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缓缓归矣

    
    谁的青春没有浅浅的淤青，谁的伤心能不留伤痕，青春的长河流淌着年少的轻狂，也充满着风雨坎坷。
    总要一个人或者一些人的出现，帮你擦干青春的眼泪，抚平那些青春的伤痕。
    当王爷爷下班踩着落日的余晖走进自己家门时，他就看到院子里拉满了绳子，绳子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被单和衣物；院子里窗明几净，处处焕然一新；一群孩子在客厅里叽叽喳喳的欢闹……
    爷爷顿时了然。
    孩子们看到爷爷进来，立马一个个站起来乖乖的喊着，“爷爷好”“爷爷好”……
    爷爷笑着和他们点头，和王奶奶一样，爷爷也是个慈祥温和的老人，看向孩子们的眼里都是慈爱。
    奶奶尽管腿脚不便，还是尽力给孩子们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孩子们懂事的把爷爷奶奶推上桌子后才陆陆续续上桌。
    阿晖把爷爷的酒和酒杯拿上桌子时，坐在爷爷身边的李子，拿过酒瓶，沉稳老练的给爷爷斟了一杯酒。
    “丫头，你这酒斟的很是熟练啊。”爷爷笑呵呵的夸李子。
    李子讨巧卖乖道：“那是，爷爷，我爸爸是开大货车的，白天不能喝酒。每天晚饭的时，他也喜欢喝点酒，我每天就给他斟上一杯，就一杯哦，嘿嘿。”边说着还强调的竖起一跟手指。
    老大一边摆碗筷一边打趣她：“这几个月，你这个小管家婆不在家，李爸每天可以多喝几口酒咯。”
    “不行的啊，我来上学前都交待好小齐了，再说我放假回去也是会检查的啊。”又转头向着爷爷解释，“爷爷，小齐是我弟弟。”
    “好孩子，多吃点。”爷爷拿起干净的筷子给李子夹了个大鸡腿。
    李子眉开眼笑：“谢谢爷爷，我最喜欢吃鸡腿了。”说完看了看老幺，把另一个鸡腿放到她碗里：“这个给你吧，省得我啃鸡腿，你吃醋。”
    老大夹了块鸡块放在爷爷碗里，又夹了块了鱼放在奶奶碗里：“爷爷，奶奶你们才应该多吃点，把身体养好。”
    爷爷奶奶一直就那么慈祥的看着桌子上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喜欢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他们平时都是很少言纳语的人，今天看着围在他们身边的这一桌的孩子们，真是打心眼里喜欢。爷爷和奶奶一样感叹，这个家有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李子咬一口鸡腿，国庆一副特鄙视的表情看着她，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臭丫头今天如此讨巧卖乖的模样。
    李子也不示弱，挑衅的冲着国庆又夸张的咬一口鸡腿：“哇，鸡腿好香啊。”然后无视国庆鄙视的目光，又给林宇夹了块鸡肉。
    林宇看着李子微微一笑，继续低着头细嚼慢咽吃着自己的饭菜。
    爷爷呷一口酒，把何凝给他夹的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吃了，低沉着声音说：“何丫头讲的对，我们就应该要把身体养好，好多陪我们家阿晖几年，至少看着她有个好归宿，我才能过去和她爸爸有个交待啊。这孩子……”
    “好吃好喝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奶奶也夹了块肉放在爷爷碗里，嗔怪的打断了爷爷的话。
    琳琳的手在桌下握住了身边低头沉默着的阿晖的手说：“爷爷，奶奶，现在阿晖还有我们了啊。”
    老大何凝也笑着安慰爷爷奶奶：“嗯，爷爷，奶奶，我们四个人以后会一直都是好姐妹的。”、
    “好，好，好……”爷爷又很欣慰的呷了一口酒，奶奶高兴的一直顾不上自己吃，就不停的忙着给每个孩子夹菜。
    国庆插科打诨道：“唉，多了你们这三个孙女，以后爷爷奶奶该有多操心啊。哦，爷爷，您放心，何凝很好的，琳琳嘛，还将就，就这个个李子啊，您和奶奶以后可是要头疼的哦。”
    国庆的一番话，激出了李子的本性，她忿忿地放下筷子就要伸手去拉国庆耳朵：“我哪里就这么招烦了啊，我不要太乖好不好。爷爷奶奶，你们不要相信他，他是，是……对，是羡慕嫉妒。”何凝赶紧把她按住，坐好。
    爷爷看着国庆和李子这一对活宝，哈哈大笑：“好，不烦，不烦，你们都是好孩子。”
    一顿寻常的晚餐，在爷爷奶奶的笑声和孩子们争争吵吵的打闹中，吃出了一大家子的大团圆味道。
    饭后国庆带着林宇各自回家了。四个姐妹像在102室一样，挤在阿晖房间里过夜。
    阿晖房间是她父母当年的房间，宽敞明亮，床也足够大。奶奶又给她们添了床软和的被子，干净的被子上有着阳光混合着皂角的香味，床上软软的，暖和和的，小姐妹们围坐在床上，腿都笼在被子里聊天。
    老大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相片里，老幺阿晖搂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笑的格外开心，阿晖也难得的笑的很阳光。“好可爱，这是你弟弟吗？”
    “嗯”老幺笑着应到，眼睛看向相框里的小男孩，眼神中流露出疼爱。
    李子和琳琳也凑过来看：“哇，好可爱啊，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哦。”
    “嗯，我想努力对他好些，希望他的童年不要和我一样。”
    三个姐妹一起看向她。从小敏感的孩子总是一眼能看到别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
    老幺看着三个姐姐眼中流露的没有好奇，满溢出来的只有心疼，老幺的心一点点温暖起来，心扉一点点敞开：“妈妈改嫁时，我已经开始记事了……”
    王妈妈改嫁后，小小的阿晖，无论是出门玩耍还是去上学，走到哪里总有人对着她摇头‘可怜啊’、‘造孽哦’……爷爷奶奶说，是要妈妈过更好的生活，妈妈还是她的妈妈啊。为什么大家说的话，都在告诉她，她是个没有爸爸又被妈妈抛弃了的可怜的小孩子呢？
    虽然她还很小，但是本能的，她不想听到那些话，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爷爷奶奶更是爱她的，渐渐的，小小的阿晖就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了，再后来，她连走过聊天的人群都会害怕，害怕她们看向她的那些奇怪的可怜的眼神。
    娓娓道来的老幺，渐渐的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中了，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她的回忆一点点痛苦了起来。
    第一次，老幺阿晖在她们面前说这么多话，虽然这些回忆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种，三个姐姐却是没有打断她，她们知道很多话要说出来才会觉得舒服，内心里积压的痛苦也需要一个释放的宣泄口。
    她们把手伸向她，四个小姐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了三个姐姐的鼓励，阿晖继续勇敢的回忆着。
    王妈妈改嫁后，还一直照顾女儿和爷爷奶奶，慢慢的这些闲话就少了些。
    过了两年，弟弟出生了，好不容易平息了些的话题就再次被点燃了，这一次燃烧的更激烈了。
    一些人又开始对小阿晖指指点点，“可怜啊，有了儿子那里还顾得上这个女儿。”
    “哎，造孽啊，有后爸就有后妈啊。”
    每个人又在告诉她，妈妈被弟弟抢了，她现在真的成了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甚至有时候走在上学路上，就有人拉住她问：“你妈妈还来看你吗？”“你后爸还会给你零花钱吗？”
    “你弟弟长的虎头虎脑的很讨人喜欢，你看了吗？”等等这些话。
    虽然他们说出来的都好像是在同情、关心小小的她，但是她却是知道他们这是不时的在提醒她，她是真的彻底被抛弃了。
    就这样她一度连门都不敢出了，连上学都不敢去上了。
    老大背过脸去，不敢看老幺坚强的小脸。没有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原来这个性格内向到几乎胆小懦弱的孩子，是因为走过了这么伤痛的童年。
    阿德勒曾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心疼的眼泪从她们眼中一颗颗滚落下来。
    老幺努力挤出笑容对着她们笑：“后来，渐渐长大，我想明白了，虽然爸爸走的早，可是爷爷奶奶把他们对爸爸的爱都给了我；妈妈虽然有了新的家人要照顾难免忽略我，可是她也多给了我一个真正的亲人，我的弟弟啊。我不想弟弟从小经历我这样的指指点点，让他觉得是因为他的出生抢了我的妈妈。我不想他幼小的心背负这些不应该背负的东西，我希望他能健康快乐的成长，所以我努力亲近他，让他知道我过得很好啊。”
    “哇，哪家的孩子啊，怎么成长的这么棒啊！”老大擦去眼泪，心疼地抱住了她们勇敢的老幺。
    作家刘瑜说：“愿你有好的运气，如果没有，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这个孩子该有多勇敢才能成长成现在这么懂事的模样？琳琳也伸出双手心疼的把老幺紧紧的抱着。
    “小媳妇，以后我再也不抢你零食了，我保证！”李子擦去眼泪，伸出她沾满了眼泪的爪子发誓。、
    琳琳家是开超市的，她每次放大周后返校，赵爸赵妈总是给孩子们带来大包小包的零食。
    “以后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和你抢，还有，我，我把老大也让给你。”心善的孩子总想给这个孤单的孩子多些再多些。李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可以给老幺的太少了。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真让人讨厌”琳琳满心里的心疼老幺，“用慈悲的面孔说着最恶毒的话。”
    何凝难得沉痛：“所以鲁迅说，人与人的悲欢是不想通的。有时候一个人的悲伤是另一个用来消遣的谈资。”
    “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欺负你，我帮你打，我很能打架的，我从小帮小齐打架练出来的。”李子似乎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嗯嗯……我也帮你打。”小姐妹们的悲伤在李子一副准备随时打架的架势中渐渐消散去。
    那一天，几个小姐妹懂得了一个道理：善意的传递应该是一种温柔的“润物细无声”，大肆宣扬的“善意”中露出的往往是人性中恶的爪子：幸灾乐祸！它带给别人的是更深的伤害。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你递给别人毒草的时候自己也未能幸免。
    也许是这些陈年往事形成的郁结之气在心里积压的太久了，一吐为快之后，老幺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她感激又有些腼腆的笑着看着眼前给了她勇气说出来的姐姐们。看着她们愁眉不展，她反而安慰她们：“我们只有原谅别人，才能放过自己啊，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人模样，这样自己才会成长的更好些啊。”
    是啊，别人给我们恶意，我们以恶意回击，终有一天，我们也成了连自己头讨厌的人吧。这一天，老幺阿晖也教会了她们成长。
    只是这个时候，四个相亲相爱的小姐们还不知道，几个月后她们真的结结实实打了一架而且“一战成名”。
    车进入小区，王姐把李子领到她安排的住所，打开门：“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她结婚了，我们一个小区，她就把钥匙交给我，我时常帮忙照管下。你先住着，卫生我叫人打扫了，东西也都齐全，就缺宽带，已经在办理了，就这几天会上门安装。啊，还有这个……”王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部新手机，“这是公司给各部门主管配的电话，你刚回国，正好可以用，我就先给你带来了。”
    李子双手接过手机，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再环顾这套房子，小而精致，感动道：“王姐，真是让您太费心了……”
    “傻丫头，说这些干嘛，走，放好东西，我带你去吃饭。”这几年看着她一路成长，王姐也把这个善良、能干又实诚的丫头当成了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