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笙眸色复杂地站在原地,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落在眉间,很快就随体温融化,留下一片凉意。
严笙抬起沉重的步子,正要追上严景延,忽然感觉身后一暖,头顶上多了一把油纸伞,遮住了高空中落下的雪。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他一身冰凉银甲,头上寒光夺目,高大的身形将从身后吹来的寒风挡去了大半。
常遇静静看着她,一时也忘了礼数,只是担忧地凝视她。
“常统领,好久不见。”严笙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常遇剑眉一皱,面露忧色,道:“郡主可安好?”
“我无事。”严笙自是看得见他对自己的担忧,心下微暖,只是想到那日赵瑄的话,心中不由浮上愧疚感。
她抬头望去,他头上的盔甲泛着银白的冷光,严笙下意识地微微眯眼,移动目光触及他灼热的眼神,这才歉然笑道:“那日常将军助我顺利出京,可却连累了将军你受罚,还未曾向将军道谢过。”
常遇露出一抹温厚的笑,挠了挠脑袋道:“郡主没事就好,末将皮糙肉厚的,不过是几鞭子罢了,从前早就在军营里习惯了,并不碍事,早就好得没影了。”
严笙被他逗得一笑。
“郡主是要出宫?”
严笙看了眼前方那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轻缓地点了一下头。
常遇颔首,将油纸伞递给她,一边道:“下雪了,郡主小心天寒,末将该去巡视了。”
严笙接过他的伞道了声谢,常遇面色忠厚地对她道了声不客气,脸色微红着转身离去。
“常将军!”严笙叫住他。
常遇闻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眼露询问之色。
“谢谢你!”严笙再一次道谢,珍而重之地道谢。
这一次谢的不是雪中送伞之情,而是那日在北城门口,他放弃忠君的固执思想,因为自己冒着被处罚甚至丢了官职的危险,私下出手相助的情谊!
常遇闻言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大白牙,又道了声“不用谢”。
两人别过,严笙撑着伞,一步一步往宫门口走去,她的脚印踩在严景延先前留下的脚印上,身后的细雪飘落,不一会儿就掩住二人交叠的脚印。
进马车的时候,寒酥正在马车里吃着糕点,见到严笙进来,迅速地将糕点压下,乖巧地坐好,眼巴巴地看着严笙。
严笙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寒酥真乖。”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在雪地上倾轧出两道笔直的痕迹,马车微微摇晃。
寒酥将双手搭放在双腿上,端正地坐着,时不时滴溜着眼珠子,偷偷看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严笙。
严笙睁眼,看向他的眼睛,笑道:“怎么了?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她将小几上的茶点往他那边推了推。
寒酥却摇了摇头,漆黑清澈的双眼落在严笙的脸上,用稚嫩的嗓音问道:“郡主姐姐不开心吗?”
严笙一愣,慢慢摇了摇头:“没有。”
“可是寒酥觉得郡主姐姐不开心,你笑得没有以前好看,像哭一样,也总是皱着眉。”小乞丐童言无忌,只知道将自己所看到的说出来。
心中微微怔忪,掀起车厢的帘子,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雪景。
车厢内一片寂静,两个丫头小心地看着严笙神色,寒酥则天真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才听得一道淡淡的嗓音和着风雪卷进马车中:“寒酥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自严景延回到府中,他就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在房中,午膳也没出来用,严笙几次想要进去劝劝,都被大哥严景至拦下:“让他自己先静静吧。”
严景至刚从西山大营回来,身上还穿着冰寒的铁甲,严笙收回盯着二哥房门的目光,转而问严景至,“大哥可知匈奴送来的文书里写了什么?和亲是匈奴的要求还是只是皇上的意思?”
严景至无奈摇头:“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文书我未曾看过,但匈奴此次大败,怎会主动要求和亲,其中多半怕是皇上的意思。”
严笙闻言,忍不住冷嘲:“真是可笑!这一战明明大梁才是大获全胜的一方,可皇帝却想要将公主下嫁匈奴,将士们已经用鲜血换来的胜利,他却还要送一个女子去敌国。”
匈奴大败,在大梁军队面前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此次的和约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可皇帝竟然还多次一举地想要和亲,真是荒唐至极!
匈奴人凶悍勇猛,两军交战岂会不存怨气,他可知若是将茯汐嫁到匈奴,她每日将面临怎样的生活?
严笙心中烦躁,看了眼紧闭的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得好好想想如何让皇帝收回和亲之意。
可皇帝视严家为心头大患,又怎可轻易听进她的劝言,即便是将其中利害尽数陈说,皇帝也定是不听的。
此事,还得好好想想!
这一想,严笙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她草草用完午膳,唤来青若:“二哥那边怎么样了?”
“回郡主,二公子还把自己关在房中,听他院中人说,二公子现下在屋中喝闷酒。”
严笙眉头一皱,起身去了严景延的院子。
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院里面打扫的仆从面色小心翼翼的,走近了些,才听到房内传来瓷器摔裂的声响。
严笙叹息一声,推门而入,就见到满室狼藉。
屋中的光线很暗,借着微弱的光亮,可以看清地面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扑面而来一阵熏人酒气,脚边还不知从哪滚来一只酒瓶,里边的酒液顺着瓶口流了一地。
严景延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脸色染上酒气的熏红,手上还举着一个酒瓶往嘴里灌酒,听到门口的声响一丝反应也无,俨然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不过今早刚从皇后那里得知消息,现在不过刚过午时,他就变得如此颓废的模样。
严笙上前,猛地拽过他手中的酒,一下就掷在地上。
酒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瞬间碎裂开来,浓郁的酒气霎时充满了整个鼻腔。
严笙恨铁不成钢地看他,大声喊道:“二哥!”
严景延木然的眼珠动了一动,看了一眼严笙,喃喃叫了一声,“妹妹。”
他这般模样,严笙是从未见过,曾经多么神采飞扬的青年,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面色颓废,像是失去了生气,俨然就是一个酒鬼。
“二哥心里难受,我知道。”严笙心中酸涩,上前握住他的手,发现竟比自己的手还冰凉,她颤声道:“可你也不该如此颓废,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严景延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而后想到什么,目光一暗,又跌坐回去,神色痛苦道:“我救不了她。”
严笙看到他这副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他:“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活生生是个废人!公主和亲之事只是皇帝心里的意思,如今诏书未曾颁布,大梁也未承诺匈奴什么。此时我们要做的,不是一味伤心,而是要想办法解决困局!”
严笙扳正他的肩膀,“二哥,你心里的痛我明白,但此时公主身处险境,我们应该去思索解救的法子,去救她!你明白吗?”
妹妹的这一顿怒骂倒真是让严景延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他幡然醒悟地坐了起来,眼神也恢复精神了,口中喃喃念道:“对!我得救她……我不能认命,她还等着我去救她……”
见哥哥重新振作起来,严笙终于松了口气,大冷天的自己身后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她将严景延从冰凉的地板上扶起来。
“二哥先不要冲动,此事我们一起想办法,皇帝此事做得不妥,待朝臣们都知道后定是会反对,就算赵显一意孤行想要同匈奴和亲,那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法子。”
严笙盯着他的眼睛,“但是,你得答应我,要振作精神,不要放弃,也不要冲动,我们一起想办法让皇上放弃和亲,好吗?”
严景延目光柔和了几分,看着她缓缓点头,哑声应道:“好。”
严笙回到自己院子,傍晚时分,派去的红玉回来了。
“如何了?”严笙从椅上坐起,焦急出声。
红玉面色凝重地摇头,“郡主,未曾找到林觉。”
严笙一怔,跌坐回椅上,心中复杂。
林觉不在,应当是温亭派他去干什么了,只是如今茯汐的事不能再等了,等到皇上发布诏书,与匈奴定下和亲事宜,那就真的不能挽回了。
红玉担忧地看着她的神色,小心问道:“郡主,可要奴婢去找世子?”
严笙眸光一闪,摇了摇头。
温亭给她的四个暗卫就隐藏在暗处,她想找他早就去找了,只是往常他都是天黑了才会得空,她怎好打扰他。
况且茯汐之事他也对自己有所隐瞒,这笔账还没算呢!
青若从净室出来,热水已经备好了,她看了眼桌上没有怎么动的饭菜,劝了严笙一句。
心中烦扰,严笙没什么胃口,叫青若将晚膳撤下后,独自进去沐浴。
热水的氤氲雾气溢满了整个屋子,严笙褪去衣衫,跨入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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