他随手从路边掳来的花浅有情,而绝非是后来的长宁公主。
从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他便开始对她避如蛇蝎。
花浅是花浅,长宁公主是长宁公主,身份不一样,结局又怎会一样?
不管她再怎么卖乖讨巧,都改变不了她是温皇后之女的事实。从他避而不见到如今的诈死脱身,再到方才锦心说的他现身二皇子府上,花浅终于串出一条线。
——薛纪年在针对温皇后!
——或者说,薛纪年的目标就是温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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