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黑暗

    
    女人睁开眼睛，茫然过后，有些疑惑。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最后的记忆，是被病痛折磨、瘫在床上无力动弹的难捱。
    在丈夫为她注射一支镇痛剂后，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感觉轻飘飘的，就好像灵魂要脱离这沉重的肉体，飞上云际。
    可就在她即将要触摸到那温暖的云朵时，一股霸道的引力自下方而来，将她狠狠的扯下、坠落在黑暗的大地！
    惊恐中，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她醒了。
    很奇怪，病痛的感觉消失了，身体无比轻松，就好像……完全康复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具身体虽然健康，却总感觉有些奇怪，就好像……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所以，这是死后的世界吗？我现在是灵魂？”
    女人起身，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浅灰色的窗帘，一片无垠的白色花海映入眼底，让她发出惊叹。
    “这一定就是天国吧……”
    身后，开门声响起。
    女人转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满脸疲惫，眼中却透着欣喜：“老婆，你醒了。”
    “老公？！”女人惊讶，旋即反应过来，她并没有死。
    “这是哪里？我怎么……好了？”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坐在床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秘的力量，这里便是其中之一，只要我们在这里生活，就能够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只需要遵守一些无关紧要的规矩。”
    “规矩？”女人茫然。
    “嗯。”男人郑重的说着：“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白天你可以在花海范围内随意走动，但不能越过那条小河去对面；夜里不能外出，只能在这座房子和院子里活动。”
    “哦……”
    女人不理解，但还是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在这里生活着。
    但人都有好奇心，女人总是有很多问题，比如“小河的对面是什么”、“天上的太阳为什么不动弹”、“这些花怎么一直开着不凋谢”、“晚上花为什么会变成红色”、“我昨晚看到远处有个脑袋像榴莲的怪物在走动，那是什么”……
    男人总是耐心的回答着女人的问题。
    女人也只是默默听着。
    但男人不知道，心思细腻的女人，心里明白他在撒谎，但没有揭穿他。
    渐渐的女人不再问问题，因为根本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她开始暗中观察、整日思考。
    男人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掩饰，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其实漏洞百出。
    随着搜集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女人渐渐拼凑出了真相。
    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于是，有一天，她如平常一般送走了外出的丈夫后，用菜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男人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妻子遭遇了危险，去而复返，成功阻止了她的自杀。
    俩人坦白。
    接着是激烈的争吵。
    最后女人被男人打晕注射了药物，动弹不得。
    之后男人外出。
    这一次的时间很久，过了足足六天才回来。
    回来时，他带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中，还戴着面具的女人。
    黑袍女人看了看君茹。
    男人有些疲惫的说道：“情况就是这样，我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可以跟我交易吗？”
    黑袍女人点点头：“你要知道，霜沙垄断在虚灵手中，很不好弄，你给的价码太低了。”
    男人皱眉：“我们出去说。”
    黑袍女人轻笑一声，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反正等会儿她就不记得了。”
    男人的眼睛略微睁大，露出喜色：“你们同意交易了？”
    “可以交易，但价钱不行，需要再加一个条件。”
    男人面色凝重：“你说。”
    黑袍女人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位大人，需要你控制这个节点。”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男人激动起来：“我一个怪诞如何能控制节点？！”
    “呵~”黑袍女人轻笑：“控制了这个节点的虚灵，不就等于控制了节点吗？”
    “霜沙对虚灵没用。”
    “霜沙不行，但那枚戒指可以。”黑袍女人指了指床上女人手指上的那枚紫罗兰色宝石戒指。
    “那东西坏了。”
    黑袍女人从怀中掏出一颗氤氲着五色光彩的圆润石头：“我没有霜沙，但只要你同意这个条件，这颗五色石就给你，如何？”
    男人没有接，而是盯着黑袍女人，目光凛然：“你们调查我？”
    “别生气嘛，不是针对你，我们对每个客户都会调查，再说，你的事在玄青城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要霜沙。”
    黑袍女人收回五色石，转身欲走：“那么很遗憾，这生意做不成了。”
    “等一下！”
    男人看着床上的女人，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伸出了手：“我同意交易。”
    “这才对嘛！”黑袍女人满意的说道。
    她将五色石递给了男人，又掏出一张兽皮卷轴给他：“控制虚灵之后，不管你哄骗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手段，让虚灵在这躯壳的核心处布置这个法阵。”
    “这个法阵是做什么的？”
    “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好！”
    “那么……合作愉快！”
    ……
    ……
    “之后我就被篡改了记忆，忘记了一切。”君茹说完，静静的立着。
    龙旗生四人则沉默着，各自消化着这庞杂的信息。
    君茹透露了很多关于这个节点的情报。
    这个节点原本是之前那巨大虚灵的巢穴，祂死后，这块地方被分配给了同一领主麾下的一只E级虚灵，就是现在的这个虚灵。
    这只虚灵很弱小，但祂却有个被领主看中的本领：制作锚。
    领主将这块好地方分配给祂，就是想让祂利用死去虚灵的某些器官制作锚，将这个节点变成入侵生界的固定节点。
    这只活性很强的完整B级虚灵躯壳就是给祂的奖励。
    只要祂能成功融合这具躯壳，就能从一个弱鸡蜕变成强大的B级虚灵。
    这些事是祂被车景行控制之后告诉车景行的。
    虚灵到来后，首先在那躯壳主体上钻了几个洞，将里面已经变成强酸的体液排了出去，腾出数个大大小小的空间供祂使用。
    强酸淹没了原本的丛林，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强酸湖，原本的生物尽数死光，却有一些喜欢强酸环境的两栖鱼类来到这里生活，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车景行带着君茹进入虚灵界转化为怪诞，恰好虚灵在招募手下，他就跟着其他几个怪诞一起进入这个巨大的植物内部，替虚灵做事。
    当然，在他控制了虚灵之后，为了不走漏风声，其他的怪诞已经全都被他杀了。
    “君茹小姐，你知道那些和车景行做交易的人是什么来路吗？”莫洵问。
    君茹摇摇头：“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统一派’的人？”辛白露猜测。
    莫洵想了想：“应该不是，虽然统一派与我们理念不同，但大家的目的都一样，想要把虚灵界从我们的世界里驱逐出去，他们没理由去控制一个虚灵界的节点。”
    “可能是‘夜阑会’。”莫洵补充了一句。
    “那个什么买卖都敢做的商会？”辛白露露出厌恶的神色：“哪里都有他们。”
    龙旗生和龙嘤嘤俩萌新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
    莫洵接过君茹手中的东西，看着君茹平静的脸，忽然说：“君茹小姐，你似乎还没有被完全同化？我感觉得到，你的思维还是人类思维。”
    同化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同化，当身体变成怪诞之后，思想三观这些东西都会跟着一起改变，就好像若是你变成了一只野兽，就会用野兽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可君茹竟然会给玄青城的父母写信，这种行为对怪诞而言是不可能的。
    由此判断，君茹被同化成怪诞的时间并不长，她还完全保留着人类的思维方式。
    听到莫洵这话，君茹苦笑一声：“迟早的事。”
    莫洵点点头，没再提这个问题，将那东西塞给龙旗生：“砸碎吧！”
    “好嘞！”
    又是哐的一下。
    那水滴样的东西碎成了八瓣。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表面光滑的东西竟然也是植物，光滑的外壳内生长着好几层植物组织，最中间包裹着一汪乳白的浓稠液体。
    随着外壳碎裂，液体洒落在地。
    天空亮了起来。
    不是日光照耀的那种亮，而是点点绿色荧光均匀的分布在头顶的穹顶，而之前那“太阳”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孔洞，黑黢黢的，不知通往哪里。
    地面的荼蘼花大片大片消失，露出如蛛网般密集的道路。
    其中一条路线上铺着灰白色的石板，格外醒目。
    “沿着石板走就没事。”君茹指了指那条路，微笑着：“快走吧！”
    “那我们走了，再见！”
    四个人跟君茹告别，转身离开。
    君茹站在院子门前，静静的目送四人离开。
    当他们转过一个小坡消失在视线中时，君茹默默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她一件件抚摸着房间里的一切，最后，拿着一只碗沉默许久。
    忽地，君茹发出一声哀恸的叹息，将碗狠狠磕在石头台面上。
    清脆的碎裂声后，瓷碗碎成了好几瓣。
    君茹捡起其中最为锋利的一片，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在脸颊上。
    “选择在被彻底同化之前死去，是我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了……”
    嗤！
    鲜血四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