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刚走进银行大厅,分理处的领导就对我说:“小聂,快去分行,行领导找你谈话。”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行领导找我一个小人物干什么?
我在银行工作了差不多快六年了,一直只是芸芸众生里的那一个,行领导只怕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最多就是觉得我脸孔有些熟悉而已。
我整整衣裳,急忙出门,却看到分理处的领导的车停在门口,司机对我说:“上车吧!”
我更加觉得惊异,至于吗?看到司机那张有些讨好的脸,我忽然有了种淡淡的预感,或许,这一切跟林峰有关系吧!
他到底想干什么?干预我的生活,还是给我暗示,炫耀他长袖善舞的能力?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和行领导谈了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话以后,我即将升任行政处副处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银行的每个角落。
待我从分行回来,才踏进分理处的大门,平素关系普通的同事们顿时笑脸洋溢,纷纷前来恭喜:“小聂,恭喜升职了。”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说:“你算是最年轻的副处长了,是不是上面走通了什么关系?”
我摇摇头说:“你们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谁说我要升职了?我该干嘛就干嘛。”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耳听到同事们在议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闲职吗,至于这样摆架子吗?”“人家上面有人,你以为是靠自己的能力被提拔的?”“瞧那张脸拉得跟驴脸一样,谁稀罕呀?”
我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深深感觉了人群里的寂寞。
如果这是与咿呀相爱的代价,那不妨来得更猛烈一些。
我苦笑着,自己为自己打气,行,还有什么花样尽管来吧!
我还没工作多久,顶头上司又来了,说:“小聂,回家准备准备吧,要上任了,还坐什么柜台?”
我苦笑着解释:“科长,我真的没有升职,行领导今天只是了解了我的情况,随便谈了谈话,根本就没有提到升职的事情。”
他扬扬手里的一张资料:“喏,明天要你去财经学校学习几天,这可是提拔的信号啊,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可以去学习的。”
我接过资料一看,白纸黑字还有大红印章,果然是调我去银行学习三天的通知。
我一屁股坐下来,头脑里一片昏暗,好家伙,动作真快,我一点风声也没有,银行内部都已经满城风雨了。
看到大家异样的目光,我知道我今天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不如回家收拾收拾行李。
正打算走人,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接起来一听,声音绝不陌生。是林峰打来的。他一定是从咿呀那里要了我的电话号码。
我劈头就问:“你到底想干嘛?”
他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你会明白的。现在我的车就停在你单位门口,出来。”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我走出银行,看到林峰的车果然停在外面。我拉开车门走进去坐下,他对我说:“你不要皱眉头,为了应酬你,你知道我今天推掉了多少事情?”
我冷冷一笑,犀利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应酬。”
自从看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以后,对这个人我再无任何畏惧。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将咿呀从我身边带走。
他转动方向盘,车载着我们一路飞驰。我纳闷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十分的不耐,对我的漠视和鄙夷一览无余:“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此刻街头人来人往,人人面色平静,却谁又能窥探到别人的心里是否平静如水?任凭林峰做什么我也安之若素,坦然面对。
车,渐渐停在一处高尚公寓处。他将车泊好,带着我坐电梯一直坐到顶层,拿出钥匙打开门,一座宽敞的精装修公寓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将钥匙抛给我:“属于你了。家具我也找人给你订好,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还有,你有没有驾驶证,你自己去选台价格20万左右的车。选好了我负责打卡。”
我的唇角上扬,浮出一丝讥讽地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走进房间,手抚摸着墙壁,轻轻地拍打着,眼神依然带着不屑的神采:“你的胃口还有多大,你都提出来,只要我做得到的我就全部满足你。”
我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他急忙奔上前来,拽住了我,粗大的鼻孔向我急促地喷出气息,双目圆睁,带着焦急地口吻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林咿呀。”
我站定,愤怒地甩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过,不想再和你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谈的,这不是做生意。对不起,我不出卖我的爱情。”
“爱情?”他鄙夷地冲我说:“你懂什么是爱情吗?咿呀真正爱的人从来不是你,以后也不是你。她的美好的光阴只属于我,我看着她成长,陪着她一起迎接许多人生的第一次,我是第一个牵她手的男人,也是她第一个爱的男人,你以为她会因为你而忘记属于我和她的一切回忆吗?”
我看着面前这个身躯健硕高大的男人,他早已一扫平日里的沉稳冷峻,对着我大嚷大叫,阴霾遮没了他的五官。我真想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看清楚自己现在扭曲的脸,他以为他的大喊大叫,他的威逼利诱,我就会后退就会胆怯就会退出吗?
他错了。
任凭他有副多么会算计的头脑,任凭他咆哮如雷,我也岿然不动,毫无畏惧,因为我知道,他越激动越表明,这场爱情PK,他已经被判出局。
我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你只是说她爱你,你说过你爱她没有?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有听过你任何一句表白的话。林峰,也许咿呀在她少不更事的时候是曾经喜欢过你,喜欢过像父亲一般照顾自己的哥哥,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她想把手放进我的手心里,从你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就算她爱过你,但是你没有给她回报,听不到回音,她已经转身了,已经在别的地方重新找到了肯给予她热烈爱情的男人,很抱歉,我就是那个男人,将你从她心里赶开的男人。”
我知道,这每句话,都会像把小刀,在他貌似僵硬其实脆弱的心脏位置一道道割开伤口。可是,再温和斯文的我,在这个时候也不会退缩,我在和我强大的情敌,进行一场只有男人才可以明了的爱情争夺战。我不可以输给他。我没有退路。
果然,他被我的话语激动得跳了起来,青筋暴露的手指着我咆哮:“我爱林咿呀,我爱她从她爱我开始,不,早于她爱我开始。没有谁可以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也没有人可以比得了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平静地吐出一句话:“那,欧姐算什么呢?还是你当咿呀是什么?你就算爱,也早已失去了资格。”
他发狂地向我扑来,狠狠朝我肚子上揍了一拳,我稍微避开,还是挨了一下,接着,拳头接二连三向我砸来,他很聪明,避开我的脸部,拳拳击向我的下腹。
我还手了,可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定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每拳都命中目标,又可以避开我的反扑。很快,我就被他打倒在地,捧着肚子*起来。我怀疑我的五脏六肺都移了位,只怕有些内伤了。
他压在我身上,手指着我说:“听着,不想被打死,你就离开林咿呀,车和房子我都可以给你,我甚至可以给你介绍漂亮女人,但是林咿呀,你从此不可以再见她。”
我狠狠地说:“你做梦!”
他的拳头又高高地举起来了,眼看着要落下来,却“嚓”的一声,从我耳际边掠过,重重地击打在木地板上,血水,顺着他捏紧的拳头流了出来。
他拿流血的拳头捧着头,蹲在地上,像个失去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痛哭起来。
“我求求你……把咿呀还给我……”
我怜悯地盯着他看,爱情是这个世上最奇妙的化学剂,它可以软化再刚强的心脏,也可以让脆弱的心脏变得像钢铁一般坚硬无比。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在放任着咿呀,因为对她的爱我感觉我有把握,不管她经历过几个男人,她的心里只有我。可是,原来不是这样,我高估了自己……你,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们中间,为什么你不可以让咿呀一直深爱我,就像我这样爱着她一样。”
阳光穿透客厅的大阳台,斜射而入,我们都沐浴在金色的光线里。四周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呜咽和我的喘息声。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撩开衬衣,里面早已又青又肿,摸上去,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在我心里,我觉得被我打败的是林峰。
我轻声说:“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那就是我在爱咿呀的时候常常忘记了我自己,而你,在爱她的时候你先只想着自己。”
我环顾着房子,阔大的面积,落地飘窗,错落有致的装修风格,这无疑是套要价不菲的公寓房,对,还有辆车,还有我所谓的被安排好了的前程。这一切,如果让我用我的爱情交换,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整整衣裳,昂首走了出去。谁说我缺少阳刚气,此刻的我,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知道自己目标的男子汉。
(2)
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伤口疼的厉害,我自己给自己涂红花油,心想这爱的代价果然是痛的。
手机铃铃地响了,咿呀追来了。
电话一接通,她就不满地嚷嚷:“聂晓明,你在哪里,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苦笑起来,女朋友的关心有时候真的是负累。
我向她解释,说因为要去财经学院学习三天,所以回家来收拾点东西。
她敏感地问:“你说话的声音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一说话,我的伤口就揪着疼,林峰下手忒重了。可是要瞒着咿呀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我只得胡乱搪塞了几句就急忙挂掉电话了。
我光着膀子,身上涂满了药,不能穿上衣服,夜里有风,挺凉的,我只得胡乱披了条破毯子在身上。
在沙发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声响,接着门打开了,我看到林咿呀匆忙走了进来,头发上有许多雨水,原来外面下雨了。她一边怕打头发,一边说:“我看你搞什么鬼,别在房子里又藏了个女人……”她的大眼忽然瞪得像铜铃,尖叫起来:“晓明,你怎么了,你被人打了?”她扑了上来,将我的毯子掀开,看到那些又青又肿涂着药的伤口,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傻瓜……你,你怎么不告诉我?是谁打你了,快说,快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抓着我紧紧摇晃。
看着她含泪的大眼一闪一闪的,像一株楚楚可怜的梨花,我的心里觉得又甜蜜又忧愁,傻丫头,我就算是为你再挨几拳也心甘情愿,只要你是真的在意我。我伸手抚摩着她的长发,顽皮地说:“我不会被人打死,也会被你折磨死。”
她停下手,小心地抚摩着我的伤口,嘴唇一抿,凶狠地说:“谁敢欺负我男人,我让谁好看。”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我还没来及阻止,电话已经接通了:“哥,晓明被人打了,不知道谁干的,你要替我出气,把打人的找出来……我不管,小时候你妹妹被欺负了,你都会替妹妹争口气回来的,现在是晓明被人打了,也同样等于你妹妹被人欺负了……什么,你不管……为什么呀……”
我按断了她的手机。
我对咿呀说:“没什么,你知道我有几个哥们爱喝酒,说说笑笑,玩笑开过分了,就动手了。男人么都这样,打打闹闹还是哥们儿,算了,算了。”
咿呀,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是这个世界上你最在乎的两个男人为你打架。如果让你知道,还不知道你会伤心成什么样。
她嘟起嘴,责怪我:“真不知道你和一帮什么人交朋友。”她替我整理了几件衣服,问:“你去学习几天,每天能回家吗?”
我摇摇头:“要去三天,封闭式学习,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多照顾自己,别老像个孩子一样,还有,别减肥了,多吃点东西,你已经够瘦的了。”
“知道了,唉,有时候我有种错觉,我才像老公,你像老婆,唠唠叨叨的。”
我的心一漾,几乎要滴出蜜来。不顾身体的疼痛,紧紧握着她的手,撒娇般地说:“你刚说什么,老公,老婆?”
她的脸顿时红了,揪了我一下:“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胡思乱想。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的,你可不要当真。”
我再度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美丽的大眼睛,轻声说:“有些话,可不能随口说的,既然说了,就是诺言。”
她不语,良久,才温顺地点点头,吻了吻我的嘴,湿润的嘴唇甜甜的,我忍不住抱紧她,双手就想去解她的衣裳,谁知道伤口扯着疼,疼得我“啊呀”叫唤了起来。
她大笑起来,说:“看你还老实不?”
灯光照耀着我简朴的小窝,因为她和她的笑声,我的房间就像人间天堂一般充满快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忙忙碌碌的人们甘愿做不回家的人,有家,有灯,有一缕茶香,还有一个深爱的人,这日子,该有多温馨。宁可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
(3)
我坐在财经学院的台阶上,捧着书本阅读,细碎的阳光照耀在书本上,仿佛在和我的视线捉迷藏。手机嗡的响了,我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喻蓉。
自从婉然谢绝了喻蓉隐约的爱意之后,我们做回了朋友,可是在一起始终有些尴尬,渐渐就淡却了联系。
此时此刻接到她的电话,心里有些小小的惊喜。
“晓明,你现在在哪里?”
“我……呵呵,你一定猜不到。”
“那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坐在台阶上,在看书,旁边还放了杯可乐?嗯,现在一定在东张西望了……嘻嘻。”
我握着手机东张西望,果然看到喻蓉从一棵樟树后面伸出她可爱的小脑袋,朝我招了招手。
她穿了件蓝色的长袖T恤,白色的牛仔裤,很休闲,和她平素的气质有点不一样,但是一样很漂亮可爱。她是那种让人见了觉得很顺眼的乖巧女孩。
我微微吃惊,不明白怎么会在这座偏僻的学校里遇见了她?
她笑着说:“我是来这里进修的,别以为我是幼师就不需要学习了,我在这里报读了本科函授,要考试了,所以这段日子天天来读书备考。你呢?也是来报考的吗?”
我告诉她我来这里的目的,她欣喜地说:“恭喜你,看来你们银行真的打算培养你了。”
我暗自苦笑,心想这个提拔不要也罢。
她坐在我身边,我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听可乐递给她,替她打开拉环,谁知道汽水却冲到了我的脸上。
她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狼狈的模样比划着。
我摸摸身上,没有带纸巾。她已经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我胡乱擦拭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见我擦完了,她还是在那乐,又拿起纸巾,这次,是她替我擦干净的:“你脸上还有湿纸巾呢!”
我们近距离地接触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柠檬草沐浴露的清香,我的心有些微微发颤。她的眼神纯净透彻,像孩童一般单纯,唇角带着娇憨的笑意,对我的举止全然发自自然,一点也不娇柔做作……为什么这个世上的好女孩会那么多呢?想爱也爱不完……
她替我擦干净了脸庞,见我不错眼地盯着她看,脸色也微微泛红了:“你……乱看什么呀?”
我急忙收敛心神,喝了杯可乐,这才发现喝的是我要送给她喝的那一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喝脏了,我替你去买。”
她笑着摇头:“别麻烦了,我可不是那么矫情的女孩。”她拿过可乐,想也不想,接着我喝过的地方喝了下去。
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我转头盯着书本,那些墨黑的小字体却像在跳舞一般一个也看不进去。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浅浅的白云,缓缓地向天际尽头飘去,此刻已经是暮秋了,正是宁城一年里最美好的时节,阳光灿烂,果实丰收,连空气也变得透彻清凉。
“你和你的明星女友怎么样了?”她用淡淡地口吻问着。
我笑了笑,不想多谈:“还好。你呢,遇到了适合的男孩没有,眼光可不要太高。”
她的脸色带笑,但眼神却有几分暗淡:“我想,我是会继续做‘剩女’吧!很难遇到我喜欢的男孩,可能我的感觉有些麻木了……身上能带爸爸味道的男孩可不多……”
“这样可不好……带着框框去找男朋友怎么能找到呢?”
她转头凝视着我,黑色的瞳仁里再也掩饰不住忧伤:“问题是,我曾用这个框框去框人,而且还找到了……你现在让我忽然不要再相信这个框框,我一时半会做不到。”
我低下头,手里捏着已经喝空了的可乐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或许我说什么也是错,对她早已形成伤害。
“我知道,她很好,那么漂亮,那么时尚,和她比,我不过是一个丑小鸭……”
“不,不是的,你别这么说自己。”我摇摇头,心里一阵心酸的疼。被人爱却无法承担,这并不是可以炫耀的资本,我从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我想了想,说:“喻蓉,其实你并不是爱我,你爱的可能只是你心里设定的一个影子,而我,恰好和这个影子有点相似……所以,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很平凡,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够精明,可能我一辈子都发不了大财成就不了成绩,还有,我的性格也太……”
“别说了!”她打断我,眼里的悲伤色彩更加浓重:“犯不着因为我对你的这点喜欢你就这么说自己。我喜欢你,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好不好我心里明白就可以。你有你爱的人,而我以后也许也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在乎你,就行了,你也不必觉得抱歉。”
气氛渐渐的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我实在不是一个对爱情有经验的男孩。
良久,还是喻蓉说:“该吃饭了,你看,太阳都下去了。”
我看着夕阳渐渐地染红了半边天,醒悟过来,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食堂那边已经远远地飘来菜香。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我诚恳地说。
她摇摇头:“我不想出去吃,我就想吃学校的食堂。我想重新体味做学生的滋味儿。会不会觉得我傻?”
我笑起来,这也是我想的。
已经离开大学很久了,可是我还是时刻怀念那时候的纯真,那捧着饭盆的年代,永远像一个吃不饱的孩子那样冲着师傅们大喊:“再给点吧,再给多一些吧!”
那生动的年轻的脸庞,那诚恳认真的眼神,那张扬青春的神采,都在记忆里一一浮现,即使明白再也触不到,却像触手可及一般越来越清晰。
我说:“不如我们赛跑吧,谁最后到谁请客吃食堂!”
她大笑起来,跑动了:“那不行,你这是欺负我,我先跑十米远,你再追过来……”
我让她先跑,看着夕阳下她美妙的身姿,心里依然充满深深的歉疚,如果不是遇见了咿呀,她一定会是我的妻子。可是,人真正的爱情一生只会遇到一次,即使那把爱情的大火会将人烤焦,我也义无反顾从无后悔。那把火太亮了,将周围映照得漆黑,让我再也看不见别的风景。
对不起,喻蓉,请你原谅我无心的过错。
晚上,我坐在房间里看书,喻蓉敲响了我的房门,身上竟然背着一把吉他。
我愣了,惊喜地问:“你居然会弹吉他?”
她横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幼师就只会教教小孩子?告诉你,幼师需要懂的东西很多,琴棋书画,我样样都行。走吧,我们重温校园时候的浪漫。”
我放下书本,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走出很远才想起把手机丢在寝室里了,可是不好意思再回头去拿,心想不会那么凑巧,咿呀正好打电话来。
我们坐在草地上,草坪里早已一堆一堆地坐满了学生,看着他们年轻的容颜,一个一个意气风发的样子,真觉得自己老气横秋了。
今夜略微有些凉意,风吹得有些大,月亮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光线暗淡,但我知道,这样的夜晚却最适合刚刚萌动爱情小芽的人们,趁着风,趁着夜色,悄悄牵着心仪的人儿的手,即使被拒绝,对方也看不清楚自己的脸色,胆大点的,还可以偷偷吻上对方的脸,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上跑开。我回忆起自己读大学时候那傻傻的孟浪,笑出声来。
“你在坏笑什么?是不是怀疑我根本弹不完整一首歌?”喻蓉问。她洁白的脸颊沉浮在黑暗的夜色里,模糊不清却更带着迷人的感性,我能想象到她此刻眼眸里略微的气愤,以为被我看轻她的才艺因此而有些生气。
所以我故意逗着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弹好一首儿歌的。”
她果然反驳:“儿歌?哼,聂晓明,如果我弹唱出一首歌,你怎么受罚?”
“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都接着。”
一阵风吹来,我看到她的身子缩了一缩,这才回忆起她仿佛穿得很单薄,于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膀上:“虽然感冒了声音据说更有磁性,但也犯不着为了业余表演而让自己感冒难受。”
她恼怒了,哼了一声,试着调了调音,开始弹奏哼唱起来:”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
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
却将自己给了你……
一曲淡淡的老歌《爱的箴言》,简直让我惊艳。她的歌声婉转忧伤,吉他水平相当不错,一曲终了,连周围的同学们也鼓起掌来。
一曲毕,我还沉浸在音乐的氛围里没有苏醒过来,她已经开腔了:“聂晓明,这可是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吧?你还有何话说?”
我轻轻鼓掌,说:“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快乐女声没有你去参加比赛真的是一大遗憾。要不,下次咱也报名,我给你拉拉票?”
“呸!”她卒我一口,忍不住也笑了:“怎么受罚吧?”
我想了想:“请你吃夜宵?还是送件衣服?”
她摇摇头:“真俗气,还是我来想吧,反正你别想逃。”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上黑色的云朵,清澈的高天,耳听着远处的歌声,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20岁,那少不更事的年代,却永远的,一去不可再来。
我送喻蓉回到她临时的宿舍,要穿越一个小小的树林,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不过却到处埋藏着卿卿我我的情侣们,所以并不显得诡异。
喻蓉说:“你在念书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我点点头:“有。是英语系的系花,不过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因为追求她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一点也不出色,当然无法讨她喜欢。不过,我约她看过电影,请她喝过奶茶,其实还偷偷牵过她的手趁着过马路的时候,现在想来真的觉得自己很幼稚,不过那时候心意确实是认真的。杜康那时候可比我受欢迎多了,男生都挺嫉妒他的,他换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这家伙,读书智商不怎么样,情商倒是拔尖,天生的。你呢,念书时候有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吗?”
喻蓉说:“我读的是幼师专业,全部是女生,哪有那么浪漫。不过也有追求者,是我练吉他的老师。其实他人挺好的,可那时候我太小,不喜欢那种感觉的,胡子茬茬的,看人的眼神很严厉,觉得假如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都像做他的学生一样。”
我笑出声来:“那也是,师生恋总归没有几个好结局的……”
她忽然站定,回过身来凝视着我:“你说,如果我们是同学,会不会就从此在一起了?”
光线太过昏暗,我看不清楚她的脸,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我还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想也许会吧……和你在一起挺愉快的……”她忽然已经扑进我的怀里,仰起头,掂起脚,吻上了我的唇……
我愣住了,大脑顿时短路,没有明白状况。
她却越来越激烈地吻着我,软软的舌头伸进我的唇齿里,寻找共鸣,手轻轻反扣在我的脖子上,柔软的躯体全部靠在了我的怀里。我有些吃重,不得不抱住她以免失去平衡。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脸颊处却默默地流出两行泪水,胸脯剧烈的起伏,她的吻,仿佛是在赌气,又仿佛是在给自己一个解脱……
良久,她才渐渐沉静下来,却还是伏在我怀里,悲伤地说:“晓明,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拔不出来……”
我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的大脑里一片混乱,既觉得对不起喻蓉,又觉得对不起林咿呀。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我身上,我自问自己明明算一个爱得专一的男子,却在无意间,伤害了两个女孩。
她终于放开了我,仰头说:“对不起……我想我失态了……这算是对你的惩罚吧……别放在心里。”
她冲我摆摆手,苍白着脸转身离去,那把吉他在她背后晃荡,显得她是如此落寞,一点也不坚强。
我憔悴地默立在风中,单薄的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风穿透衣袖穿了进来,将火热的肌肤吹得冰冷冰冷的。我这才想起我的外套还穿在喻蓉的身上,却不好意思再唤住她。
我还能对她说什么呢?对不起,这三个字,其实是那么的冰冷和不负责任,说出来,只是徒添她的伤心。
我只能默立在原地,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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