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大明

第302章 雄狮一声吼

    
    张岱五岁时便能作对,二舅陶崇道出‘画里仙桃摘不下’,张岱对以‘笔中花朵梦将来’,客人出对:‘荷叶如盘难贮水’,张岱对以‘榴花似火不生烟’。
    闻者都艳羡不已,一通彩虹屁,‘哇,这邻居家的孩子是个神童。’
    张岱晚年给自己写墓志铭,这样自我评价:‘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
    呃,这人年轻时还娈童...
    十二好,可见其志趣庞杂,癖好甚多,因其杂,所以不能专,难怪功名路上,只得个秀才。
    好在,成年之后的张岱,并没有完全堕落,小品文造诣精深,文笔流畅自如,亦庄亦谐,用字典雅精练,情感自然流露,虽不如唐宋八大家那般底蕴深沉,却也丰神绰约,诗意盎然,暗合了中国人清远、淡泊、自然的美学品味,为后世所推崇。
    张岱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诗文俱佳,且常出惊人之语,比如他对世人普遍认同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说法颇不以为然,提出‘若以有诗句之画作画,画不能佳;以有诗意之诗为诗,诗必不妙’。
    张岱的说辞,众人都拍手称妙,可是作画写诗,照例还是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么来。
    张廷登刚从浙江巡抚任上下来,自然是知晓张岱的,不仅知晓,而且还同张岱见过多次面,唯独对张岱的这一说辞印象深刻。
    张岱此人,怎么说呢,用后世的话说,是个有点儿理想主义的小清新,张廷登就是这么个感觉。
    张岱大概是想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问题是,偶得意味着不确定,偶得意味着小概率,人生在世,要成家立业,又是不确定,又是小概率,谁受得了?
    张岱竟然也来到沈家堡,而且还带着张家班来唱戏,却是出乎张廷登的意料,沈家堡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张岱的姿态放得很低啊。
    苏洛儿在沈家堡主管文教,办梅氏杯,她是执行人,也是策划人,忙得不可开交,得知张岱带着自家的戏班子,前去山东衮州为其父张耀方贺寿,途径淮安,便试着邀他来沈家堡演一场。
    除了张岱,苏洛儿还请了一个说书人,叫个柳敬亭,柳敬亭尤其善长说《水浒》,也是为了给梅氏杯壮大声势,预热助兴。
    这次是凑巧了,不然,张岱从山东返程,不用邀,他自己也会来。
    张岱年少时以神童著名,成年后又以诗文名传天下,放眼大明,能入他法眼的人没几个,杨波便是其中之一。
    火柴、香皂、香水、玻璃镜、马车...
    都是神工天造,无不令张岱深深为之着迷,相比之下,张岱弄的那些‘华灯’就不够看了,能造出那些神奇物事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妙人儿呢。
    传闻杨波年纪不大,却生得貌比潘安宋玉,十分地俊美,更是让张岱心里痒丝丝,早已存下一念,要去沈家堡见杨波,刚好遇到苏洛儿相邀,机会就这么来了。
    车夫说的是实话,徒步沿着杨波道向前走,很快便到了问乡楼。
    “张大人,问乡楼是石庙的地标,加上避雷针,楼高五丈有余,最高处的外墙上,是一座大个头的自鸣钟,一个月之前,每日都在报时。”
    韩赞周兴奋地为张廷登做这介绍,心里觉得与有荣焉。
    “霹雷针是何物?”张廷登奇道。
    韩赞周又解释一番,临了说道:“咱家也不懂,杨三儿那小子说能,大抵就能吧,他自己和几个小姑凉还让雷给劈了。”
    “哈哈哈,竟有此事?”
    问乡楼上有座自鸣钟,张廷登在杭州时已经听人说起过,此刻他爱能保持住镇静,只是微微点头。
    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自鸣钟高高悬起,巨大的白色表盘子,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耳边听到乐声,远远看见彩旗飘扬,那里应该就是戏台的所在,不过张廷登的目光完全被问乡楼怪异的外观所吸引,已经顾不上去关注戏台了。
    乍一看,问乡楼像个带着望楼的城堡,壁立千仞,气势非凡,再一看,却见每一层都有一排窗户,窗户闪着耀眼的白光,果然是传说中的玻璃窗,倒让问乡楼有了房屋居所的感觉。
    问乡楼外墙涂了一层混凝土,呈灰色,给人以冰冷的岩石感,张廷登不是很喜欢。
    问乡楼前果然搭了戏台。
    台上张灯结彩,箫鼓声声,戏中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台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戏台围个水泄不通。
    有季顺带着,再怎么拥挤,也得给季老总让出道来,众人来到台前,张廷登这才看到戏台两边木头柱子上挂着对联。
    ‘贺梅氏杯,八方宾客论英雄。聚问乡楼,万古江山话春秋。’
    张廷登在心里念叨了两遍,感觉这对联不像是张岱的风格,难道是杨波所写?记得事后问一问。
    几个人坐下听戏,戏目是韩蕲王金山战金兵,韩蕲王便是韩世忠,戏文是张岱的手笔,催人奋进。
    服装、道具,唱功亦是可圈可点,锣鼓紧催,打斗的场面也很激烈,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看起来张岱是下了功夫的。
    “好,打得好。”
    沈世魁和台下的观众一样,扯着嗓子叫好,演出结束,台下掌声雷动,观众依依不舍,显然没过瘾,还想接着看,那就只能等下一场。
    季顺等人站起身来,还要到后台去探视一番,这时候,杨波终于出现了。
    杨波和沈燕青见过面,还要跟许二江详细了解辽东的情况,却被沈燕青赶了出来,张廷登毕竟是工部尚书,杨波不能失了礼数。
    “张大人..”
    杨波一见众人便连连抱歉,“罪过,罪过,看起来我来晚了。”
    众人都知道杨波正在准备辽东的行程,倒也能理解,韩赞周一如既往地数落起杨波来。
    “杨三儿,张大人好说,可人家张岱为了你的梅氏杯,带着自家戏班来演戏,切记礼数要周全,别怪咱家没提醒你。”
    张岱?
    这名儿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听人说起过,正想着,‘嘶...滋...’杨若菲在滋他。
    ‘杨波,我要去沈家堡。’杨若菲直言道。
    ‘别来,过几日我去淮安。’
    杨波总是忘不下穆英满脸的凄楚和失望的眼神,必须去淮安见她一面,否则心下难安,而且在北上辽东之前,杨波也有必要跟杨一鹏面对面详谈。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杨波小声道:‘若菲,等一下..’
    “想来这张岱是个名角儿?不过礼数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杨波甚至有些嘚瑟,笑道:“到时多封些银子便是。”
    “....”
    众皆诧然,敢情这杨波真不知道张岱是何许人。
    “张大人,你瞧瞧,你瞧瞧,幸亏咱家提了一嘴,否则咱家的脸都要让你杨三儿给丢尽了。”韩赞周眼睛瞪着杨波,手里拂尘狠狠砸在杨波的肩头。
    张廷登奇道:“杨波,山阴才子的大名你没听说过?”
    ‘杨波,你个猪脑壳。’
    杨若菲都听明白了,骂起杨波来,用的还是四川话。
    杨波老脸一红,情知又玩儿砸了一回,
    这怪不得别人,张岱是小品圣手,文章一流,即便在后世,也倍受人推崇,初中课文都有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一文,可惜杨波早已忘记得无影无踪,倘若有人提及,兴许杨波还能想起来,只是这会儿,估计张岱还没写呢。
    众人七嘴八舌给杨波补课,杨波简单归纳了一下所言,张岱此人会写,会玩儿,还是个吃货,这当儿,便来到了后台。
    杨波探头往里瞅,苏洛儿也在,歌姬们还在卸妆。
    苏洛儿见是杨波,指了指坐在梳妆台前的一个人,“这位便是山阴才子张岱,张夫子,他也客串了一个丑角金兵,公子稍等。”
    张岱转过头来,冲杨波点头示意,回头接着卸妆,苏洛儿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瞥了杨波一眼,竟帮着张岱卸起妆来,两人还有互动,脸差不多挨到一块儿了,很亲密的样子。
    杨波心下暗自不爽。
    这就像狮子王国,雄狮在森林里转了一圈儿,撇撇退,吼道:“森林里的狮子都给爷听着,这里的母狮都是我的,胆敢闯入者,只有一战,厚厚..”
    苏洛儿对杨波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几次三番地暗示,可杨波始终也没给个明白话,到了现在,杨波才发现,潜意识里,他竟将苏洛儿视为自家的禁脔,别人染指不得。
    可人家苏洛儿是自由身,就算跟张岱亲近,你杨波管得着么?
    ‘你吃味了?’
    杨若菲细八卦之心大起,乐不可支地道:‘杨波,你真吃味了,笑死个人了,哈哈...’
    ‘我吃的什么味?’
    杨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苏洛儿是洛英冰芬里姿色最出众的,玉肤冰肌,绝美的容颜,微微丰满,却又不失高挑的身材,是杨波最馋的那种,啧...
    ‘杨波,那你几时来?我...想你了。’
    杨若菲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见杨波脸色不善,又道:‘你想我么?’
    ‘你那么可爱,我自然是想的。’
    ‘口是心非。’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追问道:‘你哪里想我了?’
    ‘....’
    杨波一窒,杨小波却是一激灵。
    杨若菲情窦初开,还处在无限向往,却又懵懂无知的状态中,这种事不能问,至少不能这么问,问了,一定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你和你爹在淮安,淮安的安危,我一直放在心上。’
    ‘你快点来,我等你。’
    杨若菲的口气出奇地柔和,杨波眸子里白光一闪,杨若菲消失在视野里,她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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