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映月

朦胧月下月朦胧 40

    
    
    七小姐笑嗔:“看你说的,倒像四少奶奶成心不去似的,她恨不能插着翅膀飞到跟前呢。╔ ╗”
    五小姐夹着细细的烟支道:“哪个不懂,要你来教!”又道:“我不过是这样一说!况且四奶奶去不去又怎样,四爷岂是稀罕她去的?不去反倒遂了他的心!你们又不是不晓得!”
    众人无奈地笑笑,并不加以言论,谁不晓得四少奶奶的情况呢,表面上,她倒也是四房里的正室少奶奶,可是细加琢磨,也就不过是个外人。四爷官高位重,不可谓不算大人物了,这类人对于儿女情长的事情本来就不似平民看得重,或者女人于他们来说,只不过就是解闷罢了,哪里有个真心疼热的。便是解闷,也还有个姣花软玉般的月儿在那里,四奶奶傍得着几回?
    静小姐说:“女人生下来就是受罪的,有身份就得了,想太多,没的是自寻烦恼!”
    “谁说不是呢,”七小姐附议,紧接着还要说什么,却给五小姐打断了,只见五小姐引颈望窗外,隔着碧窗纱唤道:“米四,过来。丫”
    米四在老远的甬道上行着,听见唤,抬头向这边望过来,五小姐撩起碧纱,“叫你过来,不听见是怎着?”
    米四弯了弯腰,说正忙着给大少奶奶传话去哩,他赔着笑,只是不肯过来媲。╔ ╗
    “笑什么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见米四慢吞吞的,五小姐立了眉:“快着些!咬不着你!”
    米四终于近前,隔着碧纱窗立在外面,听候五小姐差遣,五小姐问:“你和闵管家去医院了?”
    米四一愣,笑说:“没有。”
    “别傻笑,四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太太那里我不告诉,你说,四爷气色可好?”
    米四笑了笑,才说:“好,看着不碍事了。”
    “四爷吩咐什么了么?”
    “都是吩咐管家的,不曾吩咐小的。╔ ╗”
    “你没长耳朵?”
    米四呵呵笑了,说:“四爷吩咐给太太定期叫牙医。”
    “母亲好久没犯牙疾了,要他惦记!说,还有什么?”
    “还有给太太装冰炉子和风扇。”
    “还有呢?”
    “还有给荷花池姨太太也装冰炉子和风扇。”
    “别等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呀,还有呢?”
    “还有给荷花池姨太太装护窗。”
    “还有呢?”
    “再没了。”
    “好哇,除了亲妈就是姨太太,再没别的惦记,没见过这样自私的人!”
    五小姐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米四也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
    五小姐挥挥手,“去吧去吧。”
    米四去了,丫头过来把窗纱放下,给五小姐掸了掸身上,又给五小姐掇了椅子过来,五小姐掖着裙角坐下去,“听见了么?男人就这德性,都是爱小妾不爱正室的。”
    静小姐说:“世上的事大多难遂人意,叫我说,若能调一调便好了,调成爱正室不爱小妾,那样正室也欢喜了,小妾也欢喜了。”
    七小姐道:“看你说的,莫非世上小妾都不爱夫主么?你当所有小妾都跟月儿似的别扭呐!”
    五小姐说:“月儿别扭是真的,别的就不说了,怎的孩子都养不出?”
    小姐们谈这个自然有些口羞,只笑着聆听不言语,五小姐却没什么,径直向下说:“前儿听说老太太那边又犯嘀咕了,说老四这边是有什么邪祟作怪不成,怎的少奶奶不开怀,姨太太也不见动静。╔ ╗”
    其实静小姐和七小姐也犯过这种嘀咕,月儿跟四少爷的时间是比少奶奶还要久的,在外宅就足足一年,回来又将近一年,到如今还是一派静若处子的模样,莫说生养孩子,简直她自己就还是个孩子!
    五小姐说:“叫我说,四爷也是活该,八成儿现在也后悔寇老板那件事了!”
    静丫头一听寇老板,道:“正要问你呢,四爷跟寇老板断了不曾?”
    五小姐冷笑,“哪里还有个不断的理?他现在不是热着家里这个小的么?”
    七小姐说:“少爷们的事哪里说得准,二爷不也热着家里三姨太么,不照样养着唱戏的!”
    五小姐淡笑一声,不言语,只管将烟送到唇上。
    七小姐却想起了什么来,轻轻问:“寇老板打胎是前年中秋的事吧?”
    五小姐抬头想了想,慢慢说:“可不是,前年中秋来着!”
    七小姐不说话了,眼睛向静丫头看过去。╔ ╗
    五小姐见状倒有些奇怪,问:“怎么?前年中秋不对么?我记不大清了。”
    静丫头说:“你没记差,是前年八月十五,且正是月儿进四爷外宅的时候。想是四爷得了月儿,就……”
    她不便向下说了,五小姐却替她说了下去:“就喜新厌旧了,是不是这个话?”五小姐带笑不笑,也不要答复,兀自道:“男人哪个不是这样!”
    小姐们都默然,寇老板的事她们不然也不能知道,通是五小姐结交的人广,许多梨园弟子都是她的座上客,包括寇君柳寇老板也一度是五小姐的密友,五小姐起先也不晓得寇老板是四爷的人,后来寇怀了四爷的孩子才抖包出来,因是四爷不许生下孩子,寇君柳求五小姐向太太老太太求情,她不奢想进戎家的门,但希望留下腹中骨肉。怎知五小姐不待将话带到太太耳中,四爷已经派人将事情办了个干净。
    七小姐叹息:“寇老板必然伤透心了……”这样叹息着,寇老板的模样就在脑际浮现出来,还是最风光的时候,寇老板穿着葡萄紫的双丝葛长衫,戴着黑油油的瓜皮小帽,一身男装,由戏台子上摇着扇走下来。是刚散了戏,脸上的胭脂粉,还没有洗干净,后面一大群老妈子跟着。但凡有人上去献殷勤问好,她只瞟一眼,唇线微微有那么一丝笑,便过去了……
    那是何等的风光而自得,那样的时候也是最有性格的时候,本是女戏子一个,却偏生不爱红装爱男装!而偏生又能穿出那份比红装还妩媚的神气来……可是如今,怕是黯淡如灰了罢……
    昔日蒸蒸日上!而今江河日下!这就是宠妇与怨妇的一步之隔!
    七小姐想着,不由自言自语道:“做人不要有感情好了,也就不会为情所惑!”
    “那是,”五小姐接去话头,“像月儿,那多自在,正眼不瞧四爷一下!他也没辙!”
    又说:“你们怕是还不晓得,月儿进戎家这个门之前,很闹腾了一番来着,死活不依,后来求到了四奶奶跟前……”
    “还有这等事?”七小姐和静丫头都有些惊诧,说:“她那时又不认得四奶奶,怎样能见得上!”
    “见有何难?只要主意真罢了,戏园子等不着去马场等,四奶奶也不是西太后,何愁见不上……”五小姐说到这里停住了,只听外面有声音唤:“七小姐,我有没有落了帕子在这里。”
    正是月儿,五小姐脸色微微一顿,料想刚才的话给月儿听去了。
    没错,月儿是听到了,不过也不好讲什么,进来只当不曾听到,说四少奶奶传她过去,顺道来取帕子。
    帕子恰在五小姐手肘处的桌沿上,五小姐拈了帕子放到她手里,道:“我来七妹这里找你不见,我是来告诉告诉你,抽空去探探四爷,他怕是心上不好,脸沉得跟什么似的,罗副官陪在跟前大气都不敢出,我今天上午去探视的,虽也说了几句话,到底勉强得很!总共跟我没说五句话,倒有三句是问七妹和九妹,我算傻笨的,也晓得他其实是在问你,你是怎么了,怎的不肯去看他一看,不怕他作恼么?”
    月儿说了声‘晓得了’,又说四奶奶在等,不便久留,作别出来了。
    她脸上一直有些发烫,断料不到当初求四奶奶的事情给五小姐知道了,那件丢脸面的事情她是真不愿意给人抖出来。如果说当时父亲叫她没有完全灰心的话,四少奶奶让她彻底死心了。她记得四少奶奶迎头给她的第一句话,其实就只三个字:“你出去!”
    她当时傻了,以为听差,后来四奶奶说:“你出去,听见了没有,你出去!”
    四奶奶指着门口道:“赵妈、杨妈,把她推出去!”
    赵妈走上来道:“林小姐,别要怪我们小姐性子坏,您不该来,您这不是来求我们小姐,您是看着我们小姐不够难受,来添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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