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宝,你哥哥们呢?”
一大早前来报到的王长栓奇怪地探头找了一圈,往嘴里塞了把糖豆含糊道:“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糯宝坐在自己的小秋千上摸了摸鼻子,含混不清地说:“强身健体哇。”
他们回来以后,时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第二天一早就设定了绕村跑圈的小任务,涉事的三个哥哥都默认了。
她靠着装傻躲过一劫。
其他人该跑的还是要跑。
王长栓狐疑道:“跑圈?”
“之前不是只有你三哥跑吗?”
“谁说的?”
糯宝挺直了小腰板,理直气壮地说:“大哥和二哥哥也是需要锻炼的。”
当然,她就大可不必了。
王长栓还是觉得不对,可刚凑到她的跟前就听到屋内有人说:“糯宝?”
“哎!”
“你进来。”
四哥哥召唤,糯宝义不容辞。
她从秋千上蹦下来蹿进了屋,迎接她的就是四哥哥纯良温和的笑,以及大哥连夜做好的一套完美契合糯宝身高的缩小版桌椅。
也许是考虑到了王长栓的缘故,大哥还很贴心地准备了另外一套相对大点儿的。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笔墨纸砚,目的不言自明。
糯宝笑容瞬间凝在嘴角。
时四哥笑得满脸温和,翻开手中的书,诱哄似的说:“娘说糯宝长大了,差不多也可以开蒙了。”
“你过来,四哥教你读书。”
糯宝看着他手里字迹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头皮顿麻。
她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王长栓本来是兴致勃勃的跟着冲进屋的,可听到读书二字,马上就跟触电了似的拔腿就往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糯宝抱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想法,双手拽住了他的手腕,龇牙冷笑:“我四哥哥读书可厉害了,别人想听还听不着呢!”
“我们关系这么好,分你一半!”
王长栓不爱读书,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我……”
“你想听。”
“我……”
“你怎么可以不爱学习?”
糯宝搬来小凳子把王长栓摁了下去,坐下就挺直了小腰板说:“所以陪我学习吧。”
对王长栓而言,这是莫名砸到头顶的无妄之灾。
好不容易躲过了家里的教书先生,为什么糯宝家里还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先生?!
来之前没有人告诉他,到了糯宝家还要写大字啊!
突如其来的悲伤似海深,写不完的大字多到可怕。
时四哥带着他们读了一小截百家姓,布置好了任务就由时野陪着去找吴大夫了。
糯宝坐在大哥打造的专属小桌椅上,脱了鞋双脚蹬在旺财毛茸茸的肚子里,果断把空白的纸塞给了自己的同桌。
王长栓整个呆住:“糯宝,这是……”
“你的。”
“可是四哥刚才分明说了,这是……”
“四哥哥骗你的。”
糯宝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写字啊,写不完的话,那怎么出去玩儿?”
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满脸震惊的王长栓,微妙道:“你该不会连一二三都不会写吧?”
“不是吧?”
“你都八岁了,你跟我一样不识字吗?”
奇奇怪怪的胜负欲突然被激发,王长栓袖子一撸就严肃道:“我会写的字可多了!”
“糯宝我也是读过书的!”
糯宝满意了。
“那你写吧。”
她本来还想叮嘱王长栓写得丑点儿,免得露馅儿了。
可观摩他唰唰抄完一张大字,糯宝瞬间就放心了。
不用装。
王长栓出手,本来就很丑。
屋内两个小的奋笔疾书,时四哥则是在吴大夫的话中陷入了沉默。
吴大夫擦着手说:“这心疾是你生来自带的,一直找不到缓解之法,本来好生养着不受寒的话倒也还好,可……”
此番在冰天雪地里下冰湖转了一圈,将养多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病根再度被勾起,宿疾难医。
吴大夫看着他因为缺少血色而泛着青紫的薄唇,无奈道:“我现在给你开的药,最多也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缓一缓,可要想病根全祛,有一味药就必不可少。”
时野沉沉地说:“您说,什么药?”
“烈火莲的火莲子。”
“火莲子?”
时野错愕一瞬,忍不住说:“这是何药?为何我不曾听过?”
“我也是在古籍中看到的古方,上头记载的很多药都多年未显世了,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吴大夫苦笑道:“古籍记载,烈火莲产出的火莲子属性暴烈,其阳气是万药之最,可烈火莲本身却长在冰寒之地,需数百年才可得火莲子数颗,从烈火莲上摘下的火莲子可驱冰寒之意,治肺腑之疾,是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
“可这样的东西,世人多是有耳闻不得见,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可得,一切只能看机缘。”
如果是能花钱买到的,那还好说。
起码只要卯足了劲儿挣钱就有奔头。
可这种被冠以奇药的宝贝,纵是挣下了金山银矿也无处可寻。
时野眼中翻起晦暗。
时四哥本人倒是一脸淡然。
他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道:“生死有命,无需强求。”
“这些时日劳您费心了。”
“嗐,你这孩子跟我客气做什么?”
吴大夫好笑地摆了摆手,装作没看到时小五眼角的红,轻松道:“小五,你带着你四哥去抓药,我跟你爹说说糯宝的事儿。”
时小五小心翼翼地扶着四哥出去了。
吴大夫把门关上,对上时野不知何时布上了血丝的双眼,苦笑道:“你家闻楮的病,你要尽快想办法了,否则……”
“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
时四哥现在看起来是一切正常,可压下去的病症就像被强行摁下的浪头,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席卷而来的就是生死之势。
病根不祛,他的体内就像是埋了一颗随时可能会炸的炸药。
他甚至可能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时野喉头狠狠发堵,缓缓吸气才站起来说:“好。”
“我早年间结交了几个买卖药材的商人,他们手中的门路或许会广些,你想法子去打听打听,再不行重新找个医术更好的大夫也行。”
吴大夫把写好的名单塞给时野,看着他反复哽咽的咽喉,暗暗在心里叹气。
天妒英才。
时闻楮真的是可惜了……
门外,时小五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家里人都在为四哥逐渐变好而高兴,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四哥的身体根本就……
“哭什么?”
时四哥牵着他走到边上,温和不减半分地说:“小五将来是悬壶济世的名医,为医者当心怀仁慈而对生死不悲,否则如何得以进步?”
时小五憋泪憋到打嗝:“可……可是……”
“你听我说,这事儿爹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小五知道了,回家也不能跟别人说,记住了吗?”
从小到大家里人为了他的病已经够操心了。
爹娘为了家计四处奔波,大哥二哥为挣二钱碎银卑躬屈膝,意识到他想读书的时候,还是拼全家之力把他送进了书院,只为让他开心。
命能如此已经够了。
他无意多强求。
时小五彻底绷不住哭成了泪人。
时四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眼底渐起寒意。
他或许是时日无多了。
那有些事儿就必须尽快办了。
一顿暴打护城河里泡上一夜,如此还是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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