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极

    
    “认为魔君更合适？”
    宴桌上，灵族族长话罢，离天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怪意，紧接着又眸涌莫名地望向魔魇魔君。
    “按说幽府之主传承的规矩，四大祭司家族也拥有一部分左右权，不过…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幽府传承的力量？”
    魔道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魔君的身世，甚至在漫长的岁月中，可能连这位魔君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离天认为自己有必要让这个家伙更清醒一些。
    “如果是三大族长共同推选，本君自然也不能折了诸位族长的好意，所以…吾主又何尝不能给予本君一个机会？”
    魔魇魔君先是深深凝望冷不离一眼，随后对幽府之主沉声道。
    “你当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离天弹动着宴桌的手指突然凝滞，甚至连语气都带有一股说道不明的森然，感应到离天周身空气缓缓凝固，以灵族为首的三大祭司家族族长眼眶微眯。
    “吾主、此事、此事尚且在商议阶段，还望吾主息怒。”
    见离天有斥责魔魇魔君的趋势，三位族长忙是出声道。
    “本君自然不会忘记吾主当年的再造之恩，可是…本君已经受够了这种不安分的身份，倘若能得到吾主传承，本君未必不能将那种身份彻底替换。”
    魔魇魔君比任何人都清楚离天所言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出改变。
    心系魔道为一，逆转自己的身份为二，况且离倾影除了幽府之主千斤的身份外，在实力上暂不及他，而要说此次源域之战对于魔道的贡献，离倾影同样稍差于自己。
    “替换？如果真那么好替换，当初魔…”
    白发胜雪的离天抬起眼皮冷笑望着魔魇魔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在喉咙处打转，离天又戛然而止，并不愿透露太多。
    一旁、冷不离一家三口像是没事儿一样，对于宴桌上瞬间冷冰下来的气氛毫无觉察。
    “咳咳、吾主、魔君、三位族长暂且息怒，今日大小姐好不容易回来，要不…听一听大小姐的意思？”
    恰在宴会的气氛越发僵硬时，那魂族族长魂千皇干笑一声，说道。
    按说离倾影才是当事人，此事已经摆在这里，自当聆听离倾影的看法。
    “也是、此事毕竟也有大小姐的一番说法，不知大小姐的意思是…”看到魂千皇打圆场，灵族族长当即憨态可掬地附和道。
    “嗯？”
    回过神的离倾影黛眉微皱。
    回想刚才这几位族长所言，虽说对她略有不敬，可凭心来说，此次源域之战她出面的次数并不多，唯一动手还是莫老陨落的那天，奈何此时父亲又夹在中间，倘若自己真没个表示，这未免又太寒父亲的心。
    一时间，面露为难的人儿转头望向身旁儿子。
    “不离、这事儿…你给娘亲出一出主意？”
    “念冷、娘亲抱一抱好不好？”
    人儿先是对儿子求助道，看到女儿还赖在儿子怀中，离倾影伸出双手将女儿接在怀中。
    “这…按说不离只是半个幽府之人，现在出言，三位族长和这位魔君恐怕有所怨言啊！”
    放下手中碗筷，冷不离饶有笑意地望着灵族族长三人与魔魇魔君。
    “小少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现在您代表的就是大小姐，在场之众自当遵守。”
    灵族族长捋着长须笑说道。
    “嗯？那…魔君也是这个意思么？”
    冷不离转眸凝在魔魇魔君脸上。
    “这是自然。”魔君点头道。
    “既然如此…或许本公子所言，诸位前辈不喜欢听啊！”冷不离身躯缓缓后仰，后背紧贴在玉椅上。
    “知道本公子为何在一开始就指明四位前辈么？”
    “先前我等坐下后，魔君与三位族长不留痕迹对视了足有五次以上，而每次对视结束，魔君望向娘亲的视线又有些凝重，这说明…四位前辈在隐瞒着什么。”
    言至于此，冷不离手中缓缓荡漾出一抹混沌道气，道气出现后，灵幽天这片广场的虚无空间顿有阵阵轰鸣之声响起。
    看到一缕浅薄道气便有此能耐，那灵族族长三人以及魔魇魔君的眼瞳骤然缩起。
    “至于本公子为什么能猜测出诸位前辈所隐藏的事情与幽府之主传承有关，实则也不难理解。”
    “这些年因为我爹地的原因，娘亲始终无暇顾及魔道，而外公因为无梦兄的祖父之死，对魔道的管理也有些松懈，如此一来，魔道除了外公外，实力最强横的魔君自然有心想要在幽府传承一事力争上游。”
    “力争上游是好事，三大家族能够公正评判母亲与魔君对于魔道的贡献也是好事。”
    这么说着，萦绕在冷不离手中的道气突然凝滞。
    “可是…幽府不是四大祭司家族吗？先前感知魂族长的神色，好像魂族长对此事并不知情啊！”
    冷不离突然询问起魂千皇。
    “这…本族长的确对此事不知情。”魂千皇点头道。
    “那么，敢问灵族族长、血族族长和暗族族长三位前辈，你们为何要将魂族族长排除在外？”
    “以往常听娘亲说起，幽府一脉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这与四大祭司家族的协同配合分不开联系，可如今无梦兄还未成长起来，天华族也无法过多奉献时，三大祭司家族的族长反倒串通一气。”
    “这是要排除异己么？”
    冷不离深邃眼眸突然直直凝视着灵族族长三人，而这位年轻的天道之子声音也越发的平静。
    “小少爷实属冤枉了吾等，毕竟吾等也是为魔道的传承着想啊！至于为何、为何没有与魂族族长商议，也是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况且如吾主所言，幽府之主的传承传统即为三大家族及以上联名提供第二候选人即可，这其中，吾等绝无私心。”
    压根儿没有想到一个只有十五岁的青年会说出此等凌厉之言，脸色煞白的灵族族长三人一时间，佝偻身躯弯得更深。
    “时间仓促？时间仓促能确定下魔君为第二候选人，却没有半点儿时间告知魂族族长？”
    冷不离鼻息哆动，冷冷一笑。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按说诸位前辈不同意本公子的娘亲为第一候选人，此事应该先行告知外公，由外公确认后才可以推选第二位候选人对么？”
    冷不离又紧声问道。
    “这、是。”
    血族族长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声音干哑地对冷不离答道。
    “那么，今夜的事情就是三位前辈瞒着外公，瞒着泱泱魔道的主宰，在背后谋算的一套计划咯。”
    “可笑的是，三位前辈绕开外公，还在这里义正词严的说着是为整个魔道考虑。”
    扑通、
    冷不离言至于此，灵族族长三人当是跪伏在地，而那坐在宴桌旁的魔魇魔君，身躯亦是一个咯噔。
    冷不离仅不过些许反驳之言，却直接将三大祭司家族压得喘不过气起来，这天道之子果然不是个简单茬子。
    “吾主、我三人之心青天可鉴，还望吾主明察啊！”
    灵族族长三人小鸡啄米似的叩首道，而此时三大祭司家族的其余高层和年轻一辈也忙是起身跪伏。
    “明察？三位前辈自己都没有明察过，就敢在与魔君商议后贸然提名，这何来的青天可鉴？”
    “当然、本公子这样说或许有些委婉，如果本公子没猜错…此事、魔君才是牵头之人吧。”冷不离的视线从灵族族长三人身上转移在魔魇魔君脸上。
    “本君认为自己有能耐，也有资格追求下一任幽府之主的名额。”
    被冷不离直接挑明，不再遮掩的魔魇魔君皱眉道。
    “有资格？”
    闻言，冷不离又是嗤鼻一笑。
    “要不…现在魔君当面告知三位族长，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冷不离戏谑望着魔君道。
    “先前本君已经说过，只要得到幽府之主的传承，本君即有可能将那种身份替换掉。”魔魇魔君死死攥着拳头道。
    “你的身份乃是天地所赠，而幽府之主的力量只是传承之力，传承之力如何抵挡得过天地的安排？”
    冷不离眼眶微眯，扭头见小妹又眼巴巴盯着桌前的佳肴，冷不离宠溺一笑后又为妹妹夹起饭菜来。
    “其实…先前三位族长与魔君承认了此事后，本公子是有心将诸位彻底抹杀的，毕竟…你们在私底下的商议令外公难堪也就作罢，最主要的是…你们的说法已经令娘亲感到难堪。”
    为妹妹盛好饭菜后，冷不离又撇了撇嘴。
    “可再一想，此事也不容易实现，毕竟娘亲和小妹还在这里，他们并不乐意看到本公子动手。”
    冷不离这么说着，最后又唏嘘轻叹一声。
    “整个魔道谁人都能成为下一任幽府之主，唯独这位魔君不可以，其中缘由，日后魔君或是外公有时间可以给四大家族的前辈告知一番。”
    “当然、今儿个话已经说到这里，本公子也就不卖关子了。”
    “魔君的身份无法自行替换，但本公子可以处理掉魔君一直所嫌弃的身份。此后么…魔君前辈也可以拥有接近无上之境的实力，至于此生能否突破，全凭魔君自己的天赋与能耐。”
    “不知道本公子的这个条件能否令魔君满意？”
    轰~
    冷不离话音刚落，面容冷酷的魔魇魔君身后空间顿然荡漾出滚滚精纯魔气，那张脸庞满是震惊。
    “你、你、小少爷可以替换本君的身份？”
    魔君的声音满是喑哑。
    “自然可以，这些天本公子会等待无梦兄完成弱冠之礼，在此之前，本公子即可将此事解决。”
    冷不离点头一笑。
    “不过此事毕竟是你魔君在背后怂恿三大族长，严格来说，这已经有动摇魔道根基之实，所以…”
    嘭、
    宴桌上，冷不离的声音越来越轻，而当‘所以’二字落下后，在离天的模糊感应中，魔魇魔君左臂突然有一缕森冷能量浮现。
    下一刻，混沌道气将魔君手臂包裹，只听一道沉闷声响起，那魔君脸庞骤然煞白，死死咬着牙齿，似是承受着可怕的痛苦。
    “先前本公子不愿说话的，不过…是三位族长前辈开口，本公子所言便是娘亲之意，所以，娘亲不愿做的事情就由本公子来完成吧。”
    冷不离抬眸扫了一眼缓缓坐下的魔君，嘴角轻勾起淡漠弧度。
    “晚宴过后，明日本公子即可为魔君出手替换，但是下一任幽府之主一事…”冷不离这么说着，又淡然望着魔君。
    “本君、本君明白、”
    最终，魔魇魔君略有歉意的望着灵族族长三人，而后对冷不离郑重承诺道。
    “如此最好。”
    处理过魔魇魔君这边的事情，冷不离又转眼望着三位家族族长先前坐着的位置，这一望、离天以及三大家族的高层皆是心寒起来。
    十年来，冷不离从未离开过虚空府邸，可一出世，眨眼工夫就将魔君一只手臂断了去，这三位年迈的族长又如何承受得了冷不离的怒气。
    “咳咳、不离，剩下的事情，不妨就交由…”
    “嘶~”
    冷不离身旁，反应过来的离天刚想要阻止外孙儿，可话音还未落尽，那三位族长无不是低嘶口气，离天感知而去，发现三人的左手齐是被道气包裹，低沉声响起后，三大家族高层脸色齐是一变。
    又一晃眼，他们的族长便被冷不离各断去一只左手。
    “不要怪本公子心狠，三位前辈能够活着…实在是今晚最该庆幸的事情。”
    断去三人手掌，冷不离心神一动，那三位实力已经完全不比源域四大守护神弱上丝毫的族长又是被动起身，而后坐回宴桌。
    “喏、替母亲代行之事结束后，本公子倒有几句话相劝三位前辈。”冷不离目光扫在三位老者脸上，轻语道。
    “小、小少爷但说无妨。”
    现在他们可真是对这个说出手就出手，丝毫不讲魔道同宗情面的天道之子惧怕到了骨子里。
    青年行事压根儿不受任何人左右啊！
    “很简单，三位前辈既然对本公子娘亲成为下一任幽府之主候选人有异议，那就在家族之中拿出真正的天才来获得亿万魔道之众的认可，而不是被他人怂恿之后便没头没脑的选择驳逆本公子的外公，驳逆本公子的娘亲。”
    “外公身子骨硬朗，而娘亲更是年轻，时至今日，娘亲远没有即刻继承下一任幽府之主的想法。”
    “万年、十万年、二十万年、四大祭司家族和泱泱魔域总能找出比娘亲更优秀的魔道天才，而且那个时候，本公子可以给诸位前辈肯定的是，只要魔道之众认可，娘亲可以顺位至第二候选人，第一候选人由你们来定，由外公与魔道强者共同决定第一候选人是否深得人心。”
    “不知本公子这样说…可否令诸位前辈满意？”
    …
    夜色下的灵幽天在精致月光石的照耀下，散发着一股晶莹的冷意，偌大宴桌上，冷不离言至于此，百位魔道高层愣是没人敢在此刻出言一句。
    “冷公…不离果然成长了呢。”
    许久后，身着修身黑暗劲装的人儿转眸望着儿子的脸庞，眸色迷离的离倾影嫩唇微呡，似是想说什么，可称呼刚传出，见怀中女儿抬头望着自己，反应过来的人儿改口后，还是难掩对儿子的崇拜之意。
    下一刻，在百数强者面前，人儿娇躯前倾，嫩唇已经亲吻在儿子脸庞上。
    一幕晃来、其他不明事理的人倒是还好，离天与冷不离和无梦天华却在心底无奈一叹。
    刚才那一幕，就连离天都认为外孙儿是被佳婿冷道附了身，这也为难女儿离倾影又将外孙儿认成自己的丈夫了。
    “咳咳、小少爷这般安排也算恰当，不过…初来幽府，小少爷下手未免过重，此次离爷爷又得对三大家族的年轻一辈赠物偿情了。”
    外人不理解这对母子，可宴桌僵硬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恰逢此时，坐在离天身侧的无梦天华轻声一笑，打起了圆场。
    “是啊，小少爷这是明摆着想让其余三大家族得些赏赐，令我魂族眼红哩。”
    反应过无梦天华的意思，魂千皇亦是咧嘴笑道。
    “岂敢、岂敢嘞，此次是我三族考虑不周，吾主莫怪，小少爷莫怪，大小姐莫怪，魂族长莫怪哩。”
    无梦天华与魂千皇给了台阶，那灵族族长三人闻言忙是摇头苦笑道。
    可越是笑着，宴桌上被隐藏下去的压抑就越发浓郁。
    此刻众人只有一个想法…源域的天之骄子都姓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