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起居注

第三百二十一章远隔

    
    屋外的光透进来,还有些朦胧,沈汀年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这两个月有些嗜睡,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眼睛盯着她,手上却在悄悄穿衣服的濮阳绪。
    不等她醒过神来,濮阳绪手撑着床,很自然的贴着她脸颊,吻了吻她。
    沈汀年慢慢的闭上眼,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忍不住侧身往他怀里靠了靠,没一会儿又安心的睡过去了。
    濮阳绪轻轻的抬起手肘,一点点挪开距离,手指眷恋的抚着她耳垂旁,“我会想你的,每一天。”
    等天光越来越亮,已是不得不走,他最后俯身,在沈汀年唇角落下星星点点的温柔的轻吻。
    ……
    濮阳绪离开半个月后,沈汀年身子怀满三个月,稳妥了,不再被局限活动范围。
    琮王府里什么补品都有,加上濮阳绪吩咐人收罗的燕窝人参鹿茸什么的,每日流水似的送进来,沈汀年自己不想吃,身边却一堆人伺候着,劝诫她怀孩子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素来听她话的卫初筠都开始督促她每日饮食。
    日子过得慢了,沈汀年也能耐下性子,不仅足不出户,还找来许多安胎养孩子的书籍看。
    卫初筠怕她无聊,好几次都要带她出门,又或是找了戏班子进府唱戏,但是沈汀年总找借口推脱。
    察觉到她的郁闷不解,琮王告诉她,沈汀年同她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也是掰碎了告诉她。
    琮王府人口简单,琮王洁身自好,身边除了卫初筠,没有其他人,若是她怀了孩子,什么都不用提防。
    可沈汀年不一样,她要提防的人太多了。
    其实自从她怀孕以来,卫初筠把自己的乳母徐嬷嬷都拨给她身边伺候,为这事她还怕琮王不高兴,选择了先斩后奏,可最后琮王并没有过问这件事。
    从京城寄到北峰城的信件一日多过一日,濮阳绪每一封信都要问上好几遍饮食可好,睡觉可安稳……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写满了五页纸,沈汀年接到信,都会遣散侍奉的侍女嬷嬷,然后细细的读一遍,好教肚子里的孩子听见,来自远方的牵挂。
    濮阳绪走的时候还是暑热天,沈汀年整理装信的匣子到第五个的时候,日子也进入了冬天。
    北峰城是没有秋天的,也可以说太短,短的人还没有回过神,就已经天寒地冻,开始下起来鹅毛大雪。
    很快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城里却依旧热闹的很,日日有人扫雪。
    碎燕和寒莓菁菁菲菲就是赶着大雪封路前来的北峰城。
    不仅大雪厚,就是北风,刮起来也比京城要凌厉。
    沈汀年也害口了一段日子,什么都吃不下,下巴尖都瘦出来了,急得卫初筠都跟着瘦了许多,眼下好转回来了,又有了碎燕等人更为细致的伺候,渐渐养回来了一些肉。
    这日沈汀年在饮用了半碗酸梅汤后,又是胃口大开,午食吃的八分饱,嘴巴还在馋,她喜欢上吃酸的,但是与碎燕等人一同来北峰城的汪御医给她开了禁忌口的单子,不宜过度饮用酸甜之物。
    碎燕谨遵御医所嘱,也怕她积食,不管什么吃食都是小碟子装满,吃完了就不会上第二回。
    暖阁里很舒服,烧着炕,只在门口的角落放了一个炭盆,怕放多了呛到她,沈汀年窝在炕上,一点也感受不到外头的寒风刺骨。
    卫初筠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扑上来摸她的肚子,碎燕放下手里的活,腾出地方来,方便她爬上炕床。
    碎燕她们几个都喜欢卫初筠,可能是沈汀年住在琮王府的缘故,她这段日子身体越发的好,一次没有发过病,肌肤白里透红,眼神单纯不愁事。
    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沈汀年半躺着看书,肚子高高的隆起,任凭卫初筠的小手摸个不停,一边回她的话,无外乎今日孩子踢了几次,夜间腿有也没有抽筋。
    可以说除了沈汀年自己,还有那远在千里外的某人,卫初筠是最喜欢她肚子里的小家伙的,从平坦坦摸到现在会蹬腿打招呼,先前沈汀年回信里同濮阳绪提到这件事,可把他嫉妒坏了,还背着她给琮王写了信,希望他能管好自己的王妃,少去摸他家的孩子。
    这信被卫初筠瞧见,立马跑到沈汀年这告状,扬言等孩子出生了要成为第一个抱孩子的人,叫他嫉妒去吧!
    当时沈汀年笑的答应她,可夜深梦醒时,她也怅然,孩子出生……他大抵是见不到了。
    京城的邸报她也是日日跟进,晓得朝堂局势水深火热,康安帝病的蹊跷,时而反复,御医束手无策,濮阳绪一面侍疾,一面监国,失了民心的朝堂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就日益好转,反而那些陈年旧疴齐齐爆发,那蛰伏的多方势力纷纷趁乱搅混水……每日光要处理奏折都得到子时,还要分心来抽丝剥茧的揪出北荻买通的奸细。
    “年年,我也想有宝宝呢。”
    沈汀年一愣,不知卫初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嗯……琮王怎么说?你想要孩子,他会同意吗?”
    卫初筠歪着头笑,有些不好意思,“大哥答应的,就是……我身子不好,可能很难怀上。”
    也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若是她没记错,卫初筠现在在用的补气汤里添了些药材,是有避子效用的。
    这个事情她发现的时候就去问过濮阳绪,他说是琮王的意思,沈汀年也就不好过问了。
    眼下看卫初筠这样子,十之八九是不知情的。
    沈汀年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你身子还需再养养,等彻底好了,孩子也会有的。”
    “嗯。我晓得的。”卫初筠未出嫁的时候被家里照顾的极好,吃穿都是紧着她用最好的,丁点事不愁,嫁到琮王府,实属高嫁,随便一块帕子都用的烟霞贡缎,更别提其他的。
    相比她日子过的舒坦惬意,沈汀年都要逊色一筹。
    ……
    “你听说了吗?京城那边出了事,昱王……他不知怎么突然在朝会上晕倒……听说磕的一头血。”
    “好像磕到脑袋,一直没有醒?”
    因这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消息封锁不住,很快就传扬开,昱王的声名本就响亮,与他相关的事情不用传都备受关注,更别提这般大的事情。
    得知这消息时,沈汀年刚给肚子的小家伙读完收到的信,碎燕手里正拿着一根比孩童手臂还粗的满身长须的山参交代菲菲让厨房如何炖。
    满屋子的人突然就安静下来。
    沈汀年怔了一怔,然后把信折好,一手搭在炕上桌几上,一手摸着肚子,如今是穿了冬衣都遮盖不住已经显怀的肚子,“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传话的是琮王府的侍女,在碎燕四人没来时,贴身伺候过沈汀年,现在因为跟前的人足够多,被指派到进出传话,跑跑腿。
    “主子……”碎燕劝解的话还没开始说,沈汀年就抬了抬手,示意她们都不要说话。
    不管消息真假,沈汀年都有些心梗。
    濮阳绪回京之后,她刻意的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努力的放宽心,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可总有人不想她日子好过。
    九月的时候她收到过一封掺在濮阳绪给她的信件里无署名的信,信中写了一桩事,康安帝病好时说要给昱王册封昱王妃,按照惯例册原先的太孙妃赵氏,但是昱王并没有同意,而忤逆康安帝的代价就是被对方罚了五十军棍……行刑的人是康安帝的人,没有放半点水。
    大抵是人在病时格外的小心眼,康安帝病发的时候失了理智会砸东西,昱王的不听话让他非常的生气,已经在发病的时候砸到他好几次。
    就这么一桩事情让沈汀年整整两个月没有好胃口,若不是琮王怕卫初筠跟着瘦下去,费了一番功夫找人配了开解胃口的酸梅汤,她的害口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好转。
    收到匿名信的事情沈汀年没有同濮阳绪说起,于是在入冬的时候又收到一封。
    这次说的事情是濮阳绪收了一位宫女子,信中详细解说了这位宫女子原本是奉茶宫女,她在茶里下了一味无解的药,服了这药的男人若是什么都不做,会暴毙而亡。
    自然女子也是如此,受了药控制的人为了活命都没得选择,那写信之人还如此劝解她,昱王也是忍到极致的,而想来收一位宫女子并不会影响什么如此云云……
    这两封信被沈汀年另外收拢在匣子里,她大概猜到是哪几个人,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写信之人确定下来。
    第二日,沈汀年在汪太医请了平安脉之后,熬好的汤却有些喝不下去,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抱着手炉默不作声。
    碎燕她们都不敢多劝,怕更惹她烦心。
    到午时,用了饭,沈汀年主动问她们,今日的信可到了。
    碎燕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那就是,没有。
    沈汀年默了半响,没再问了。
    每日午后是她给肚子里的孩子读信的时间,因着脚踝浮肿,她现在行动也不方便,只好让碎燕去匣子里取了一封早几个月的信。
    读着读着,肚子里的动静就越来越多,拳打脚踢的……沈汀年叹了口气,“连你都这般难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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