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又过了五年有余。公孙俍和林曦成婚之后,林驱虎便把宅院和旁边的几间商铺让给了他们夫妇,自己一人搬到唐门总舵和唐文同住。公孙俍把几间商铺好好打理了一番,低于市价,租给了几个穷困的手艺人,好让他们不再风餐露宿地沿街叫卖。而林曦,也怀上了公孙俍的儿子。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唐十八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公孙俍和林曦得知这事,立马动身,往何唐夫妇家看望。不料,他俩刚出房门,走到院中桃树之下时,已经是身怀六甲的林曦,忽然觉得腹痛剧烈。后来,反而是何子允牵着儿子,唐十八抱着女儿,来看望林曦。
“真巧啊,妹妹。你生的男孩儿?”
“听说姐姐生的女儿,是么?”
“是女儿,名字叫平阳。妹妹的孩儿,有名字了么?”
“叫‘桃下’,公孙桃下。”
“好古怪的名字。”唐十八忍不住笑了。
林曦也笑了,解释说:“阿俍起的,说我在桃树下生了这孩子,名字就叫‘桃下’。他喜欢,就让他起。”
“要不,我们两家定个亲?平阳和桃下长成后,就让他们成亲。”
“好啊,那以后我们可是儿女亲家了。”
又是五年过去,公孙桃下和何平阳渐渐长大。这天,两个孩童在院中嬉戏,却不知是何原因,争斗得不可开交。公孙桃下将何平阳一把推倒在地上,得意地笑着。何平阳灰头土脸地挣扎着爬起来,强忍住泪水,咬着牙叫道:“你……你给我等着!你欺负我,我……我就欺负你兄弟。”
公孙桃下却不解了,连忙问道:“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兄弟?”
“就……就是它。”何平阳连忙跑到桃树之下,拉住一段矮枝,便有了底气,“你爹娘不是叫你‘桃儿’吗?那这桃树就是你兄弟。我折了它,你兄弟就没啦!”
“好啊!你折啊!我看着你折。”公孙桃下昂着头,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笑。
于是何平阳伸出两只小手,紧握着桃枝,向下用力掰着,桃枝却不动分毫。见这情景,公孙桃下笑得更欢了,用着嘲笑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我兄弟可不是你能欺负的!”
听见这话,何平阳更加委屈了,愈发用力地掰着桃枝,甚至伸出嘴去啃。然而,还是撼不动这枝丫分毫。终于,她放弃了,两手一撒,往地上一坐,拍着双腿哭了起来。
公孙桃下却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拿袖子给何平阳擦起了眼泪。何平阳却把公孙桃下猛地一推,仍是置气般地吼道:“你走开!”
公孙桃下摔了个脸贴地,委屈之感,也顿时涌上他的心头。他便反击着说:“你本来就不行,硬要去试。你要是能折断这桃枝,我就能把天上的太阳打下来!”过了许久,何平阳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哭泣,公孙桃下见状,索性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两个孩童的哭声,引来了前厅的公孙俍。见父亲来了,公孙桃下立刻停止了哭泣,从地上爬了起来,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腿,撒娇似地说道:“爹……”
“你又欺负平阳了?”公孙俍毫不理会儿子的撒娇,只是上前去,抱起了何平阳。
“不……不是。”公孙桃下低着头,搓着手。
“看这样子,明明就是!”公孙俍吼道,又转过头轻声问怀中的何平阳,“阳儿,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然而,何平阳并不回答,只是委屈地嘟着嘴。公孙桃下又插嘴道:“都是她,非要去折这桃树的枝干,折也折不断,就这样哭了,倒还来怪我……”
“住嘴!”公孙俍呵斥儿子,又问何平阳,“他说的,是这么回事么?”
“嗯。”何平阳小声嘟哝着。
“阳儿,咱不怕!”公孙俍掏出手巾,擦了擦何平阳手上的灰,“既然这样,俍叔从现在开始,就教你个能弄断这桃枝的方法,保证他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真的吗?”何平阳转悲为喜,猛地从公孙俍身上跳下来。
公孙俍弯下腰,摸了摸何平阳的头:“真的。不过你得天天来找我练功了。阳儿怕不怕苦?”
“不怕,这样我就能赢他了。”天真的笑容显现在何平阳还带着泪痕的脸上,“不过,他说过,我若是能折断这桃枝,那他就要把天上的太阳打下来!”
“是这样吗?”公孙俍问一旁的公孙桃下。
“是的。”公孙桃下沉郁着脸,极不情愿地回答道。
“好!那我就教你个打下天上太阳的法儿!”唐文的声音从院门口响起。
“文伯伯!你说的,是真的吗?”公孙桃下立马跑上前去,又抱住了唐文的腿。
“是的,不过你也得跟阳儿一样,不怕苦,每天来我这练。”唐文笑着,摸了摸公孙桃下的头。
“舅舅,你为什么要帮他?”何平阳又有些失落了。
“哈哈哈。”唐文笑着,又蹲下捏了捏何平阳的脸,“就兴他爹帮你,不兴你舅舅帮他啊?”
“好吧。”何平阳仍然有些委屈。
“你们去吧。”唐文站起来,挥手打发两个孩子,“去屋里玩吧,可别再置气了。”
“舵主有心了。”公孙俍望着进屋去的两个孩子,对唐文说道。
“趁这个机会,教他们武功吧。都是我们的后人,看起来天赋不错,以后还得靠他们继承衣钵啊。”
“是啊。”
“不如你我定个约,分别教他们两个孩子,到时候让他们一个折桃枝,一个射太阳,谁要是做不到,师父就输了。”
“那兄弟我岂不是赢定了。”公孙俍笑着,“折桃枝多容易,而这太阳,又有谁能打下来?”
“哈哈。”唐文笑着,拍拍公孙俍的肩膀,“输赢就那么重要么?无非是要两个孩子学好武功。”
“舵主说得是,受教了。”
“你去总舵吧,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故人。二十来岁,长得实在是不堪入目。”
天黑之后,公孙俍带着沉郁的表情回到宅院。
“阿俍,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林曦一边帮公孙俍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没事,今天来了个人找我而已。”公孙俍低着头,像是隐瞒着什么。
“你跟人交手了?”林曦发现了公孙俍眉间的一搭淤青,连忙问道。
“是交手了。”公孙俍只好坦白,“那人有两把刷子,不过还是打不过我。”
“既然打不过你。”林曦说着,为公孙俍沏了一杯茶,“那为何还这样愁眉不展?”
“难啊,难啊。”公孙俍紧锁眉头,“我感觉得出来,那人可是个乳虎。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不知以后功力能精进到什么程度,着实深不可测。他走之前,就放下话,五年之后再来找我。还不知道,那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
“究竟是个什么人?”林曦听不出公孙俍这神神道道的话中的意味,便直接问道。
“仇家!”
“哪里的仇家?”
公孙俍不再回答,倒背着手,一个人去了书房,练起了自己那门不能让人看的功夫。林曦见他又这样离开了,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叹气,也只好睡了。
第二天清晨,公孙俍蓦地惊醒。他摸了摸额头,甩下了满手冷汗,又将手伸进衣服里,感到某个东西还在,便长舒一口气。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林曦突然坐起,伸手进公孙俍怀中一抓,带出来一本被汗水浸得发黄的旧书,书的封皮上,写着“五行金丹大旨”六个大字和“卷一”两个小字。
公孙俍回头看看林曦的脸,无奈地摇摇头。良久,起身把东窗打开,眯着眼睛,用手掌挡着朝阳,慢慢地说:“这就是我担心的事。”
林曦快速地翻了翻这书,书上全是些玄而又玄的句子和神鬼莫测的图像,却一点都看不懂。于是她合上书,递还给公孙俍,从后面搂着丈夫的脖子,轻言细语地问道:“都这么些年了,你到底还有些什么瞒着我的事?为什么,你不肯让任何人看你练功?”
公孙俍把书收回怀里,握住林曦挂在自己胸前的手,侧过脸对着她的耳朵说道:“不是要瞒着你,而是有些事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便不想再提,没想到又有些人自己找上门来。而我练的功夫,不能让除了之前海心山上的人看见。罢了,罢了,你都看到这书了,我就向你坦白吧。”
林曦不语,只是听着,窗外太阳越升越高,楼下街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只麻雀在房檐上跳来跳去。
公孙俍咽了咽唾沫,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之前是青海海心山海道子宗师门下的大弟子,而我有四个师弟妹。在我走前,师父将毕生功力的精华都写于这部《五行金丹大旨》中,而这书分五卷,我和四个师弟妹分别学其中一卷。我学的是卷一,是五行中‘金’的部分,也就是我每天背着人练的功夫。不过后来,我和师父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开了海心山,就来到了成都,遇见了你们。而昨天来的人,自称是我的一位师弟,但我不知道他是老四还是老五。他告诉了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说,在我走之后,山上发生了变故,三师妹杀了师父,把他们全都赶下了山。”
“你师妹这么狠?那到底是为什么?”林曦问道,“还有,你不认得自己的师弟?那什么《五行金丹大旨》,又到底是什么功夫?”
“他没说为什么师妹会杀了师父。而我离开之前,我那两个小师弟都还只是十岁的娃娃,现在十年过去了,我自然是认不得。至于《五行金丹大旨》,就是通过五行进行内丹的修炼方法,说白了,就是一门极强的内功。”
“那你师弟为什么要跟你动手?”
“他又不是专门来给我讲故事的,他是来找我讨要这本书。他说《五行金丹大旨》其他四卷他都练过了,只差卷一,就能大成了。我问他,武功大成之后,有什么打算。他就说,他要练成天下第一,再号令所有武林人士供他驱使,做这江湖中的皇帝。他邀我同他合作,好处,分我一半。”
“岂有此理!”林曦听了,心头也起了怒火,“武林的规矩虽然是以拳头论高低,但哪有谁驱使谁的道理?江湖中人,哪个不是图个自在潇洒,要不然,谁愿意做这刀口舔血的买卖?这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我也不肯,他就来硬的。”公孙俍下意识摸了摸眉间尚且还在的淤青,“他不知我那卷一放在何处,就对我动手。打了一百来个回合,终于还是我比他多十年功力,而且更有一点经验,勉勉强强把他耗赢了。”
“那就不怕他!”林曦安慰着丈夫。
“不得不怕啊……”公孙俍叹了口气,“我这里只有《五行金丹大旨》中的一卷,他可是有四卷!他走之前,放下话说,五年过后再来时,希望我能将这卷一双手奉上。到时候,他再涨五年功力,我岂能是对手?”
“那我们就一起上!”林曦放开公孙俍。
“不行的。”公孙俍摆摆手,“要是他能安安稳稳地再练五年,当中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就算是唐门五杰全在这里,再加上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会?”
“恕我直言,武林当中但凡出众一点的侠客,内功修为都是很强的。而《五行金丹大旨》,练成之后,威力不可限量。师父曾经说过,练成一卷,功夫足可称霸一方;练成三卷,便是一代宗师的水准;要是五卷都练成了,那可能就会超脱‘人的境界’。至于唐门武功,从来不讲内功,只是靠暗器取巧,加上外家的拳脚、兵器辅助。这些,都不能跟他相提并论啊!”
“先不说唐门功夫,就说那人,总不可能是神仙吧。况且他还少个卷一呢!”听到这话,林曦心里五味杂陈。
“就算不是神仙,也离神仙差不了多少。就算他少个卷一,起码也得是个‘半仙’了。”
“那我们搬走,离开成都?”
“逃不掉的。我走之前他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那是怎样找上门来的?”
“那该怎么办?”
“作最坏的打算,就当我们只有五年了。我们得先安排好后面的事。”公孙俍抱紧了林曦。
“无论如何,我都助你。”林曦依偎在公孙俍怀里。
“总之,这个东西,不能留给他!”公孙俍把《五行金丹大旨》的卷一从怀里掏出,“得想个办法,既不能让它失传,又得让我在五年后,当着那家伙的面毁了它。”
“我有办法。”林曦一把夺过这泛黄的纸本。
于是林曦叫来公孙桃下,先是哄他喝下麻沸散。待睡熟之后,就剃了他的头发,用蝇头小字,将整本《五行金丹大旨》密密麻麻地纹到了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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