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们的青春

第九十七章 睎山月

    
    我们一家人回老屋的时候,甘蓉则带着他们一家人去了月亮湖划木筏。由于木筏最多只能坐三个人,唐经理便带着妹妹坐了一只,甘蓉和儿子坐了一只。当甘蓉划着木筏刚驶入一处飞瀑下时,她突然紧张了起来,紧紧地抱住儿子,不知所措。在她不远处,一只木筏正缓缓地向她和儿子靠过来,那木筏上坐着一位英俊潇洒的大个子男人,正不由自主地望着她。
    甘蓉心慌意乱地指着银河飞泻的瀑布说:“泉泉,这瀑布美吗?”
    “美!”泉泉说。
    “用一首诗来形容,应该是什么诗呀?”甘蓉问。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泉泉立刻朗诵道。
    这时,那载着英俊男人的木筏已经来到了她和儿子的跟前,那男人脸带微笑,向她母子俩点了点头。
    “你是张博义?”甘蓉轻音向那男人问。
    那英俊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向甘蓉会意地点了点头,又独自划着木筏离开了。
    “儿子,那里有条鱼。”甘蓉向泉泉撒谎说。
    “爸爸,爸爸,这里有条大鱼。”儿子大声向不远外的唐经理喊道,然后问,“妈妈,鱼在哪儿呢?”
    “被你这大声一叫,吓跑了。”甘蓉对儿子说。
    “嘿嘿,嘿嘿嘿。”泉泉笑了,又冲着唐经理喊道,“爸爸,我把大鱼吓跑了。”
    “你这么大的声音喊,那鱼能不跑嘛。”唐经理用他那浑厚的男中音,大声地向儿子喊道。
    在酒店吃过晚饭,我让妹妹招呼大家在酒店的茶楼休息,我拉着甘蓉去了荷塘边散步。
    “甘蓉,我想跟你说件事。”我对甘蓉说。
    “还是让我先跟你说件事吧。”甘蓉说。
    “那你说。”我顺了甘蓉。
    “我今天在月亮湖划木筏的时候,我看见张博义了。”甘蓉心猿意马地说。
    “你们聊了?”我问。
    “没有,我当时和儿子泉泉在一只木筏上,唐经理和我妹妹在一只木筏上,我怕唐经理起疑,就没敢相认。张博义只是将木筏划到我跟前,向我会意地打了个招呼就划走了。”甘蓉对我说。
    “你趁这次来了,就去跟张博义聊聊吧,把这段心结了了。”我对甘蓉说。
    “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了啊?”甘蓉说。
    “他就是成都博慧电子科技的董事长,我们彼此也是这次我去拜访他时才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向我们雅迪提供莱斯迪的菲卡芯片。那天跟他见面时,我没有提及你,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和公司地址。”我说完,就把张博义的名片给了甘蓉。
    “岚岚,那我明天去一趟,唐经理这边你明天帮我安排一下,我爱我现在的家。”甘蓉说。
    “真乖!”我对甘蓉由衷地说。
    “岚岚,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事呀?”甘蓉问。
    “我想给你张博义的名片。”我回答甘蓉说。
    夜,已经深了,白日里喧闹的月亮湖也安静了下来,大山正以它博大的胸怀拥抱着月亮湖度假村和度假村的亲有和朋友。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正对着月亮湖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少女般羞涩的脸庞。
    外公外婆还没有一点睡意,外婆要外公推着她到老屋去转转。
    月亮湖酒店的大门口,王叔叔一手牵着王蓉阿姨,一手牵着他们的儿子,正朝着温馨的月光走去。感谢月老眷顾,终于让王叔叔和王蓉阿姨这对饱经风霜的患难情侣在有生之年得以相逢。
    他们一家人沿着月亮湖畔慢慢地走着,王蓉阿姨双手紧紧搀着王叔叔的手臂,将头斜依在王叔叔的肩上,深怕就像无数次在梦中王叔叔再一次无声地离去。
    王叔叔拍了拍王蓉阿姨的手说:“王蓉,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苦受多了也就不觉得什么是苦了。”王蓉阿姨说。
    “当年我从林场伐木收工回到竹楼,发现你不在竹楼,我心里一下就凉了,又不忍心去找杨场长理论,晚上工友们一起吃饭时,大家都问杨场长,你去哪儿了,杨场长说你已经走了,大家都沉默了。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像个木头人似的,成天只知道干活,直到我离开林场回到广川市。一九八八年的一个冬天,我故地重游,专程去了竹楼,当时的竹楼被积雪和倾倒的竹子一层一层地压着,已经都快被压垮了。我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去到你的房间,我在你床上的枕头下捡起了一面小圆镜,镜子的背面还夹着你照片,我于是就把它收藏起来了。当我去到会议室走到我的床前时,看到了你写给我的信,虽然已经虫蚀得厉害,但还算是完好,我取了信急勿勿下楼,站在小院里折开信来看,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在那竹楼小院里蹦来蹦去,蹦了好几大圈,我冲着大山喊,我有儿子啦!我王昆仑和王蓉有儿子!树上的积雪都被我喊落下来,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我的喊声。可是,我迟到了,这封信在那竹楼里静静地躺了三年。我照着信上的地址找遍了南粤所有的乡镇,最后在一个叫观音寨的小乡打听到了你和儿子的消息,可是你已经带着儿子离开了。我于是又回到了竹楼,给你写了一封回信,放到你的枕头上。当我一九九三年来成都出差时,我再一次去到竹楼,当时竹楼已经快要垮塌了,我小心翼翼地上楼去到了你的房间,看到自己写给你的回信还在枕头上,已被虫蚀得破烂不堪了,我伸手去捡时,已经捡不起来了,我于是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来,从那信的下面将那封信轻轻铲起,然后将纸折上,将那封信保护了起来,成了一封寄不出的信。”
    “也难为你了。那年我们在竹楼后院的竹林里亲热过后,我跑到了后山的一个山洞里呆了一夜,我不敢回竹楼了,我不是怕杨场长批评我,我是自己觉得没有脸见杨场长和林场的工友们。后来我去到了离竹楼很远的一个村庄,那里有一所学校正缺老师,校长见我能写会画,就让我留在那里当了代课老师,就是在那里,我平安地怀了孩子,生了孩子,我很感激那所学校的校长。后来因为那所学校读书的孩子太少,学校就被解散了,我因为刚生了孩子,无法去教书,也就因此失业了。开始想自己就在那里种地,可是孩子需要营养,我又没有钱,我于是就到乡镇上去讨要米粉,米汤给孩子喝,自己则去捡些废品换点零用钱。由于我好面子,一个地方呆久了,怕别人认出我来笑话我,所以几年下来我跑了无数个地方,整日居无定所。观音寨乡是我和儿子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小乡,也是那里的供销社缺一个有文化的人,我在向供销社百货柜台买食盐的时候,那柜台师傅见我识文断字,就让我留在那里帮他,没有工钱,只是我和儿子有口热饭吃,我当时已是感到莫大的幸福了。后来供销社有位正式员工,他的女儿初中毕业回来就顶替了我的工作,我又带着儿子走了。”
    王叔叔静静地听着王蓉阿姨的讲述,心里倍感自责,他转身将王蓉阿姨揽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
    夜空中,一轮明月又圆又亮,亮得似乎离他们很近,撒下一片温暖的月光。
    姐妹们都累了一天,大家在茶楼小坐了一会儿后,也都陆陆续续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只有何妮还若有所思地坐在茶楼里不想休息,俞姐似乎看出了何妮的心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自己回房间休息了。
    何妮又叫服务员给她泡了一杯浓茶来,自己独自喝着。
    何妮一个内心强大,永不服输的女汉子,连连的打击让她有些心灰意冷起来。先是男朋友对她的不理不睬,想自己当年在大学校园里,曾被无数男生追求得登峰造极,如今却被冷落在了山脚下。天天看着我、甘蓉、小敏跟着老公,带着孩子,一家人有说有话,其乐融融,心里难免引起一丝忧伤。后来是事业上的失意,自己的执业资格证被吊销,不能再从事自己曾经狂爱的职业,只能干着替别人做嫁衣的事,她心有不甘,却又无从突围。
    她喝完一杯浓茶后,自己又下楼,沿着马路向山上走去。
    她来到酒店背后半山腰的凉亭里,抬头看着夜空中明媚的月亮,压抑内心多年的苦闷终于暴发了出来,她冲着夜空大声地喊道:“掘墓的,你不好好去挖你的古墓,你却给我掘了一个爱情的坟墓在这里。你让我怎么活呀?”
    从她走出酒店,我就担心着何妮会出什么事,我于是稍稍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听见她的呐喊,我便用手机的光亮照了照她前面的树林,我是怕我突然的出现会吓着她。她见有人过来,便停止了呼喊,自己则蹲在凉亭里哭了起来。
    “何妮,我是岚岚,我来陪陪你。”我要到凉亭时,便向何妮喊道。
    “岚岚,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何妮见我走到了她跟前,便自己站了起来,向我说道。
    “何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太折磨自己,忘掉那位挖古墓的男友吧,一切从新开始。”我对何妮说。
    “岚岚,为了这片绿叶,我把整个森林都砍掉了,我心里痛苦啊。”何妮哭述着。
    “我能理解。眼前有一棵大树,上面全是属于你的绿叶。”我对何妮说。
    “什么意思?”何妮问。
    “今天我跟甘蓉谈过张博义了,甘蓉说,她很爱现在的这个家,张博义是你的菜。”我对何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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