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起居注

第三百二十七章真实

    
    立秋的时候,湛哥儿满五个月,吃的选择多了,但还没长牙总归有些局限,可他是真的怎么也不肯由沈汀年喂奶,奶娘就别想了,凑上来他就紧闭着嘴,捏着拳头挣扎。
    濮阳绪看见了,就让她们都别费劲折腾了,“索性就断奶,让御膳房每日送新鲜的羊奶,先前北荻纳贡送来了一批母马,他们北荻人有喝马奶的习惯……”
    濮阳湛听得这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朝着濮阳绪的方向伸出手,抱着他的沈汀年顺势把他送到濮阳绪怀里,后者左手圈着他,放在自己腿上,右手执筷,边吃饭边试探的同沈汀年商量,“这断奶的孩子就是大人了,往后就让他睡偏殿吧。”
    “……”濮阳湛。
    沈汀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行啊,不如今晚就让碎燕她们带着在偏殿睡吧。”
    濮阳绪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迟疑,他低头看了看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的湛哥儿,最后决定还是试试,这有了孩子之后,他总觉得和沈汀年都没有了完全属于彼此的时间。
    这日晚上,濮阳绪批阅完奏折,已是戌时末,沈汀年已经等不住先睡了,生过孩子的女人身子养的再好也不如从前,金尊玉贵如她,如今也十分容易倦乏。
    濮阳绪习惯性的往摇床那走,瞅瞅小崽子睡得如何,再去熄灯——一见摇床空的,他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白天说过的事情。
    他原地转了几步,还是朝外走去,心里嘀咕着我就看看。
    睡得舒舒服服自自在在的湛哥儿呈大字形躺偏殿大床上,负责守着的碎燕和阿大一左一右坐在床前脚踏上,濮阳绪看了一会儿,竟睡得这般香。
    他摸了摸鼻子,回了寝房,才一躺下,沈汀年就自发的凑到他怀里来了,他伸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背,没一会儿怀里的人就睡得更沉了。
    濮阳绪放松心神,也想睡,可闭了半天眼睛,也睡不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二日一早,沈汀年醒来,见身边人还在睡,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她披着外衣往摇床走去,果然,睁大眼睛转来转去的濮阳湛朝她伸出了手。
    醒的更早的濮阳湛很是无奈,半夜被人从偏殿偷偷抱回来,抱他的人是安心睡了,被吵醒了却装睡的他很久才睡着。
    沈汀年嘴角含笑,神情愉悦,把他抱出去之后,才没忍住笑起来,伺候她梳洗的碎燕眼底一圈青黑,轻声的抱怨:“奴婢守到亥时,皇上来来回看了三五趟,到子时总算把小殿下抱进去了。”
    “换寒莓她们进来,你用了早点就去睡吧。”沈汀年不打算出门,就简单梳洗了下,先给湛哥儿穿衣服喂奶,她对旁的事情能吩咐人做的必然不会沾手,但是照顾湛哥儿她喜欢亲力亲为,除了如今湛哥儿洗澡只要濮阳绪一个人。
    等她抱着湛哥儿重新回到寝房,濮阳绪刚刚转醒,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抬头,沈汀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怀里的湛哥儿又黑又亮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他莫名的觉得这小家伙似乎也有点想笑。
    “咳,这么晚了,我上朝要迟了。”濮阳绪翻身下床,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还早呢,陈落他们都没来催。”沈汀年揭穿他不说,还假装无辜的问,“早上我一醒来就看见湛哥儿在摇床里了。”
    “是……是吗。”濮阳绪动作一顿,然后故作从容的继续穿衣服,不接话茬。
    沈汀年见他神色尴尬,在自己面前半点没有为君的气势,心中一软,笑道,“可能是碎燕她们早上抱进来的。”
    濮阳绪听出来了她的揶揄,见她这般开心,眼睛都笑弯了,恼羞成怒的把湛哥儿夺过来,“敢笑话我,今天让你一天见不到儿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一天濮阳湛又被带去了上朝。
    散朝之后,在御书房待了一上午,期间濮阳绪要处理朝政,要接见大臣,还要分别和六部的人开小会。
    今天轮到户部,扯来扯去都是钱,为了充盈国库,提出的各项奏对都被濮阳绪打回去了,他自登基以来勤政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事,皆是为了民生,所以对民生有碍的措施他都不会同意。
    “邱恒,你这户部尚书都做大半年了,连底下人都管不好!”濮阳绪把折子全都甩出去了,“朕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做不好就滚下台,让别人上。”
    邱恒被训的面色涨红,羞愧难当的领着户部的人出去了。
    濮阳绪等人走了,灌了半杯茶才低头看向湛哥儿,立马换了语气逗他,“湛湛,没被我吓到吧?”
    “这群人就是日子过舒服了开始懈怠,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长膘了。”
    濮阳湛认真听了许久,他看着年轻的强势的濮阳绪,文臣武将个个对他战战兢兢,情绪非常复杂,新奇,诧异,还有一份难于言述的难过。
    他曾在起居舍人秋玉的笔下窥见过杀伐果决性格强势的元禧帝,如今亲眼得见,他无比的自豪,无比的开心——他真正的开始感激上天,给予他机会,能看见被掩埋在历史里不为人知的真实。
    他的父皇,他的母后……原来比他所知的更好,更爱他,也更相爱。
    濮阳绪懵了,好好地,湛哥儿突然眼泪汪汪,扁着嘴,一副要哭了——不,是已经哭了。
    他忙把人竖抱起来,拍着后背哄,又大声唤陈落拿吃的进来,还在御书房外头候着要进来的江科和沈河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只见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上手忙脚乱的哄孩子。
    两人对视一笑,有些事就心照不宣了。
    午膳后濮阳绪陪着湛哥儿午睡,他以为半日没有见沈汀年,孩子怎么也得想她,得再闹腾,可左等右等,累了的濮阳湛呼呼大睡,一觉睡到未时末。
    濮阳湛凝神听了听外面的说话声,是个陌生的声音,隐约听见‘孩子’‘难产’等字眼,他心中一惊,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听得哭声,濮阳绪从御案前起身,绕到侧间,揭开帘子进来,抱起湛哥儿,拍着他的背哄,一边说:“湛湛醒了,要找爹爹是不是——”
    他还没哄两句了,耳边就清净了,他侧头一看,趴在他肩膀上的人儿脸上干干净净,正睁大眼睛看向单膝跪地禀话的暗卫长。
    往常雷声大雨点小就罢了,今天就光打雷不下雨。
    濮阳绪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回案前,陈落很快端了羊乳进来,御膳房处理过后的羊乳闻起来只有奶香味,濮阳湛为了身体着想,每次都会喝光。
    他乖巧的坐着不再乱动,濮阳绪喂食已是老手,不疾不徐的,总是湛哥儿刚好吞下,他就一汤匙进口,羊乳连沾到湛哥儿嘴角的机会都没有。
    小半碗下来,喂的人都不用再盯着看,被喂的那个只需张口,眼睛滴溜溜的还看着暗卫长。
    濮阳绪空出手来,翻开看了一半的奏报,“继续说吧。”
    “是。”暗卫长全程低着头,不敢窥视圣颜,也不晓得被濮阳湛盯上了,他继续前言说道,“李氏没熬过去,生下孩子不过一个时辰就断气了。林长生早上托人来问,属下让人给他透了个母子平安的消息。”
    林长生?那不是父皇安插在北荻的细作吗?濮阳湛记得他北伐时险些落入陷阱,就是这个人给他送了情报,后来他才有机会带回和亲的宜宁长公主……
    濮阳绪眉头一皱,“那女婴如何?”
    “早产半个月有些孱弱,就连哭也如幼猫一般。”
    暗卫长说完等了等,若是以往,濮阳绪早已经有了决断,但是今天他没有,等再度把奏报合上,又静静的喂完湛哥儿。
    吃饱的濮阳湛察觉到濮阳绪的打量,眼睛收敛了许多,半眯起来,作困倦状的靠在他怀里,小胖手攥紧了他的衣袖一角。
    濮阳绪心里徒然一软,改了主意。
    “等孩子养好一些,安排林长生进宫见她一面。”
    暗卫长诧异的抬头看过来,濮阳绪这句话分明是说把孩子留在宫里……
    似乎明白他所想,濮阳绪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你说吴前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那关在暗牢里到现在都没说过半个字视死如归的北荻暗探吴前,若是知道他精心设计的暗棋真的诞下了龙子,必然是死灰复燃,重燃报国斗志,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林长生。
    只要他活起来,有所行动,那些藏在更深处的北荻细作便会显露痕迹。
    到时候,他只需把网拉上来,什么牛鬼蛇神都一网打尽。
    濮阳湛一颗心沉下去又浮上来又沉下去……来回往复,李氏,吴前,林长生这些名字,拼凑在一起,却是他无比熟悉的一个人名——林娴儿。
    本该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昨日才出生?这个荒谬的发现,让濮阳湛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他早出生了三年!
    是历史被篡改引发了他的到来,还是他改变了历史?
    如此深奥的问题……濮阳湛认真思考了一下,就睡着了。
    吃吃睡睡才是他的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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