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上午九点钟,她心里乱成一锅粥:逃离的冲动、五小姐的纸条、班房里的映星、还有寇老板扣住的镯子……事情如麻,一股脑向她冲来,几乎撑破脑袋,但同时也让她隐隐地坚强。生活遭遇是能够促使人加速成熟的,昨天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她的人格产生裂变,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抛却过去的青涩,冷静地应付不可知的将来,可是尽管如此,此时还是由不住地慌张无措,不管怎样,先出门要紧,这戎公馆于她来说,已是真空囚牢,它窒息了她的思维与勇气,她一刻也不愿多待。
惶惑间,抓起手袋出门,迎面碰上奶娘,奶娘刚送走四少奶奶,此时满面忧心地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你看你惹了四少奶奶,这怎么是好,这如何是好……”
月儿不愿再想这件事,她打断奶娘,问镯子送来了不曾?
奶娘说没有,她立时怒火中烧,莫非寇君柳仍敢扣留镯子不还?
她气得手心发凉,总不能像泼妇一样打上门去讨镯子,除了让四爷解决,再无别的办法琬。
扔下手袋,打电话给罗副官问四爷走了不曾,罗副官说已经出发。那她不管了,传玳瑁进来,不顾奶娘的劝阻,执意“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差他去发电报。这样一来,四爷人还没到南京,电报已经到了。
玳瑁拿着电报一走,她挽着手袋出门了,要到父母家看看,急于探探父亲对出洋一事的态度,可奶娘说老爷没有回来,早间打电话过去问安,太太说老爷要今晚才能由杭州返回。
那就不去父母家了,去找司马藤。
她是疾病乱投医,心里逃的意念越强烈,行动就越轻率,逃之前先要笼络司马,这种思维不知对不对,但是不管了,错也要行动,她不能坐在这里巴巴地等待。
如许冲动之下,过去的矜持也淡化了。她返回客厅,给司马去电话约见。可想而知,司马是如何意外,认定这月小姐必是于自己有意,前日刚来,今日就又要来。
司马太太去徐州未归,月儿去家甚为方便,待她到达‘凡尔赛’,司马已经撵走所有门客,连佣人也不留几位。
她也真够自信,鼻青脸肿地出来捕获男人。
好在司马不觉她丑,略略解释几句,就搪塞过去了。
二人临窗坐下,开头有些拘得慌,俩人一面翻着画册、一面闲叙。月儿心急,不满意这种状况,于是主动示好,双波频注,颇有缱绻之意。虽然晓得今天不是摊牌的时候,但进攻之势逐渐雄起,把个司马弄的晕头转向,实没料到月小姐竟已对自己钟情至此,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中午月儿没有回家,二人一起用餐,餐后去后院游廊散步,这时候已经是打得火热。月儿问:“七爷的未婚妻是谁家小姐?一定美得紧。”
司马想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到底没敢,圆滑地说:“迂腐得很,我还没有订亲。”
月儿早知此情,还是惊诧状,一双晶眸,乌灼灼地只管望着他。说:“我家奶娘说,牛鼠是上上婚,是这样不是?”
司马含笑不语。
月儿大方起来,她一面倒退着走,一面说:“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婚,我替七爷介绍一位属鼠的小姐怎样?”
司马笑了,“月小姐又哄我,目前属鼠的年轻女子有三种,一种是长我一岁,是24岁,小姐们里边这样晚婚的少数“第五文学”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余外一种是12岁,这不可能;最后一种是今年刚出生,更不可能……哎,月小姐常常提到奶娘,敢问月小姐是同奶娘寄居戎公馆的么?”
月儿装聋,一字不说,只管孩子似的退着走,一步一步,很是可人。
“小心!”司马轻轻呼了一声,手臂已经扶住她。
原来,是她退到游廊的红漆柱上了,她轻轻呦了一声,顺势就往司马怀里倒,不料司马却不敢相傍,让开了。
月儿失策,但也不尴尬,轻轻掸了掸肩,然后抬头凝着他的眼看,直把黑眼睛凝成了黑里透绿的猫眼,才道:“多谢。”脸上是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情,真个撩人。
司马晕晕道:“敢问月小姐,令尊令堂何时归国啊?”
月儿笑一笑,继续倒退走路,说:“好道也得秋凉。哎,为何总是问及家父家母,你今天少也问过三次……”
司马呵呵一声,倒也矜持。
月儿说:“其实说不准,也许下个礼拜回来,这样倒太快了些!”
司马忙说:“没关系,越快越不嫌快。”口上这样说着,心里想只是到头别要猫咬尿泡空欢喜才好!
月儿假装不懂,也不问,只放眼观望,远处草坪喷泉,近处游廊园艺,美不胜收,不由道:“你家真好,水木山石,件件有佳趣,不似戎家,村俗非常!”
“哪里哪里、过誉过誉!”
“哎,七爷,不好了。”
“怎么?”司马不解,看她时,她腮红不语,顺她目光一看,原来自己西裤拉链没拉上。
他大窘,“哎呀,我从来拉得严,可可的今日出丑。”
他红着面急忙低头去拉,不想月小姐忽然飘到怀里,“呀,七爷七爷,蜜蜂蜜蜂!”
她瑟瑟贴在他怀里,发香体香一股脑儿向他侵略而来,他晕天转地,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两只手像投降般张着,无论如何不敢造次。说:“蜜、蜜蜂在哪、哪里……”
“那不是?”
他抬头看,“没,没有啊。”
“这不是?”
他低头看,“没,没有啊。”
“呀、飞了。”
月儿怕蜜蜂扎着似的怯怯离开他的怀,尖尖十指却不肯放开他的衣袖,张目瞧了瞧,没有蜜蜂,说:“七爷好坏,明明看见,横说没看见!”
司马口干舌燥,赔笑道:“真没看见。”
月儿娇痴,也不放开他的衣袖,一双小手乍看是细巧的,细看却肉骨嘟嘟的,将来娶了她,可要好生摸一摸。
司马心里这样想着,由不住就怔怔地瞧那手,尖尖玉指只有妖精才有,七小姐说她是玉兔精,她真个是妖精不成?
妖精挽着他,继续向前去,芙蓉其面,杨柳其腰,逐渐行至水阁处。这时候的司马已经胆壮许多,知道月小姐对他倾心非常,已经到了不能自持的地步。而他颇有一些讨好女子的手段,此时就由不住有些技痒,跃跃欲试。“坐一坐,好吗?”他说,不等月小姐点头,已经将干净帕子向露椅上一铺,请她坐。他自己也随之坐了下去,为的就是能挨她一挨。
晶亮的阳光碎碎地撒满湖面,荷叶上鳞金万点,他苦思如何表达胸臆,叵耐越思越词穷,倒有些反常。
月小姐有些热,他掏出一只帕子递上来。
月小姐接去不使,却只管拈起来观摩,唏嘘道:“好帕子,白绸里印着暗花,七爷好眼力,哪里买的?我倒没见过。”
司马鬼上身,显得很笨,若是平日他必是直接就说:“喜欢给你罢。”此时却只说:是吗。
月小姐说:“可以给了我么?”
司马没听清,张着两只眼看她。
“怎么?不肯么?”
司马回神,问:“什么?”
月儿说:“我太欢喜这帕子了,若七爷肯施予,愿出百块大洋为谢!”
呀呀,这话说的,没想到月小姐如此看得起他的东西,他简直受宠若惊,“你拿去、你拿去,没关系。”
立刻决定明天去永安公司订一汽车手帕,放在家里预备月小姐来讨。
月儿饧眼看他,“当真给我么?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上帝佛祖王母娘娘阎王爷都会联合保佑你……”
他笑,“胡说,胡说。”
“咦,这个我也要。”她忽然看见他西服胸袋里折成角的装饰手帕。
司马说:“这个别,这个我已经用过。”
“不,”月儿展放樱桃小口,呼道,“用过才好!”
他晕厥不能语,“怕、怕嫌脏!”
“不嘛,我不。”
此话出口,月儿先就羞破了腮,太投入了,以至于有些露骨。
司马更是心跳气促,身上的肉簌簌落了八两。
月儿臊不搭的,幸好脸上给贼打的青紫一团,才不容易给司马看出腮红。她把手帕扯了去,展开一看,上面印着外国女人的半裸图案,立刻红着脸抛回来。
司马急忙说:“这是家姐从外洋带回来的,不是我成心买它!”
月儿笑了,说:“狡辩,该打!拿手来!”
司马已是晕头转向,真个伸过手去领打。
月儿笑斥,身子一扭:“谁要打你!”不过还是施以薄惩,回过头在他额上弹了一指。
知道司马已经晕得不辨东南,她更放得开了,把自己的水红绸手绢抽出来,“哪,这是我的,给你罢,别推,我最不喜欢推!”
司马哪里还晓得东南西北冷热酸甜,一径给她牵着鼻子走。盘丝洞的蜘蛛精逮到了唐僧,想玩就玩,不玩吃掉。平日对付四爷是那样难,实没料到对付司马会如此得心应手。
她望着远处的肥鸭说:“我小时候经常梦见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长的特别像你!”
司马心下大惊:怪道她第一次见我就拿眼睛凝住不放,原来她乃识英雄于未遇。
他这里感叹着,听到月小姐继续呢喃说:“我虽不肖鼠,但家母请算命人排过八字,竟是与属牛之人是上上婚!”
司马越发激动,拿起手绢擦了擦额头,一些儿汗也没有,可是他大热。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没的是嫌我,唉,我来的真是久了些,我该走了。”说着就起身。
司马忙说哪里哪里不是不是,余外连句客套话也不会,眼睁睁看月小姐起身向前走了,他作速跟上去,正好“听潮阁”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到了草坪处,他忙说这里好,草坪真大,我们在这里坐一坐吧。
月儿说:“不好再坐了,时候怕是不早了。”
话虽如此,身子却款然歪了下去。草坪辽阔如旷野,两人坐在上面仿佛被绿海淹没,一时间二人都不言语,司马的心跳更弱了,觉到身边的风儿也娇气了许多,喘吁吁地吹着……
月小姐嫌他话少,他就没话找话说:“月小姐当真梦见过我?你说我好看倒也不虚,我比你家三爷是差了些,可真也不算难看……”
月儿一怔,“你见过三少爷?”
“自然,他在外国时跟我家二姐同窗,二姐久想嫁他,可他早前就有婚约,哎,就是你们四爷现在的姨太太,我在西郊公园骑马时见过一次,很好的一个人。”
月儿知道七小姐拿三三做烟幕弹给司马瞧的事,此时只嗯了一声没有接口。
司马却说:“你们四爷也是厉害,敢娶三爷的未婚妻做妾,一个屋檐下生活,三爷跟姨太太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好!”
月儿半晌没说话,后来说了声:“三爷和姨太太从不曾见过。”
见司马看她,她补充说:“三爷忙得很。”
这时候天已近夕,看看西天,斜阳如血,她想到傍晚送消息给共)60产党的事)2C马上起身,“密斯特司马,我真要走了,改天来。”
司马没看出她情绪上的变化,知道时候不早,也不好挽留,叫来福去唤黄包车。
清风徐来,黄包车顺着林荫大道冉冉而去,司马怅然若失,这月小姐来家撩了半天,他落了个眼饱肚中饥,连手也不曾触上一下,彼时娶进来,真个要……
(小楼即将华丽退场了,明天密斯特鸿出场,谢谢各位的关注。因为暑期出境,码完映月逃离戎公馆的章节后需要停更,预计停二十天左右,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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