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启

    
    【西域/盖世堡】
    盖世堡的中心处是一间不大不小略显低矮压抑的暗色大厅，这是盖世堡的最高议事场。
    大厅四周燃着忽明忽暗的火烛，正中是一张长方形的长桌，那长桌前按次位坐着几个西域如今地位显赫的权贵将臣们。
    那长桌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位置几乎座满。平安王铎一策正襟危坐在第二位席，那原本属于铎一真的主座空在那儿。
    铎一策望了一眼他正对方向的位置，那第三位席也是空着。
    那是炎阳郡主铎杰的位置。
    铎一策目光严肃沉郁，似乎极不高兴。他扣起手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低声开口，并不提炎阳郡主，而是说起了最后一个缺席的人:“战家小姐也缺席？”
    战家小姐战滟宛，她的位置在最末的地方。虽然战家是追随盖世铎家的重要封臣家族，可毕竟不是铎家族人，再者战家小姐一介年纪轻轻的女流之辈，不论资格，声望和本事在这个最高层的会议中都并不出众。
    坐在平安王之下的铎铭长老抚了抚发白的胡子，皱眉似乎正要开口，却被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
    “各位前辈，晚辈来迟，请恕罪。”一个一头暗红长发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身轻便的戎装，背上背着一柄弓，“刚刚才下了训练场，新兵难带。”
    生硬的口吻，不敬的态度，敷衍的套话。她就这么坐了下来，不看别人眼色。
    平安王目光中流过了一丝无声的指责，可并没出生发难。或许是因为他明白如今他需要战滟宛这样的人才。
    “既然来齐，就开始吧。”铎一策最后扫了一眼铎杰的空位，缓缓开口。
    看样子炎阳郡主是来不了，或者不来了。
    “前尊主铎一真，从逃离封神器九龙锁阵审判那日起，到如今已有两月单八天。
    我盖世铎家勇士出动全部的城堡巡捕军和几乎一半的九翼轻骑队，为何依旧没有半点消息？”铎一策开口，语调并不激烈，但不满和责备之意分外明显。
    “手下办事不利，这件事老夫负责。”一位身材高大，带着一只眼罩的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男子开口说道。
    这是西域的三主将之一，当年随铎一霸南征北战的老臣，五十九岁突破近成八阶的铎穹。
    “依老朽看不能全怪穹老将军。”铎铭开口，“孽徒铎一真虽被重伤，可依旧是身负长枪逢魔的大成者。茫茫大漠寻一人，何其不易。”
    铎铭是西域资历数一数二的长老，当年在盖世铎家众贵族中，论灵力论谋略论学识，他都排不上中等。可活的最久，身居高位稳如泰山的却是他。
    “再不易，也要将他抓到正法。”铎一策交叉起双手，“还有，他是前尊主铎一真，不是孽徒铎一真。即便他忘记了我西域的血仇投靠鬼国，他是我西域前尊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事实，铭长老。”
    “老朽失言，平安王恕罪。”铎铭低头欠身。
    “依妾身看，满天洒网不如集中兵力去前尊主最有可能藏生的地方搜寻，不知在座可否知道前尊主与谁相熟？”一位位次居中的美艳女子开口道，声音不大不小，可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一身红衣的女子是烈阳家族年轻的二夫人，说白了就是家主的侧室，为了听着顺耳，便称一声二夫人。烈阳家，是除了战家外的又一大盖世铎家封臣。
    “言之有理。”平安王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烈阳二夫人这句与谁相熟，轻飘飘将一颗炸弹丢到了那位次最末的年轻女子身上。
    与谁相熟，言下之意便是有人藏匿了这个叛徒。
    虽然无人转头望向她，可滟宛感受到了在场所有人都在心中将目光转向了她。
    她的一道眉毛挑了挑，抱着双臂坐在那儿，依旧一言不发。
    “滟宛将军。”果然，铎一策直接了当的开口，“前尊主在位时，你对他很有好感，也是比较了解他的，你认为他会躲在哪儿？”
    虽然滟宛并不想开口，可她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对前尊主的感情，众所周知。可烈阳二夫人的猜忌，我受不起，战家也受不起。”
    “我猜忌小将军您什么了？”烈阳二夫人摇了摇扇子，不动声色地开口。
    “滟宛是直性子，我西域人是直爽人。不喜欢二夫人您这种南泽的拐弯抹角。”滟宛毫不给面子地说道。
    这烈阳二夫人并非西域人，她本名连秀。是从南泽的连氏家族嫁到烈阳家的。战滟宛轻飘飘指出，在这西域，二夫人才是外人。
    烈阳夫人的目光凝了凝，然后，她幽幽道:“小将军好厉害的一张嘴，百闻不如一见。妾身只是就事论事，小将军如此，可过火了。”
    “战滟宛。”铎一策稍稍提高了声调。
    滟宛将目光从那不怀好意的女子脸上转向了铎一策，她明白，铎一策在指责她的失当言行，也在催促她回答他的问题:“平安王大人，滟宛爱慕前尊主不假，可前尊主对滟宛并没有超出君臣之外的情感，前尊主会去哪儿，滟宛不知。”
    “不过。”她起身，向平安王深深行礼，“滟宛对盖世铎家的忠心，战家对盖世铎家的忠心，西域黄沙可鉴，西域军民可鉴。滟宛绝没有私藏叛徒。”
    烈阳家早已觊觎战家的地位已久。这二夫人对滟宛一开始其实并无恶感，可自从这丫头势头渐起，进入了盖世铎家最高的议会厅和审判厅，又因为她战氏的姓氏，二夫人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地便不是那么愉快了。
    战云和铎一真的叛变，对烈阳家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她今日轻飘飘的这话，并没有想真能轻易打倒这个年轻的女军人，她只希望在如今掌权的铎一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夫人知道铎一策的心胸并不开阔，对滟宛这样嘴上逞能的年轻人最是不喜。
    这些年二夫人虽为侧室，却比烈阳大夫人有手段得多，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褪去少女的青涩稚气，剩下的是女子成熟妖娆的美。
    她将自己的姿色利用的淋漓尽致，经常出入盖世堡和西域诸多家族的城堡，将西域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的性格喜好探得一清二楚，特别是铎一策。
    可战滟宛虽然年轻，直来直往的性子，却也不是傻子，她嘲讽二夫人是南泽人说话拐弯抹角并非是为了逞一时嘴快，同二夫人一样，她也是说给铎一策听的。
    要知道，铎一策一向认同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妾身也相信小将军的忠心，毕竟战家小姐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会糊涂至此。”烈阳二夫人摇着圆扇，声音不大不小。
    平安王的食指指节微妙的跳动了一下，夫人心底一喜，她明白，平安王听懂了她的意思。在场所有人中，最是感情用事的恐怕就只有这战滟宛了。
    就在平安王要再次开口之时，一个女子轻柔空灵的笑声回荡在这不大不小的房室中。
    所有人心中一震，如遭雷击。
    铎一策反应最快，他一皱眉头，浑身灵力迅速释放开来，一瞬间那沉重的桌椅全部微微抖动起来。
    战滟宛腾地起身拉弓，用身子将身侧三两个白发长老护在身后。
    “来者何人？！”铎一策沉声喝道。
    “呵……”一个女子的身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赤足悬立，身姿如风摆杨柳，黑发白裳，袅袅婷婷，面容清丽若莲华，不染烟尘似女仙。
    铎一策望着女子那双柔和妖娆的单凤眼眸。同眼角那两颗温柔的朱砂小痣一般，这双眼不染丝毫杀意。可她手指间却分明染着暗红的鲜血。
    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想这是何人。
    战滟宛也盯着那悬在半空身泛白光的女子，说心底丝毫不动容是假的，这女子只站在那儿，那暗涌的强大灵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同铎一策一样，在心底猜测着这居然能闯入西域重地的女子的名字。
    就在这时，铎铭长老开口了，他声音打颤，小如蚂蚁，可极其安静的房室内，所有人都听见了:“娴，娴徽公主……”
    【西域/暴风之眼】
    黄沙上，两个身披白袍的旅人行走在风沙乱石间。
    “这里紧挨着你居住的牛魔之原，可风却猛烈上四五倍。”铎一真举起白袍袖，挡住几乎要烧伤皮肤的烈日。
    这一地，连个闭阴的地方都没有。
    “我曾劝老爹将这地方圈围起来，设上堡垒，作为练兵的场地。”铎一真指了指前方一个方向，带着小漓前行，“可我叔叔不同意，他说，这里离鬼国太近，极可能被鬼国窥探。”
    “这里太阳这么大，全年无阴天，你叔叔的猜想不太可能。”小漓喘着气说道，因为风沙的缘故，她需要大声喊出，铎一真才听得见。
    “我也是这么对叔叔说的。”铎一真说道，“鬼虽强，可在烈日下的白天力量会被削弱，最强的鬼，为了不被削弱鬼力，白天根本不现身，而弱小的鬼，如果靠近训练场刺探，绝对会被我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