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不会盛开在忒修斯之船

    
    程晓羽又自学了好一会数学才在辗转反侧中睡去，闹钟响起的时候，与往常一样洗脸刷牙下楼掐着点和苏虞兮打招呼。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交谈，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测试，也没有提及晚上的教学。
    他却觉得自己和苏虞兮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融洽了那么一点点。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用语言形容。并不是那种与心仪女孩更靠近的感觉，而是一种类似远归的游子终于踏上回家路途的百感交集。
    他跟着苏虞兮如同往常那般保持着一些距离走进学校，爬上教学楼，开始期待晚上的数学教学。
    昨天他还觉得音乐才是可人温柔又丰饶的美人，今天就觉得音乐不过是牛夫人，数学才是永远的小甜甜。
    呵，男人！
    进了教室，给夏纱沫打个招呼，她却没有反应，转头就看见夏纱沫的此时正右手撑着下巴，像是睡着了。
    程晓羽很意外夏纱沫竟然会在早上打瞌睡，不过他没有吵醒她，在朗朗读书声中走到了座位，坐下之后，先照例翻了下抽屉，套着机器猫毛线套的水瓶在，信没有，但水瓶下压了两个笔记本。他有些意外，将笔记本抽出来，一看见封面印着戴着竹蜻蜓的机器猫，就知道是夏纱沫放进来的。
    翻开一看竟是数学笔记，每一页都写得规整极啦！黑色圆珠笔写的是公式，绿色圆珠笔写得是标题，蓝色圆珠笔写得是概念，红色圆珠笔写得是要点。不仅如此还在每项学习内容前面标记了黄色的星号，依次按重要程度分为一星、二星和三星。最叫人咋舌的地方是每一页都写得很整洁，没有一处涂改的地方，简直像是艺术品，妥妥的属于治愈强迫症患者的笔记。
    程晓羽这样喜欢在书上乱写乱画的人，看了泪流满面，无奈言辞匮乏只能说：爱了！爱了！
    他拿出温热的水瓶，机器猫毛线套上贴着便签纸，上面写道：“这是我从高一到这个学期做得数学笔记，我全部都整理好了，你不用看书啦！看我的笔记就行！加油啊！晓羽！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感动之余，程晓羽看向走廊窗边的夏纱沫，她左手压着英语书，右手支着下巴，在朝霞投射在教室里的尾巴中打瞌睡，那副老旧的眼镜已经滑到了小巧的鼻尖上，反照着稀薄的光。那漫漶的暮光中，她的小脑袋还在一磕一磕，小鹿般的眼睛紧闭，颀长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动画片里的睡美人。
    他这下知道这傻姑娘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打瞌睡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整理了一夜的笔记
    等下了课，在夏纱沫把他制作的海报贴在窗户上的时候，他走到了夏纱沫的座位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说道：“sur，谢谢你的笔记。”
    夏纱沫回头，那副土气的厚片眼镜后面浮着黑眼圈，精神也略微有些萎靡，她摇了摇头，很是遗憾的说道：“对不起，程晓羽，帮不到你什么忙，我能做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程晓羽“哈哈”一笑，“看在你昨天累了一晚上的份上，这个‘对不起’我就不算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了。”
    夏纱沫压着裙子侧坐在椅子上认真的说：“算吧。我不耍赖。”
    程晓羽笑，“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两点多。”说着夏纱沫抬起纤手，掩住樱唇打了个哈欠。
    程晓羽想起那么多为了自己的考试操心的人，心中歉疚，叹了口气说：“为了我的缘故，真是辛苦你了。”
    夏纱沫连忙摇头，“我经常两点多才睡觉啊。再说了，你也是为了大家在努力。我也很喜欢你‘52赫兹音乐电台’这个节目呢！喜欢鲸鱼alice的故事，喜欢你推荐的音乐，喜欢你介绍的那些与众不同的明星。”她轻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高三会经历这么多精彩的生活。虽然很累，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我以前来上学总不会想太多，就那种很平淡的状态，有的时候甚至不想来学校，觉得上学好累呀！好想假期能长一点”她低下了头，用蚊子般嗡嗡的声响说，“但现在我每天早上都期待着快点到学校。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程晓羽靠着墙壁，思忖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本来学校生活就应该让人期待才对。我弄‘52赫兹音乐电台’也是想要告诉大家，学习不应该是这样沉重的事情。当你有了确定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时，艰苦和疲惫也能甘之如饴，我想你一定想清楚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夏纱沫若有所思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不管怎么说，都希望‘52赫兹音乐电台’能继续办下去。我太喜欢这个节目了”
    “嗯！我一定不会让学校把它停掉的！”程晓羽笑了一下，“那我去努力复习去了。”
    夏纱沫将小手在胸前举了一下，“加油，你一定行得。”
    程晓羽点头。
    在他转身之时，夏纱沫又补充道：“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记得找我。”
    “我不会客气的。”程晓羽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对了。今天中午就不要去‘灯火森林’练习了，大家好好在教室里休息一下吧？”
    “不，练习还是得去。”夏纱沫摇头，“弹琴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休息，我今天回家早点睡就好了。”
    “你确定？”
    “嗯~”
    程晓羽凝视着夏纱沫坚定的表情，笑着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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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熬到了下午第三节课放学，程晓羽到达音乐教室的时候，“数学教导小组三姐妹”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三个小女生一人拿着一样教具站在门口，像是等待犯人一样等待着他，程晓羽也是哭笑不得。
    “快开门，程晓羽！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洛欣举起圆规兴致勃勃的冲着程晓羽呼唤，看到圆规上闪闪发光的尖头，叫程晓羽想起了一部叫做《监狱学院》的漫画，也不知道被这么多女生环绕着被迫学习数学，算不算名场面。
    在三姐妹的监督下快速刷了两张卷子，纪梦芸她们离开的时候还在千叮咛万嘱咐程晓羽不要放松，必须得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以不负成全校师生的嘱托。
    尽管一整天都饱受数学的折磨，回到家的时候，程晓羽还是万分期待晚上即将到来的数学教学。快速的吃完饭后，他走到苏虞兮的房间门口时，心脏和大脑又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所支配，他无法想象脑电波的起伏幅度和心跳节奏，似乎完全无法用音符来模拟和谱写。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受虐倾向，要不然怎么会对上数学课如此热忱？
    在他稍稍吸气，抬手敲门的时候，他又好奇为什么苏虞兮会帮助他，他内心隐约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但过往的经验告诉他，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很特别，实际上这不过是普却信的错觉。
    “咄！咄！咄！”
    程晓羽轻轻敲了三下门。没有问话声，只有微微的脚步声，几个呼吸之后，苏虞兮打开了门，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表情，她转身就向房间里走。
    “把门关上。”她说。
    “哦。”
    程晓羽反手将门关上，苏虞兮的背影已经像是指针般移动到了床的那边，台灯的光算不上明亮，影子便沉入了宝蓝色的被套里，他看了一眼那像是深海般的被套，心想：一个少女竟然会用宝蓝色的被套着实有些奇怪。
    他向着书桌走去，窗外的景致还是如同昨天那般沉静，叫人的心也放空了下来，也许不止是景致的缘故，苏虞兮也很容易叫人大脑一片空白。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长长的白色书桌边多了一张没有滑轮的椅子，苏虞兮指了指那张椅子说：“坐”。
    程晓羽又“哦”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抓着椅背将椅子小心的往后挪了挪，才无声的坐了下来。
    苏虞兮也坐了下来，就在他旁边。大概是刚刚洗了澡的缘故，她扎着丸子头，脖颈如雪，面颊如出水的白芙蓉，氤氲湿润的香气中潜伏着淡淡的清冷，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像是进入了一场悠长又美丽的梦。
    “这是我今天总结出来的376道基础母题，我们先把这376道题吃透，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最后几道压轴题。”
    说着苏虞兮将昨天那本素描本一样的本子推到了程晓羽的面前，他翻开本子，前面两页还是昨天那十道题，后面则全是数学题。和夏纱沫秀气的字迹不一样，苏虞兮的字就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端正工整到不可思议。
    “母题是什么意思？”程晓羽疑惑的问。
    “其实高中数学的考点是固定的，题型重复度较大，想要考试成绩不差，解决这些体型就足够了。今年高三的数学试卷是高三数学组组长姚源老师出的，我把他这些年出的数学试卷都找了过来，总结出了这些题目，只要你理解这些题目，对相似类型的题目建立起基本框架，考试时遇到类似的就从框架里找思路就好了。数学课我没怎么听过，今天才大致翻了一下，高中定理不多，体系性不强，教材也不腔调体系，主要强调的是解题。建立在这样的背景下，想要那个好分数，构建数学知识网络并不重要，解题技巧才最重要。所以只要能抓住考点题目的主要特征，记住这类型的解题方法，你就能快速准确的解题。这是最快捷提升成绩的方法。至于压轴题一般是数论，这个就没有什么快捷的方法了，必须得提升对数论的理解和感觉，不过我可以尝试一下押题”
    程晓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苏虞兮实在强悍的有点过分，不仅这么快就找到了切实可行的方法，还能短短的时间就把某位老师出得数学试卷收集齐，还总结出母题，实在过于夸张。他越是翻题目集，就越是心惊，情不自禁的说：“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苏虞兮没有回应程晓羽由衷的赞美，就像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你翻到前面，我们从第一题开始讲起”
    程晓羽点头，在苏虞兮的讲解下，开始心无旁骛的学习数学知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枯燥无味的数学，在她平直的叙述中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
    一直到了十点半，讲了四十道题目的解题思路，苏虞兮才停了下来，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程晓羽输了口气说道“好，辛苦你了。”
    苏虞兮没有说话。
    程晓羽站了起来，指了指那个素描本说：“这个我能拿走吗？”
    “可以。”
    程晓羽微笑，“真是谢谢你，我想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数学老师，也不会数学成绩这么糟糕了。”
    苏虞兮淡淡的说：“这种方法纯粹是应付考试的方法，它损害创造性，无法拓展视野和思路，对于学习数学来说并没有益处。数学最重要的是培养‘数理逻辑思维’，逻辑思维是学习理科，以数学为主的副产品，但它也是学好理科的重要素养。尝试在各个理科构建严谨的逻辑体系有利于培养逻辑思维。从昨天的测试来看，我觉得你在逻辑性方面还有待加强，想要学好数学还是得从构建体系开始。”
    程晓羽挠了挠头，“我这些天有在从高一的教材开始自学”他苦笑了一下说，“不过我觉得我可能没有什么天赋，学得很慢。”
    “这些天没必要做多余的事，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好。”程晓羽回答道，“那我回房间了。”
    苏虞兮点头。
    拿着素描本走到了门口，程晓羽才回头说道：“晚安。”
    苏虞兮没有回应。
    程晓羽打开了房间门，迟疑了一下，他转头问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词汇量不够，说话也词不达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表达我的感谢”
    苏虞兮回眸，平静的说：“不需要感谢。我不是因为被拜托了才这么做的，而是因为想要这么做”她顿了一下，“才这么做的。”
    “那我还是得说‘谢谢’”
    “嗯。”苏虞兮没有再推辞。
    “晚安。”程晓羽拉上门，在门即将锁上的时候，他又飞快的把门推开，不解的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