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彼岸花开,芳香四溢,明艳似血。
沈梦云踹飞阎罗殿门前的黑白无常,风风火火踏进阎罗殿。
阎罗女王一身朱红的长袍,倚在宝座上,剥着葡萄,吮吸着溢出的甜蜜的汁水。
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了,饱满晶莹的葡萄摔得稀巴烂。
“拦我者亡!”门外响起狠戾的喝声。
座位旁边的牛头马面正挥着流星锤,欲去迎战。
阎罗举起纤纤玉指,拦下他们。
赤足轻轻挑开拖地的裙摆,露出光滑小腿,踏着轻柔的步伐,步步生花。
沈梦云正杀红了眼,鬓边的发丝有些凌乱,俊朗的眉眼如三尺的寒冰透着刺骨的寒。
阎罗清笑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让气氛稍稍回暖。
她指尖停在冰冷的剑柄上,淡淡说道:“这本就是冥界,遍地是亡灵,死已经不能威慑他们了。”。
“他们害怕的是........再不能入轮回!”,说罢她双目一下变得煞红,目光扫过一只牛头将军。
那只牛头将军便化作灰烬,魂飞魄散。
阎罗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悄无声息地转移到沈梦云肩旁,手指挑起他鬓边的青丝,轻语道:“活人来冥界无非是两种目的:一为思亲,二为寻爱,不知公子是哪一种?”。
“我来找人!”沈梦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呵呵呵.......”
阎罗轻笑几身,掩面说道:“不想公子也是薄脸皮,寻爱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我在这阎罗殿待的时间有千世万世,什么人没见过?各种羁绊前缘,各种藕断丝连,不过都敌不过一碗孟婆汤,一杯下肚,浇灭爱恨情仇,从此不亏不欠!”。
“我来找言紫姝!”沈梦云一字一句说道。
阎罗拿过生死薄,随手翻了翻,却没找到他口中的“言紫姝”。
“确定是今天死的?”阎罗挑眉问道。
“是”沈梦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阎罗继续问道。
“阳寿未尽......”沈梦云脸色有些阴沉。
“死前可有未还的恩,或者没报的仇?”阎罗漫不经心地说道。
“也.....也许吧.....”沈梦云眼神有些失色。
“她暂时还入不了轮回”阎罗把薄子一盖,斩钉截铁地说。
“仇未报,恨未解,魂魄只能暂押在地狱,如果贸然放她入轮回,会危害人间。”阎罗冷冷说道。
沈梦云心如乱麻。
“况且,生死薄没有她的名字,一定是因为魂魄损坏得太严重了,所以被遗漏了。”阎罗瞥了瞥旁边脸色苍白的沈梦云。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梦云嘴角翕动。
“倒也不是。。。。”阎罗把手指抵在唇边,作思索状。
她翻身下座,踱步到沈梦云身边,定定说道:“割裂你的几分魂魄去修补她的魂魄,可勉强送她入轮回。”
“可是此法极耗法力,她执念又极深,我冒着法力受损,违反天规的风险帮你,你要如何报答我?”。阎罗支起下巴,本就松松垮垮的披肩滑落,露出肩头上的曼陀花纹印。
“你要我如何报答?”沈梦云眉目清冷。
“送她入轮回后,你喝下孟婆汤,留在冥府陪我一千年!”阎罗眼神坚定,字字铿锵。
话音刚落,一碗盛满了孟婆汤的陶瓷碗出现在沈梦云面前。
他冷笑一声,苍凉的目光里掠过几分温煦,接过瓷碗,把朱唇靠在碗沿边,一饮而尽。
阎罗把沈梦云的七分魂魄和言紫姝的残魄缝合在一起,送它进了轮回之路。
沈梦云看着那缕散发着微芒的魂魄和无数灵魂一起缓缓升入天际,眉间罕见地舒展开来,轻呵出一口暖气。
他慢慢失去了记忆,一切景象都变得陌生,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逻辑,甚至他连自己也倍感陌生,他是谁?来这世间做什么?爱过谁?或被谁爱过?
阎罗看他双眼茫然,抱住脑袋一个劲摇头,轻呵一声,呢喃道:“这么做真的值得吗?最后还不是变成了陌路人。”。
她挽起他的手臂,微笑道:“你叫笙沐,是我,阎罗女帝的弟弟,我会一直照顾好你的。”。
说罢,她轻抚他的头,拉着他走进了阎罗殿。
阎罗殿常年荒凉,毫无生气,唯有几束朱红的彼岸花热烈地开放着。
像极了沈梦云的心,冰冷与世隔绝,却只悬着一颗朱砂痣,一点滚烫温暖了整个胸膛,脑子里的记忆或许已经被抹去,心里的记忆却还汩汩而动。
一座茅草屋里,髯须花白的老和尚给一位男子拉了拉被子。
男子剑眉星目,晶莹的眸子微颤,勉力坐起身,背靠着床头,扫视了四周,抚了抚额头,轻声问道:“这是哪?我为什么还活着?”。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目阖实,淡然道:“你还活着,说明你命不该绝。”。
男子双眼黯沉,定定说道:“我的使命是为了封印上古魔君沈梦云,他现在已经接受了天界审判,我的命数也该尽了。”。
“他还没死。。。”老和尚淡淡说道。
“嗯?”男子眼眸颤了颤,转而又落寞起来,定定说道:“他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天女已经不幸陨身......”老和尚抬起苍老的眼眸,望了望窗外。
“什么?”他瞳孔地震了一般,身体本能地躁动起来,勉力去抓老和尚的衣角,口里反复说着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她是天女!她是天女!”。
老和尚轻抚他的脑袋,和蔼地说道:“梦溪,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劫,躲不开,逃不掉。”。
“那我能去看看她的遗容吗?”沈梦溪说时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或许这只是一个谣言。
但他走到焚仙窟时,看见熊熊烈焰里扑出的衣裳的碎片。
他拾起那片残留的布料,冰凉的泪水漫过脸庞,滴落在青衫的衣摆上。
沈梦溪嘴角轻轻抽搐,把那片残布攥在手心,跪坐在焚仙窟的边沿,哽咽道:“我终究还是食言了,啊....啊....啊....”。
“紫姝,别害怕,我来找你,.....”沈梦溪正欲纵身一跃。
旁边的玄机法师拉住了他,定定说道:“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况且天女已经入了轮回,你现在去已经错过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沈梦溪双目失神,脸上留着残泪,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无力地向前走去,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指甲用力抠着地面,指腹被砂砾扎破,漫出道道鲜血。
他愈加用力地去抓地,直到指甲都被掀开,十指都渗出了朱红的鲜血。
他看着沾满了鲜血的手指,发出阴冷的笑声:“呵呵呵......哈哈哈哈......啊——”。
缪十三朗抱着怀里的婴儿,一路上躲着丽华春的人马,跨越千山万水,回到重华殿,却看见里面一片狼藉,他抓住一位路过的婢女问道:“请问,看见言紫姝了吗?”。
婢女摇摇头,向焚仙窟的方向指了指,便走开了。
缪十三郎赶到焚仙窟,看见满地残灰,又看见一个年迈的和尚和一位青年男子,楞楞地问道:“请问你们看见魔君的夫人言紫姝了吗?”。
沈梦溪眼里杀气腾腾,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和言紫姝是什么关系,为何会知道她的事?”。
缪十三被男人狠戾的目光吓退了几步,脑子一下卡住了,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是....她......她......她夫君......”
“嗯?”沈梦溪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夫君......沈梦云,哦不,令孤寒的手下。”缪十三郎感觉自己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双腿还不住得打颤。
沈梦溪瞥了瞥他怀里的孩子,定定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缪十三郎赶忙否认道:“不.....不是,我连婚事都未定呢!这.....这是.......言夫人的孩子。”。
“言紫姝的孩子?”沈梦溪眉头松了松,放下手里的长剑。
“孩子的爹是谁?”沈梦溪定定问道。
“是......是.......”缪十三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没同你说?还是你不想告诉我!”沈梦溪轻蹙眉头。
缪十三郎吓得更狠了,双腿直哆嗦,话都说不清了,强挤出几句语无伦次的话:”这.....这事有点复杂.....言姑娘本来是令君主的夫人,令君主名义上理应是孩子的父亲,可是这孩子身体里流的是.......是.......”。
沈梦溪抽出泣云,抵在他喉下,威逼道:“你舌头打结了?要我帮你解开吗?”。
缪十三郎咽了口唾沫,闭着眼喊了出来:“这孩子是魔君沈梦云的遗孤。”。
沈梦溪把剑滑落在地上,铿锵一声,仿佛敲醒了他一切自以为是的构想。
他一直以为沈梦云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今,他才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敌人!
这世间的玩笑倒底要开到何时?
他不过消失了几年,就好像已经被远远甩在了世界的边缘。
“也对,和谁成亲是她的自由,根本不需要和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报告。”沈梦溪扔下手里的碎布,愤愤地向前走去。
这时缪十三郎怀里的婴儿十分应景地哭了起来。
“哇哇哇.....唔唔.....哇哇哇.......”
他微微侧首,瞟了一眼那个孩子。
看见缪十三郎抱着那个孩子,又囧迫又着急,可是只能抱着孩子干在原地打转。
“他怎么了?”沈梦溪冷冷问道。
“害.....多半是饿了......可是这......这也没有可以喂的人呀!”缪十三朗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说道。
“饿了好几天了,就给喂了几次水,估计早就饿坏了。”缪十三轻蹙眉头,长叹一口气。
“给我抱抱”沈梦溪横眉冷语。
缪十三朗把孩子递到沈梦溪手上。
沈梦溪瞥见他襁褓里的玉佩,上面刻着“暮远”二字。
喃喃道:“暮雪千山,天高水远,真是好名字。”。
缪十三郎傻笑道:“夫人当时也这么说,真巧!你俩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沈暮远........”沈梦溪两眼放空,目中万千风景旎欹而过,接着说道:“既然他亲生父亲是沈梦云,就叫他沈暮远吧!”,说罢,嘴角扬了扬。
缪十三朗摸摸头,颤颤巍巍地说:“这我可不好做主,要不抓阄,扔筛子也行!”。
玄机法师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俩,露出欣慰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天地仁慈,庇护众生,关我西门,开我东牖,缘起缘灭都是恩泽,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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