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天气虽然变得严寒,可村民们却感觉不到一丝丝寒意,他们的心里,和天空中的太阳一样暖烘烘的。
长青村党支部的院子里,站满了前来分红的村民。
“铁三角”站在屋檐下,脸上挂着笑容,面前放着一个大纸箱,纸箱内,是鼓鼓囊囊的信封,每个信封上写着一个名字。
人群中发出声音不大的议论声,一些村民探着头,目光朝纸箱内张望着。
康光谦抖了抖肩膀,双手下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想必都知道是什么事。”康光谦微笑着说道。
“自然是分红嘛!”这时,人群中有人笑着高声说道。
康光谦朝人群中望了一眼,说道:“对,那咱们就不说多余的话,开始分红。”
“好,好!”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鼓起掌来。
等到现场安静下来以后,周治扫视一眼人群,脸上泛起两个小酒窝,随即从纸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站在旁边的何立扬。
何立扬接过信封,照着上面的名字念道:“张国强。”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中年男人举起手,随后上前从何立扬手中接过信封,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感谢,感谢!”
康光谦看着他,佯装斥喝道:“不要感谢!这是你应得的!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的勤劳付出。”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笑着退到人群后面。
何立扬喊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把装着钱的信封递到他们手中,看着他们满面的喜悦,心里顿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不多时,摆在“铁三角”大纸箱便见了底。村民们人手一个信封,个个脸上带着笑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周治清了清嗓子,朝人群说道:“这钱都是大家通过自己努力挣来的,可不敢胡乱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人群的目光瞬间都朝那几个爱耍赌的村民看去,那几人被众人看的脸色一红,赵怀礼讪笑着说:“看我作甚?我现在就喜欢打乒乓球。”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开始窸窸窣窣往外走去。
“咱们现在的光景,真是踏着银桥上金桥——越走越亮堂。”有人边走边说。
有人附和道:“那可不,能过上好光景,最大的功劳还是‘铁三角’,尤其是何立扬这个后生……”
人群中,何田田听着人们的议论,脸上的自豪和骄傲显露无疑。
等到众人散去,何立扬发现赵德裕依然蹲在墙角,身边蹲着一脸傻笑的赵怀智。
缭绕的烟雾里,何立扬看到赵老爷子手里握着铜制烟管,目光呆呆望着自己,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咳嗽声。
“爷,您少抽点。”何立扬走过去,关切了一句,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赵德裕吐出一口呛人的烟,目光怔怔地看向何立扬,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说:“娃儿,看见你,我就想到了我的孙儿,秋水和长天。”
赵怀智傻笑着重复道:“秋水和长天。”
何立扬愣了愣神,看着老人浑浊的目光,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德裕收起烟管,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快过年了,他们说好今年过年回来看我。”他边说边向大门外走去,赵怀智紧随其后。
暖阳下,赵德裕慢慢向家中走去,因为剧烈咳嗽,他的身体也随之颤抖着,望着老人的抖动着的背影,何立扬内心感慨万分。
冬至快要来临的时候,一场大雪覆盖了陕北的山野。
村头的枯树枝上,飞起两三只乌鸦,树枝上的沉雪纷纷洒落下来,乌鸦在阴沉的空中盘旋着发出哀叫,片刻后消失不见。
赵德裕赵老爷子家的大门上,挂着一叠用白麻纸剪成形似铜钱的物品,俗称岁数纸,代表人一生走过的春秋。赵老爷子大门上的岁数纸,一共有八十四张。
院子里,赵怀仁、赵怀义、赵怀礼三兄弟和三个妯娌忙碌的身影来回走动,他们脸色阴沉,甚至在三个妯娌脸上,能看见明显的泪痕。
窑洞内,赵怀智不再像往日一样傻笑连连,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父亲,那是一张没有生机甚至有些干瘪的脸,眼睛闭合,嘴鼻里气息早已消散贻尽。
赵老爷子是在昨晚的雪夜里走的,他终究没能等到过年,没能等到秋水和长天,在雪花无声飘落之际,他咳嗽着吐出一口温热的淤血,扫视一圈围着自己的四个儿子和三个儿媳,目光在赵怀智身上短暂地停留后,眼皮似有不甘却无力再撑起,外面最后一丝光亮里,赵怀智的脸逐渐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大——”,一声长嘶打破了宁静的雪夜,赵怀智滚烫的泪珠滴在赵德裕失去血色的脸上,他用力地摇着自己的父亲,干枯的躯体却始终没能回应他,而后,赵怀智紧紧地把赵德裕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老大赵怀仁目光空洞,呆坐在炕上,往日的坚毅消失全无,片刻后,他缩起双腿,双手抱住花白的头,偎在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哭声。
赵怀义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早已料到父亲的这一天,挣脱了病痛的缠绕,也算是一种解脱。他对赵怀礼说:“给老五打电话,准备后事吧。”
赵怀礼红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嚅动几下,终究没能说出来,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赵家三个儿媳妇看到赵怀智扑在老爷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也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老爷子过世感到伤心,还是因为赵怀智哭得可怜而牵动心弦, 或者,两者都有吧。
村里人谁也没有料到,赵老爷子会走的如此匆忙,人们一面帮着赵家兄弟料理老父亲的后事,一面感慨着赵老爷子的一生。同时,让他们感喟的还有赵怀智。
自从赵德裕咽气后,赵怀智就再也没有笑过,他一直呆坐在老父亲的灵枢钱,不时抹几把眼泪。无论众人怎么劝说或者拉扯,他都没有站起来过。
赵老爷子这一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人们眼见这一幕,无不伤感万分,或叹气,或落泪。
下葬那天,天气依然阴沉着,悲戚的唢呐声飘扬在山村里,赵怀智怀中抱着老父亲的遗像,随着送葬队伍向后山艰难地走去。
等到下葬完毕后,赵怀智突然疯了一样冲到坟头,双手扒拉着冰凉的湿土,嘴里哭喊着:“大,大……”
何立扬看着众人拉住近乎疯狂的赵怀智,内心长叹一声。
“怀智叔真是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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