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姑娘不见了!这回是真的不见了!”
李牧白在电话里嚷道。
阿白不见了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能让李牧白不安的确实稀罕。
“她会不会是遭遇了什么蛊惑,然后被人带走了?或者是碰上了对她极为克制的人物,就像那次去泡温泉的时候一样……”
六道已经让杜非羽斩了一道,剩下来的人物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才是,狐狸的本事他们应该有所领教,怎么还敢来冒这种大不韪?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杜非羽终于开始急了。
如果这种着急能够早一点发生,心思敏感的阿白或许就能看到,或许就不会消失。
越聪慧,越敏感。再大度,也有一个度。
脱离了狐狸,秦晓月就眼睁睁地看着老杜的行为变得异常起来。
之前没有阿白在身边,杜非羽也谈笑自若,但是这下知道阿白不见了,老杜发呆的时间明显比往常多了十倍。
“走神十五次,笔掉在地上八次,把纸卷当茶杯三次,走路撞墙两次,拿错文件……拿错文件十九次……把我叫成阿白一次。”
秦晓月像个真正的秘书,有些担忧又有些幽怨地总结道。
“状态不好。我可能是睡眠不足了。”
杜非羽揉了揉眉心。
“扯谎!仙人为什么要睡觉?”
“那是因为仙人睡不着……”
杜非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
阿白是自己走的,不是被人掳走的。
这个事实在老杜回了家以后就知道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房间很干净,衣服还收拾得整整齐齐,最主要是阿白最爱穿的几件衣服连带着她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这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
然后妖兽契约再受到触动……
杜非羽不想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这么多年来,他怀疑过很多人或者事,甚至包括阿白。
但无论是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还是在随后的漫长岁月里,阿白都用行动证明过,她是最不应该被怀疑的人。
杜非羽遂不疑。
但是现在的情况,或许已经不太一样了……
三天后,这样的真相被赤裸裸地揭开了。
旅店的大堂前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身穿黑袍,另一位同样身穿黑袍。
当时在堂内转悠的是李牧白。感受到了强烈的侵略气息,李牧白就地一划,剑气留下的痕迹,宣誓着此地不可侵犯。
但李牧白感到了一丝怪诞。那个高一点的身影,李牧白知道之前未曾遇到过,只是略微感受到一点史前灵兽的意思。
但那个矮一点的人……他的招式,他的灵动变幻……
李牧白觉得太过熟悉了。
来不及多想,虽然敌人不冒犯,但李牧白不可能不进攻。
他随手抄起花瓶里的花束,聚气之处,横扫无余。
这次他并不刻意留力,只是出于战斗经验为自己准备了后招。拈花三挑,剑锋过处,那个高大的身影躲在后方并不多动,而那个矮个连出多手,素手连弹,李牧白的剑锋竟然被悉数散开!
在这个时代,李牧白即使是随意地进攻,也绝没有几个人能够正面接下。
这是不同凡响的对手!
李牧白内心兴奋起来,在花枝中灌注的力量再多两倍,凌厉之余,在第三招的时候又使了些小心眼,手势反跳,是一招完全反思路的变招!
这招连李牧白都觉得妙。而对面的黑袍人显然也预料不足,急急后闪,剑气掠过颈前三寸,银白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散出,在地面上残留了半屡断发。
“……银发?”
气味,银发,熟悉的功法、身法和体形……
李牧白认准了心中的预想。
接下来,李牧白只是向着面部抢攻,那黑袍人只是像蝴蝶一样轻轻巧巧地转了两圈,轻轻叹了一口气。
“您就是想看看,这帽檐下挡着的脸,是不是奴家,对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幽怨与魅惑。
李牧白心中一怔,望着面前那个缓缓脱下兜帽的身影。
白发如瀑布般泻下,白瓷般的清丽面容和冷漠的青色眼瞳。
“十七姑娘……你……”
白十七的余光向不远处一瞥,李牧白沿着视线一望,却发现杜非羽已经到达了现场。
“阿白?”
杜非羽几乎呆在原地,很快,他的目光就变得冷酷。
“后面的那个家伙,不要在我面前搞这种把戏。”
杜非羽指出三道电光,向阿白背后那个沉默的家伙急速袭去,而自己身影飘飞,已经掠至阿白和那人的中间,一掌抓出。
阿白舞袖弹开电光,但已经不可能躲开杜非羽的手。
而沉默的黑衣人此时终于不得不动,他劈手下来,勉强缠住杜非羽的胳膊,想要化解这一击。
但杜非羽须臾间,只是一个瞬身!
黑衣人缠了个空气,背后的杀气却陡然暴增。
阿白回首去救,但最先感到的则是肩上的触感。
杜非羽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要把她拽回去!
杜非羽只是一直在想,如果阿白真的是被迷住了心智,那么只要把人拉走,随后找办法破解法术,凭他杜非羽的能力,没有解决不来的问题。
然而,触及之时,冰浪袭来,阿白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而且是毫不犹豫地硬碰硬,生生地用妖气把杜非羽的灵气撞了回去!
杜非羽向后滑了三步,难以置信。
“你救他……还要伤我?”
“看来你也意识到了?”狐狸眯起眼睛。
杜非羽领教到了狐狸作为敌人时的彻骨冰冷。
“你呀……还能感受得到妖兽契约么?”
杜非羽攥紧了手心。
确实,在这么近的距离,他感受不到那种牵连。然后阿白唇齿轻启,缓缓说出那句让杜非羽心凉的话。
“奴家没有被控制……我是自愿的。”
“极道宗宗主,白十七姑娘并不是你的所有物,你不能总是凭借着妖兽契约的拘束,把她困在你的身边。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完全有获得这种生活的能力。她应该有她的自由。”
“……”
“我已经用特别的方法消除了妖兽契约,你不用再努力了。”
杜非羽已经不再应答,一步踏地,脚下大阵如城市霓虹般骤然亮起。
短短数秒,整个旅馆的大阵悉数响应,空气中的压迫感密集得难以置信。
“当你踏进这个旅馆的第一步,你就应该想到,我不让,你走不了。”杜非羽冷然道,“而且,我完全有能力,让你的每片骨肉,连同灵魂都留在这里。”
那个黑衣人显然感受到了气氛中的杀机。
他没有行动,但杜非羽知道,他没有行动的把握。
一旦大阵发动,他是非死即伤的。
然而,阿白张开双臂,整个身体挡在了那人的面前。
杜非羽忍了数次,仍然没能下手。最后,竟这样由着阿白和那人离开了。
没那么简单。
即使阿白此时转身离开,杜非羽还是坚持这样的看法。
阿白离开得过于急促。杜非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
“我要收购整个极道宗的产业。你把财产整体估值吧,我一定能给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
阿白的断然离去仅仅过了一天,那个黑衣人此次竟然是不躲不藏,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来到了杜非羽的办公室。
“收购?”杜非羽笑了,“我从没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可以先关注一下保证金的数目。”男人笑道,“当然,你是最大的股东,我特别将你放到最后一个见面。自然,其他的股东,我也都已经见过了。”
“狐狸告诉你的?”
“自然。”
男人将一份银行的存折缓缓推到了杜非羽的面前。
上面的数字摄人心魄。
这是……杠杆收购吗?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没什么……证明给一个人看而已。这样,她就不会心有旁骛了。”男人冷漠地说道,“人的差距是绝对存在且发挥着根本作用的,就算不承认,客观上也不可能消失。”
“我不会卖的。”
“我当然知道,极道宗有很强的个人主义倾向,大小事情,你一个人就抓在了手里……但,你还有一个大股东。”
秦操?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若他们能同意,你就不会来了……如果只是想挑衅的话,那我告诉你,你失败了。”
男人冷哼一声,不再答话。只是无言地离开。
杜非羽望向窗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纯白身影。
“阿白……”
他的心中刺痛了一下,但狐狸目光和他相对一瞬,便错开了。
……
杜非羽召集了所有人,多少还是知道了,有个收购人正集合了多倍杠杆,势必拿下极道宗。
黑衣人的资金显然是足够的,所幸,现在大家还没有被撬动的意思。
创业者理想,极道宗还在草创时期,这种理想还是没有丢失的。
但这是一次闯入家门口的挑战,而挑战的赌注很显然……是那只狐狸。
而连杜非羽也不得不承认的是,狐狸足够有心计和耐心,站在两位对抗的雄性中间,选择适合她栖身的人。
该死。
杜非羽思来想去,认为自己应该主动出击。
……
三天后。
酒吧门口靠窗的座位。
杜非羽和一位面孔英俊的男人相对而坐。
“我们需要谈什么?”
“或许我们真的不需要谈,要不是因为阿白的话。”男人讥讽地笑着。“你的资产和我想比,真的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杜非羽听到这话,并不认为对方在吹牛,却也不感到非常震惊。
旅店并非不透风的墙。
阿白去林中幽会男子也是有目击者的。
几方打听下来,杜非羽大致确定了,正值花季,这个男人和这个季节来到花洋市的众多商人一样,都是来炒花的。
所谓炒花,就是对花朵中的名贵种类,或者花苞、或者花种、花束。
有的花瓣可以被炒到价值连城,有的花就只能如同路边野草般被丢弃。
虽然还弄不清这个男人何来如此庞大的资金规模,但是既然是个炒家,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
那么,想要收购极道宗的资金,大概也就可以明白来源了。
“今天来,自然不是白来。”
杜非羽把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我要向你发出挑战。”杜非羽说道,“虽然现在的猜测还不太明确,但相比于我而言,你在花洋确实是外乡人。”
“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现在要你马上收购极道宗,你肯定拿不出钱来……甚至说,给你一周的时间,你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哦?”男子风雅一笑。“看来我还是把动静搞得太大了,让你听见了什么风声。”
“花洋的每年的花市,都不乏疯狂的外乡人。今年,你就将是被讨论的那一个。我也就直说了吧,现在你的资金全都赌在花价的涨幅上。今年的花种稀有,众人趋之若鹜,你对此有相当大的把握。”
“如果花价不涨,那么,你的钱就必然不够。”
话说到这里,机锋已经完全展现。
不明男子,不,或者可以叫他莫凡,计划的一大部分,已经被杜非羽揭示开来。
那么挑战的内容自然要被摆上桌面了。
“很简单,你看上的那批鲜花,我将全部用现价预售给你,你先按现价交钱,而我五天之后交货。如果五天之后你见不到货,我会用那时候的市价,分毫不差地把等值的现金结算给你。”
“那拿什么保障这笔交易?”
莫凡纸扇轻摇。
这笔交易,或者说这个挑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送钱。
花市火热,这批花种早就是市场上的抢手货。每个人都在想办法弄到这个东西,因为大家都知道,弄到了花种,在这次花洋的花市上就足够稳赚不赔。
而且,还有另一个消息,花市炒作上,举足轻重的周老板,也正在大量收敛这类花种,待价而沽。
这是绝对的利好信号。
在他看来,杜非羽走的,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臭棋。
“这是2%的保证金。”杜非羽面不改色,“你从现在就已经赚到了,有什么不好接受吗?”
保证金……
莫凡摇摇头:
“不,我不会现在就交钱的。交付应该同步进行——五天后,你交货,我交钱。或者到了那时……我们相互结算掉价款。这才是公平交易。”
杜非羽从桌面旁边站了起来,把一纸契约拍在了桌面上。
“看来,你同意了。”
这么残忍的条件也能接受?
莫凡手悬在半空,愣是签不下去。
“杜非羽,你在图什么?这份合约,或者说你的挑战,对你是极为不利的。”
“我?”杜非羽哼了一声,“对,我确实还有条件。”
“说。”
“你应该看得很清楚了。我们有一方的资金必然会大溃败。而争个输赢,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回来。”
“你说……雪狐?”莫凡大笑,“她的心意早就变了!她现在是必然跟定我的!”
“当然,选择权在她手上。所以我需要一场胜利。”
杜非羽半开玩笑地说道。
……
合约签下。
在莫凡离开后,杜非羽掏出了怀里的那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花海的照片。
而花海的远方,是眺望着更远方的白十七。
照片的左上角,写着“莫凡”二字。
杜非羽一眼认出,这是阿白的字迹。
这张照片,就是在寻常的一天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老杜家中的书桌前。
他也是凭借着这张照片,判断出神秘的男子叫莫凡,以及……他在花市获取资金杠杆的操作。
狐狸在想什么?她想暗示什么?
杜非羽的手微微攥紧。
虽然摸不清她完全的想法,但杜非羽至少知道,他不是毫无机会。
这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
……
杜非羽签的东西,大概是一个初具雏形的期货合约。
如果未来花市看涨,花价飞升,那么老杜横竖都是大亏一笔——无论是买下花种交付给莫凡,还是以市价把钱白白交给他。
当然,莫凡的一切自信都是建立在花市看涨的前提下。
如果市场下跌,甚至……无止境的下跌,那么到了那时,花种将毫无价值,而莫凡将用一笔不菲的价格,被迫购买已经变成了垃圾的花种和花朵。
即使没有那么夸张,只要价格比现在低,差价超过了2%保证金的数目,那就一定是杜非羽的胜利。
这是一场赌博,或者说,根本是杜非羽架设的一场对局。
他要打。
要用这种和平的战争证明某些东西,也要把某些虚幻的家伙打落尘土。
所以,他将用尽这些年在花洋市的一切……砸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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