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迦

第58章

    
    如慧心里有怨怼,自然态度也说不上好,忍不住出口抱怨无怜毁了他完美的计划。
    “……你看,明明我都什么都准备好,你却冲出来为奴隶承受术法,害我精心设计的计划毁于一旦。”
    听完如慧的讲述,无怜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之所以要村民时时刻刻佩戴符咒,是担心梨迦动手的时候,村民符咒不在身上就无法建立术法?只要村民身上有符咒,一旦梨迦动手,符咒就会发挥功效,将村民与梨迦自动绑定在一起,从而自动攫取梨迦的魔力?
    等消耗了梨迦的大半魔力,使她不足为惧后,你再找来了奴隶,将村民身上的术法转移到奴隶身上,奴隶身上有道家的禁制,你打算依靠这些奴隶给实力强悍的梨迦制造出破绽,从而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梨迦……”
    只是如慧没想到的是,导致玉乡异状的不是梨迦,而是世无生。因世无生的躯体是用梨迦的精元所做,他们二人气息相同,阴差阳错之下,世无生代替梨迦承受了一切。
    如慧点了点头,可惜道:“就差一点就成功了!”都怪无怜多事,善良过头了。
    他的眼里流露出强烈的遗憾让无怜一怔,淡声问道:“你……要杀她?”
    “是。”如慧不瞒他。
    就算不是现在,不久之后也会。祖师爷早就留下预言了。
    “为什么?”无怜不明白。“镇压出来后,她一直遵守人间的规矩,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如慧沉声道:“因为她是魔,早已恢复记忆的她有满心的仇恨。”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除。
    “恢复记忆?”无怜轻喃这几字,恍然想起那日她逼迫小妖前往的梨迦山修炼的场景,想来就是那时候恢复了记忆。可是,如慧怎么知道的呢?
    除非……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如慧,失声道:“是你让她恢复记忆的?”
    “……”如慧静默。
    “为什么?”无怜盯着他问道。
    如慧没有回答,甚至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问道:“你舍不得?你要救她?”
    无怜一愣,“她不是无可救药的恶徒。仇恨之下,她心内仍存有善念。”
    闻言,如慧眸色微沉:“所以,你想渡她?”
    无怜持着念珠,微微阖眼, 没有说话。
    如慧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或许,你根本渡不了她?”
    无怜抬眸看他,面容平和坚定道:“就算贫僧渡不了她,不代表其他人渡不了她。世间佛法有万万千千,法门有千千万万,总有可以渡她的。”
    “你真是异想天开!”
    原本,他来找无怜是想将祖师爷留下符咒交给无怜的。没想到无怜竟是这般执迷不悟!
    佛要救魔,滑天下之大稽!
    当真是失心疯了!
    如慧握紧了发烫的符咒,神色越发冰冷了。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
    他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无怜,冷着脸起身告辞。
    行至门口时,他回过头不死心道:“她生性狡猾,谎话连篇,没你自以为那般良善。若有一天,你认清了她的真面目,与我抱有同样的想法,那就用它来找我吧。”
    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那符纸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飘向无怜,在空中悬浮着,直至无怜伸出手,它才飘飘荡荡地落在无怜手上。
    无怜敛眉,既没应好,也没说谢,只是望着手中的符纸没说话。显然,他想保住梨迦的想法完全没有一丝的动摇。
    如慧嗤笑了一声,瞥了一眼无怜手上的黑色戒环,眸光沉了沉,说道:“我依稀记得,你手上的戒环是段家所有——是用怜香舍利子所制成的,希望你现在的决定是你身为佛门弟子慈悲为怀的想法,而不是受怜香影响……对她,心动了。”
    说罢,他也不管无怜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无怜闻言眉目淡然,面上仍是无波无澜,心中却是极为不平静。
    以万物之气为食……
    以怜香舍利子制成,段家的戒环……
    他放下符咒,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环,抿了抿唇,第一次尝试着将它摘下……
    戒环,很轻松地取下了。
    无怜看着手心里的戒环,轻叹了一声——
    她,在骗他。
    什么本源,什么传家宝都是假的。
    她……果然谎话连篇。
    “哟,难得看到你在发呆,不诵经念佛啦?”
    断香倚在窗边,挑眉看着屋内神情恍惚的无怜,满脸稀奇,这秃驴不是讲究四大皆空,万事如过眼云烟的吗,还有满腹心事的时候?
    无怜垂眸,不着痕迹地将戒环重新戴上,把符咒收入袖中,眸色淡淡,没有说话。
    断香见他不搭话也不恼。她方才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听到了许多皇家秘辛,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揶揄道:“瞧你这心神不宁的样子,莫不是准备背叛佛门,还俗娶妻?”
    无怜面容清平,看着她脸上嘲弄人的笑,淡淡道:“贫僧初心不改。”
    “是吗?”
    见多了衣冠禽兽,她完全不信世上有言行合一之人存在。瞧瞧他刚刚心神不宁的样子,再想想昭月请求赐婚时那语气,那神情,分明就是公主有情,秃驴有意!
    断香心里嗤笑了一声:这秃驴就是焦急等待消息呢,还装什么相呢!
    她挑眉,匀称纤细的长腿一跨,横坐在窗台上说道:“可是,我方才可听到昭月向昭辰帝请求封你为驸马呢。”
    “施主,请慎言。”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眉间微皱。公主与他,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生气了?”断香眨了眨眼睛,乜着他道:“本来就是真的。你救过她,她以身相许很正常。”
    无怜淡声道:“救人乃是天经地义。贫僧不需要任何人的报恩。”
    “不需要?”
    断香眨了眨眼,跃下窗台,快步的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的伸出嫩白的小手贴在他的胸口上——
    手下,那颗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
    “可是,你的心不是这样说的。它,乱了……”
    她低下头看他,墨眸里清晰映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笑出了声:“你敢说你不心动吗?”
    “贫僧的心,从来不曾改变。倒是施主……你的心,变了吗?”
    无怜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浅褐色的眼眸里一片澄净。
    他修长的手指反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阻止它在自己胸口上作乱,两手交握,无名指上的黑色指环看上去禁欲且诱人,明明是无比亲昵的动作,偏偏就在无形中产生一股圣洁感,令人生不起一丝遐想。
    “我亦是不变。”她极快地回答。
    “是吗?”无怜低喃,垂眸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黑色指环,“还记得你之前说的世无生吗?贫僧……”
    “你既已忘记,再谈有何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快速打断了。
    “但你记在心上……”他凝视着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味,沉静平和。
    “贫僧已经记起关于世无生施主的一切了,这说明有很多事情只要有心,是可以改变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断香皱眉看着他,直觉这秃驴今天有点不正常。
    “贫僧想要了解施主。贫僧愿意陪施主游历从前的故事,无论是施主出生的地方,喜欢的地方,还是……最讨厌的地方。”
    “哦?”她挑眉看他,若不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淡,她差点以为他爱上她了,所以才生起了解她的心!
    “你有什么目的?”
    “找回从前的你。”三百年多前不执著于仇恨,不嗜好杀戮的她。
    “有什么意义?”
    她就是她。眼前的她是她,以前的她亦是她。
    “我一直是我,从来不曾改变。你想要渡我,是痴心妄想。”
    “贫僧不这么认为。”
    “呵……”她啧了一声,嘴角浮起嘲讽的浅笑,“自你我相识以来,我竟不知你是如此愚蠢至极的人。我是魔,你是人,你我非是同类,立场从来不同,看到的事物亦是不同……这还是你教我的……”
    “如今忘记前尘的你一心想要渡我,一味将你认为正确的抉择强加在我的身上,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既无同理心,又谈何渡化?你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你口中的慈悲,而是……伪善!”
    “三百多年前是这样,三百多年后仍是这样!怜香,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的把戏或许可以糊弄世人,让世人接受你的伪善,但我,在被你亲手杀死,在被佛门囚禁了三百年后,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这套伪善的说辞吗?”
    “贫僧不是怜香。”
    无怜看着她,认真道:“但贫僧愿意陪施主游历从前的故事,了解施主的过去以及感受。”
    “了解了又如何?如果只是想凭借几句同情体贴的话渡化我,那你未免想太多了……”
    “无关渡化与否,贫僧只是想要了解施主而已……”
    “呵。”她嘲讽一笑,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贫僧是真心的。”
    “真心?”断香弯下腰凑近他,垂眸看了眼禁锢住她的大手,满是戏谑道:“在这种情境下,你跟我说真心?”
    “啊……”无怜身体一僵,忙松开手,双手合十解释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就是有意的?”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施主误会了,贫僧……”
    “怎样?”她瞥了一眼窗外的青竹,墨眸幽深了几分,纤细嫩白的手撑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问道:“你是想说要了解我吗?”
    “是。”
    “那好。”她刻意凑近他的耳旁,低声道:“我会让你死心,彻底的死心。”再也生不起渡她的心。
    无怜一愣,“施主这是同意了?”
    “走吧。”她站起身,对无怜扔下两个字。
    “现在?”
    “怎么?我可不认为今日宴会之上你看不出昭辰帝的意图……你舍不得离开,是贪恋权势要替昭辰君王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还是贪恋美色,想留下成为昭辰的驸马?又或者,两者皆有呢?”
    “贫僧并无这样的想法。只是施主昏迷数日方才初愈,贫僧担心……”
    “我很好。”
    断香不耐地打断他的话,不想走就直说,拿她作甚借口呢。懒得听他多言,她径自往外走。
    “施主准备去哪里?”无怜怔了怔,快步追上她。
    “伽罗寺。”断香头也不回,高声说道。
    “伽罗寺?”
    无怜一愣,完全没想到断香会想去伽罗寺,“是梨迦山上的千年古刹,伽罗寺吗?”
    “呵,正是。不过是一座沽名钓誉的寺庙。”
    无怜不着痕迹地试探:“听施主的口吻,似乎极其讨厌伽罗寺。”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反正,她真正的目的只有梨迦山。
    “既是不喜,为何还要前往?”
    “哼,这与你何干?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
    “阿弥陀佛……”
    交谈间,无怜丝毫没注意到庭院内那一排排的青竹下静静躺着一块象征皇室身份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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