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路,原本就安静的庭院瞬时间鸦雀无声,老内侍自小徒弟端着的托盘中取出圣旨,朗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平侯顾维昌,恪尽职守,明达忠信。新岁将至,朕念其辛碌,特赐黄金百两,南海珊瑚两株,翡翠玉镯一对,赤金嵌宝如意一柄,以示嘉奖。钦此——”
老太太代安平侯接了圣旨,众人叩首谢恩,便都散去了。老太太将老内侍迎入正厅,笑道,
“辛苦冯总管,还要亲自跑一趟。”
老内侍挥了挥手,“不妨事,如今年岁大了,只能做些不费力气的活儿。旁的不打紧,惠妃娘娘的母家,老奴还是要亲自来一趟的。再者许久没见老夫人,总想着要来探望。”
“老夫人,不是老奴多嘴,这南海珊瑚可是稀罕物件儿。往年也没有外赐的先例,今年南边儿进贡的比往年多,也就咱们府上和关阳侯府得了两株。旁的可是一个也没叫流出宫里,都赐给了诸位娘娘们。惠妃娘娘那儿,老奴关照着特意挑了株大的送过去。”
老太太会意,偏过头来给苏嬷嬷使了个眼色,苏嬷嬷会意,即刻上前扶了老内侍一把。
“有劳冯总管挂念,不知陛下还有何旨意,顾氏满门报效皇恩,绝无二话。”
老内侍抖了抖袖子,笑起来,嘴角的皱纹跟着颤动。“老夫人言重了。宫里头的安排,除夕夜里,请老夫人带着家里有诰命在身的内眷进宫谢恩。惠妃娘娘的意思是,带上家里的两位嫡小姐。”
送走了老内侍,顾瑾之忙着回自己的院子里卸钗环更衣,红提风火轮一样又急赤白脸的推门进来了。“小姐,老夫人身边的苏嬷嬷来传话,说让您好生准备着,除夕夜随老夫人和夫人一同进宫去谢恩。”末了又迟疑着,踌躇半天才开口道,“除了您,还有八小姐。”
顾瑾之并未在意,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换了家常的衣裳,便张罗着让青提预备文房四宝。
“眼瞧着到年下了,得在除夕之前把咱们的牌匾挂上。青提,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顾瑾之乐呵呵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
青提蹙着眉头看着顾瑾之兴致盎然,到底也没有开口。过了半晌,红提终归还是没有忍住。
“姑娘,要不,请世子爷给咱们的院子题字吧。世子爷的字,是连陛下都夸赞过的好。”
青提连连点头,“是啊姑娘,先前院子前头挂的匾额,都是世子爷题的,您瞧着怎么样?”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顾瑾之这一笔臭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从前的安平侯府六小姐,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的如今连字也不行了。青提忧心不已,转过头去看了看放在窗前已经许久未曾动过的六弦琴,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瑾之硬撑了半天,早就萌生退意,眼瞧着两个丫头没有戳破,还心照不宣的主动搭了台阶,焉有不下之理?
“也好,左不过这侯府,往后都是哥哥的地盘。青提,把小厨房刚出锅的点心带上,咱们去求字,哪里有空手去的道理。”
青提应声去了。主仆二人乐呵呵的出了院门,还没到顾景之的小院儿,远远地便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
“大哥平日里再随和不过的人了,怎的今日他的院子里一句说话声音都没有?”
青提加快脚步,到门前拦下一个眼熟的婢女。那婢女见顾瑾之在不远处立着,便三两句话都说了,还叮嘱青提不要在太太面前提到是她往六小姐跟前说的。
顾瑾之远远瞧着青提脸色越来越差,知道出了大事。青提同那婢女又低头说了几句话,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便往回走。“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世子爷今日想必是没有心情给咱们题字了。”
顾瑾之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白墙黑瓦,只觉得头疼。怪不得世人皆道“侯门深似海”,怎的就没有几天清静日子,连大哥这样心性恬淡的人都躲不过。
“究竟出了什么事?”
青提叹了口气,“世子爷身边的伏夏姐姐,被太太做主,发卖到外头去了。世子爷回来没见着人,又听说是被卖到那种地方去,发了好大的火,此刻正在同太太怄气。姑娘还是回去吧,此刻进去,没得让世子爷再迁怒了。”
顾瑾之摇了摇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末了还是转身离去。“你回头找大哥身边的人传个话罢,想来他此刻也不想见人。伏夏是什么人,大哥怎的因为她同母亲生这样大的气?”
青提一面走一面细细讲道,
“原是有人传言,说世子爷的好事将近。伏夏姐姐是自幼跟在世子爷身边伺候笔墨的,就有那不长眼的到伏夏姐姐跟前嚼舌头,说待世子夫人进了门,少不得要给她抬个姨娘。伏夏姐姐倒是没当回事,不知被哪个好事的,把这话传到了太太院子里,被太太知道了。伏夏姐姐原是个孤女,是世子爷小时候在街上捡回来的,除了侯府,再没别的亲人了,太太一向看中她。可再看重,也比不过世子爷的前程重要,便直接叫人牙子来发卖了出去。”
顾瑾之十分惊讶,“大哥要娶亲了?怎么没听说过,定的是哪家的姑娘?这定亲,和伏夏又有什么干系?”
青提此刻心里也很不好受。“听太太身边的嬷嬷说起过,仿佛太太瞧中了傅司空家的女儿傅绮年,已经央了定国公夫人做媒人,预备过了年就去司空府上换庚帖。甘夫人是个妥帖人,轻易不与人牵线的,太太能请动她,想来傅家也是愿意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兴正室夫人没进门,就摆个姨娘在屋里的。太太是怕伏夏姐姐沉不住气,把流言坐实了,也是为了杀一儆百,索性便把事情做绝,直接把人发卖了干净,好叫底下的丫头有歪心思的都收收心。”
“只是可怜了伏夏姐姐,这么些年在府里头,从来没见她同谁红过脸拌过嘴,就这么......”
青提说不下去了,有些哽咽。顾瑾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了许久。
从前只觉得深宫大内百般不好,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却没有料想到,长安城里算不上冒尖的安平侯府,竟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流言就像软刀子,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害人性命。日后新嫂嫂若是进了门,这些话就不要在她面前说了。你们也要谨慎,尤其是红提,她心性直率,若是被人利用了就不好了。”
青提红了眼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日,顾景之仍在同母亲怄气。顾瑾之关着门习字,暗地里让人去打探伏夏的下落,并不掺和大哥和母亲之间的矛盾。顾景之却派人送来了一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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