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起居注

第三百二十八章无悔

    
    下元节这日,沈汀年和濮阳绪低调出了宫。
    湛哥儿已是会坐会爬,扶着椅子凳子还能跨着走两步,只是十月份的京城天阴冷的很,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严重影响了活动速度。
    他一醒来就没见到沈汀年,难得出了太阳,碎燕指挥人晾晒东西,尤其是书房里的书,全是珍贵的孤本,沈汀年喜欢看,外头的人就挖空心思找了送进来。
    如今的后宫虚设,唯独她一人,年底封后已是大势所趋,礼部早早就在准备封后大典。
    濮阳湛扶着椅子走了几步,想到外头去,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一撒手,两腿晃了晃,膝盖弯弯的直不上去,一个倒栽葱,骨碌碌的躺地上了。
    好在衣服厚,脑袋也翘着没有磕到,就是蹲在房梁上啃鸡腿的阿二瞪大眼睛,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天生木讷,鸡腿都掉他脚边了还不晓得下来扶他。
    濮阳湛象征性的哭了一声。
    阿二跳下来先把鸡腿捡了塞怀里,然后围着濮阳湛转了圈,似乎不知道如何下手,还是隔间听见声音的菁菁跑过来,“怎么回事,菲菲呢?殿下怎么摔倒了?”
    她抱起湛哥儿,问阿二情况,后者回的也耿直:“殿下想走路,不摔倒才怪呢。”
    菁菁哭笑不得,确实,才七个月就想走路,她低头看向湛哥儿,温柔的劝道:“小殿下,你还小呢,不着急学人走路,你要去哪,奴婢们抱你去。”
    濮阳湛伸手指向门外,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向她,菁菁被他看得心都萌化了,“走走,奴婢现在就带殿下去……”
    丝毫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乾清宫的地形濮阳湛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才出了燕熙堂没多久,菁菁就有些抱不动了,一听她喘息,濮阳湛就明白了,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了,便朝后面的阿二看过去,两只胖胖的小手伸向她。
    阿二呆了一下,笨手笨脚的接过他,她人比菁菁看起来还有瘦。
    濮阳湛先前感觉抱着自己的手不甚稳当,只能自己努力,翘着两只胖胖的短腿盘住菁菁的腰,现在换了个人,他直接坐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手搭着她肩膀,一手还有空闲可以指点江山。
    他指向哪,阿二就朝哪个方向去。
    不多时,就到了一处交叉的宫巷口,不同于之前殿宇宏伟壮丽,庭院明朗开阔,此处两侧红墙高筑,通道一览无余,一位小太监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走在宫巷中段,隐约能听见那小太监抱怨的声音。
    “天天来又有什么用,乾清宫的门你都进不去。”
    “天气越发的冷了,等下了雪我可不来了。”
    “真的是,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濮阳湛等他们走近了,兴奋激动的两只手都挥舞起来,他还不能说话,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他一张嘴:“啊呀——”
    阿二停下来了,菁菁连忙凑上来:“小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回去了?”
    “啊呀————”濮阳湛发出更长的尖叫,白嫩嫩的脸都被自己憋红了。
    这宫里谁不知燕熙堂的小殿下,路过的宫人,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们一行人,这会儿听见动静都停下来了,靠的近的都不知所措起来。
    菁菁急的想抱回湛哥儿往回走,濮阳湛却扭过身去不要她抱,阿二顺着濮阳湛的目光看向那木楞楞的看着这边的男童,耳边是濮阳湛不停的尖叫声,她脑袋都被震的嗡嗡作响。
    等反应过来声音停下时,她已经半蹲在那男童的跟前,濮阳湛从她怀里滑下去,伸手攀扯住了对方的衣服,摇摇晃晃站起来,两手举高了扒着对方的腰,他满足的叹息了一声:沈沉你完了,被我逮到了吧。
    四岁的沉哥儿白白净净,就是瘦瘦的,个头也不高,这会儿被人压的险些靠墙上去,他看着湛哥儿,想起先生说的话,张了张口,声音十分稚嫩:“你是我弟弟吗?”
    “啊呀——”回应他的是濮阳湛兴高采烈的尖叫。
    ……
    宫外偷闲的二人已经从御街逛到了外城。
    人影憧憧,他们二人走在其中,沈汀年没有带帏帽,她或展眉或微笑,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沿街的花灯比不上半分,路过的人们也沦为陪衬,濮阳绪看着她,突然有些感觉怪怪的——她比自己小五岁,半点看不出是个孩子的娘,他开始认识到岁月的残酷了。
    “看什么呢?”沈汀年含笑的抬头看他,风吹过她鬓发,一缕发丝不甘寂寞的飞舞起来,她如玉般无暇精致的脸,美的叫人心神旌荡。
    濮阳绪不由抬手勾过她鬓角的那缕发丝,眉目愉悦,却良久才道,“我把这缕剪下来可好。”
    “不用剪。”
    濮阳绪还是揪着不肯放,沈汀年揶揄的道,“等你想起来结发,青丝都变白发了。”
    早在北峰城她就偷偷剪了一缕他的头发,和自己的一起打了个结,藏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濮阳绪莞尔,牵着她继续缓步行走,灯影下他一身玄色锦袍,俊美、挺拔,那居于上位者的尊贵气质,像是宝剑的华光,锋芒未藏。
    沈汀年看了看天色,繁星点点亘古不变,时光短暂人生百态,这一世真好……她嘴角带着欢喜的笑,脚步悠然,声音也轻柔:“世中逢你,无悔一生。”
    濮阳绪顿住,瞬息低下头去,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也有很多应对的话,可最后磕磕绊绊的回了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很应景,就是……好像有点儿俗气,濮阳绪不好意思的眼神闪烁。
    沈汀年晃了晃手,笑着道:“牵好了。”
    她的眼中只有他。
    濮阳绪感受到那浓烈而纯粹的爱意,他下意识握紧了十指交叉的手,“我一直牵着你。”
    他晓得沈汀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预知的梦了,从生了湛哥儿之后,她的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出于他未知的一些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他们现在很好,未知的将来一点不可怕,反而充满美好的期许,所以上天收回了赐予她的能力,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女人,仅属于他的女人。
    沈汀年低头看向彼此相扣的手,她记起来了一切,那些险些要消散的记忆,原来她不是能预知未来。
    既定的轨迹早已改变,未来已经不同,她要面临全新的征途,与他一起。
    “绪哥哥,你会成为千古一帝,而我,是你的皇后。”
    ……
    秋天转瞬,冬日疾驰而来。
    这一年冬天,朝廷给北方的边境士兵发放了一批冬衣,又送去了大量的粮草药材,同时在各地设立了施恩堂,从入冬开始每日施诊,救助那些没钱看诊的百姓。
    小小的举措大大的恩典,随着他登基之后严抓严打肃清贪官污吏的作风,还有一系列减赋税裁冗官的政策,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当今圣上爱国爱民,勤政仁慈,于是在庙宇之内供奉他的人也多了。
    民间还有一桩传闻,施恩堂在给人施诊时,还会额外救助一些没钱抓药治病的人,给他们药方,给他们药材,也不求他们回报,只需在病愈之后为当今圣上立长生牌。
    不是每一个被施恩的人都会按照约定去做,可总有人会诚心实意的践行,祈祷圣上长命百岁。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百姓们过了安乐的好日子,慢慢的也会想明白,是谁给他们带来的这一切,然后自发自愿的去求神拜佛,想着圣上身体安康,盛世才能长久。
    这一日,沈汀年从珍宝楼清点完回来,没回自己寝宫,来了乾清宫,她知道天冷了濮阳绪都会在暖阁处理政务,就径直去了。
    到了之后发现暖阁关着门,徐肆面色古怪的候在外头。
    沈汀年上前,就听见里头濮阳绪冷声道:“给朕滚出去!”
    徐肆压得嗓子道:“是太后的外侄女,进宫看太后的。”
    然后有奉了太后的懿旨来给皇上送汤,打的什么主意就不需猜了。
    沈汀年静静的朝他竖起了手指,徐肆噤声。
    里头的动静很好听,对话声也一清二楚,沈汀年听的差不多了,上前推开了门。
    那身着华衣的少女正焦急的同濮阳绪表达心意,满腔爱意让她忘却了生死,而坐着的男人满脸怒容。
    沈汀年一进来,那少女表情立马变得狰狞,怒瞪她:“妒妇——”
    濮阳绪手边的汤碗重重的砸到她身上,“拖下去。”
    少女被烫的尖叫一声又很快就被进来的侍卫堵了嘴,她被拖出去还死死的含恨的瞪沈汀年。
    若不是这个妒妇,皇上怎么会取消大、选,连礼部提议的大封后宫女眷也驳回了。
    少女年轻貌美自诩并不输沈汀年,可却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若不能入宫为妃,还不知道家人会把她嫁到哪里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她宁死也要向皇上表达心意。
    担了这妒妇的名头,沈汀年就不能白担,在宫里的时候她没有动那少女,等对方出宫回府了,她的懿旨也传到了。
    北边的将士十数年如一日的戍卫边境,她决定要封赏这些大周最底层的英雄们,同圣上的赏赐不同,她要送一批适龄的宫女子和三年一度大/选的秀女们去北边进行婚配。
    太后的外侄女齐氏本不在其列,沈汀年把她额外加上了。
    濮阳绪听到这个消息后,取笑她:“难得见你吃醋。”
    沈汀年翻过身背对他,“谁吃醋了,大周人口久不增长,总要想些法子。”
    濮阳绪搂着她的腰,贴上去,“婚配令这一招确实有效,就是不晓得多少盲婚哑嫁的人要恨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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