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起居注

第三百一十五章宿命

    
    卫初筠的乳母徐嬷嬷在隔间数落丫鬟,小徐姑娘是徐嬷嬷的养女,同卫初筠既是主仆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琮王府的其他下人对她都多一份尊重,眼下,小徐首当其冲的被徐嬷嬷训的头都不敢抬。
    沈汀年和卫初筠两人排排坐的在桌前喝姜汤,这顿训斥是明摆着叫她们两听见的,因为下午天气阴下来了,蓝宝湖无遮无拦的,风刮起来确实有些冷,卫初筠身体底子不好,还好穿得多,沈汀年比她惨些,吹得遍体透凉。
    “今晚我可不敢回去了,要完……”沈汀年苦恼的长吁短叹。
    卫初筠喝药喝得多,一碗姜汤不算什么,很是流畅的喝完,看着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沈汀年,不解:“不是已经换上了我的衣裳了吗,只要我们不说,殿下也不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哐当。”
    琮王接了一句话,没吓到卫初筠,倒是惊得沈汀年碰倒了卫初筠喝完姜汤的空碗。
    这人果然是不能心虚,怕什么来什么。
    跟着琮王后脚进来的濮阳绪视线径直锁定她,完全无视其他一切。
    沈汀年垂着眼睛,回避着他的目光。
    两人一个盯着一个人看,一个捧着姜汤慢慢吞吞的喝。
    而另一旁的两个也是心无挂碍,琮王挨着卫初筠入座,轻声的问她今日去了哪,作何要喝姜汤,卫初筠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分了一点心听见的沈汀年心里咯噔一下,怕她泄了底,连忙一口气把汤喝完,提高声音,“我喝完了。”
    卫初筠朝她看过去,立马接收到沈汀年暗示的眼神,很是讲义气道:“那我们去吃饭吧,晚上我们一起睡——”
    “不行!”
    “不行。”
    濮阳绪和琮王异口同声。
    大抵是两人的语气过于严肃,沈汀年和卫初筠都愣了下。
    濮阳绪抢答完只是垂眸看着沈汀年,,喉结上下滚了滚,她换衣裳的时候心里只想着不能叫濮阳绪知道自己不听话,没有注意小徐姑娘给她拿了一身卫初筠的从未穿过的海棠红花笼裙,衬的她非常妩媚娇艳。
    濮阳绪神色平静,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神一点点的染上深色,沈汀年微微仰头,与他目光交汇,四周似乎跟着升起一种温情,慢慢的柔化,带上了一股脉脉含情的气息。
    琮王不动声色的勾了下唇,抬手挡了下卫初筠的眼睛,惹得后者不满瞪大了眼睛,他却笑了一声:“喝了姜汤,怎么不见你吃糖?”
    卫初筠动作比脑子先行,从兜里掏出糖果要往嘴里塞,又顿住,她迟疑,“我吃了,不是我自己想吃的,是你硬要我吃的。”
    自小就喝药的她也不是天生就能适应苦味的,她有多讨厌喝药就有多喜欢吃糖,为这还被卫家小辈里的孩子嘲笑过,毕竟只有孩子才喜欢吃糖,大人应该要有大人的样子。
    又因为她肤色过于白嫩,笑起来还要酒窝窝,看起来很显幼,明明比沈汀年还要大半岁,但是所有见过她们的人,都会觉得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个,卫初筠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尤其不想在琮王眼里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所以她成亲之后努力的戒糖,戒稚嫩鲜艳颜色的衣裳……可她长得萌,琮王特别喜欢投喂她吃东西,她忍得辛苦,偶尔嘴馋了,偷偷忍不住吃糖……又总是被他发现。
    每次他都笑。
    卫初筠看他笑的多开心,一定是嘲笑她偷吃糖,是个孩子……她心里可苦了!
    “嗯,吃吧。”琮王道。
    卫初筠故作一脸不高兴的把早就剥开了糖纸的糖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她不情愿被他盯着看,她转过头去:“哼……”
    琮王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招架不住了。
    感觉好像吃了一嘴的糖的沈汀年和濮阳绪甘拜下风,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手牵手离开了。
    走回去的路上,沈汀年后知后觉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而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了,回了院之后,同濮阳绪一道用膳,她还是起了热,头也有些沉重起来。
    一顿饭还没吃完,濮阳绪就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了,平时两人吃饭都是开开心心的,她胃口也很好,可今天都没有伸几下筷子。
    “年年?”濮阳绪放了筷子,叫了她一声。
    沈汀年勉强提了提精神,应了一声,却不看他,“我不饿,不想吃了。”
    濮阳绪眉头一皱,伸手摸她的脸,入手的温度比他手心都灼热,他面上一沉,立马站起来,到她身边,细看果然面颊有些红,他又摸了摸她额头,“怎么发了热?”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就扬声吩咐人去请大夫。
    沈汀年身体比卫初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这一趟出门,病倒的却是她,也可能是这一年时间,数次奔波,几番牵肠挂肚,所以这一病就发的额外汹涌。
    请来的老大夫是惯常给卫初筠请脉的,隔着帐帘,他捋了捋胡子,闭着眼睛开始摸脉。
    诊了大约有一会儿才收回手,然后起身去桌子那边,提笔写方子。
    濮阳绪在隔帘外问话,得知她穿了春衫出门,脸色深沉的叫人发怵害怕,随侍沈汀年的都是琮王府的人,通通跪在地上告饶,他们原先伺候卫初筠,也曾遭遇过主子责问,可琮王……都没有眼前的人可怕。
    他是真的会摘了他们脑袋吧。
    老大夫开了药方,等热滚滚的一碗苦药喝下去,沈汀年脸色由红转白,抿着唇,在床上一动不动,额上全是冷汗,显而易见是多么难受。
    濮阳绪还不晓得她离宫之前天天在温补调养身体,眼下一剂猛药下去,热度是散了,内里就受罪了,寒气肆虐,疼的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沈汀年眼睛看向濮阳绪,喉咙发出一丝气若如丝的嘤咛。
    濮阳绪偏偏对她这个罪魁祸首没有办法,他气的狠,甩了鞋子上床,手重重的伸过来,压到她腹上又变为轻轻的糅,“哪里疼?我给你糅就不疼……”
    沈汀年呆了一下,真的觉得疼痛轻了,她看着濮阳绪,真真切切的属于他们的记忆涌现在她脑海,无数次她因为吃了冰饮肚子疼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又恼又气,还是会替她糅肚子。
    真的有前世吗……她和他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关系吗?从第一次见他就恍如重逢般的宿命感,再一次狠狠地笼罩了她。
    她疼的都眼神呆滞了?濮阳绪表情瞬间无措了,他俯身捞着她到怀里,哄人的动作是练得过于娴熟了。
    今日还在暗暗腹诽琮王宠女人跟宠孩子无二,委实丢他们濮阳氏的脸。
    哎……可千万别叫琮王知道他私下是如何哄人的。
    身体上软弱和心里上的冲击教沈汀年吃了一番苦头,可也不算全无好事,她脑子里多了很多的记忆,全都是关于濮阳绪的,像终年笼罩浓雾的云山露出了真面目,一切都逐渐清晰。
    翌日在她体内作乱的寒气消散后,沈汀年精神头就恢复了大半,就是依旧懒倦着,不想动一下。
    卫初筠每日都来看她,有人说说话,解乏,也不算无聊。
    四五日后,沈汀年好全了,可以出门却还没有得到濮阳绪准许。
    这日濮阳绪一早儿就出门忙了,卫初筠也没来看她,沈汀年窝在屋里,看了会书,就隐约听见在院里给花草浇水的丫鬟议论,大周和北荻的和谈马上要开始了。
    北荻和谈使团已经进北峰城了。
    沈汀年放下书,捻了块桌几上的点心吃,她神情懒散,身上只穿了月白色小衣,中衣是粉白色,近身伺候的侍女都常常看着她发呆,而整座院子除了濮阳绪,徐肆都不曾进来过。
    出乎意料的,下午濮阳绪就回来了。
    沈汀年一见他,连忙从软塌上起身,“你回来了。”
    濮阳绪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低笑道:“鞋子都不穿好,这么想我?”
    沈汀年点头,还嫌不够,“好想好想……我好想出门看热闹。”
    “……”濮阳绪抱着她往上颠了颠,不叫她脚落地,放回软塌上,“连你都知道有热闹了。”
    北峰城可不正热闹么,北荻使团来了不少人,更多的是议和的诚意,一车接一车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我保管穿的暖和,我……我穿冬衣。”沈汀年咬牙道。
    濮阳绪笑死了,捏了捏她的水嫩透亮的脸,养了几日容光焕发,瞧着他心里怎么这么稀罕呢。
    “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吗……”
    沈汀年立马笑开了。
    大周为了彰显大国之风,晚上要给北荻使团接风洗尘,正所谓先礼后兵,总要客客气气的试探彼此的底,而不是一上来就干干巴巴的硬谈。
    既是赴宴,沈汀年少不得正式捯饬一番。
    衣裳是簇新的,颜色也鲜嫩的妃色,绣纹繁杂,非一般的手工,乃是宫廷御制,耳上坠珰,额上贴了花钿,本就张扬的容色,一下子越发的明艳夺目。
    沈汀年稍稍转了转身子,打量了自己一番,很是满意,她满意的不是美姿容,而是觉得自己体态端的是贵女风范,与他并行,十分的相称。
    濮阳绪看着都恍了神,暗想,晚上那些看见她的男人怕是眼珠子都不要了……
    现在反悔不带她去,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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