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缓缓归矣

    
    吃了回国后的第一顿晚餐，李子回到住所，她迫不及待的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哪个啊？”是妈妈的声音。
    “亲爱的老妈，我回国啦！”
    “小颜？小颜！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妈，我说，您宝贝女儿，提，前，回，国，啦！”
    “啊呦，啊呦，这丫头，到哪里了？妈妈去接你，到家吃晚饭吗？”电话那头的妈妈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妈，妈，您先别激动，先听我讲，我到公司了，是因为公司的事情我才提前回国的，我还得把公司这边的事情忙好，才能回家看你们。”
    “还要过几天啊，过几天呢？要几天呢？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又激动又遗憾，“那，我和你爸去苏州看你好不好？”
    “妈，您放心好不好，一两周，这边工作一交接好我就回去看你们，您先在家帮我准备吃的啊，我有很多很多想吃的东西啊。”
    “好，好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丫头……哎，我得赶紧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爸。”李妈手足无措，又想和女儿聊天又想赶紧把好消息分享给李爸。
    “妈，这个号码是我在国内的新号码，您等下存起来，随时联系我。”
    “好的，好的，小颜，你这刚回来住哪里，吃饭怎么办啊？”
    “您放心，公司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赶紧给你爸打电话，你爸啊最想你了。”李妈一顿忙乱。
    李子的心一下充满了幸福感，这一刻，真的感觉回家了，一颗心沉沉落地。
    挂了妈妈电话，李子玩着手机，那些烂熟于胸的号码一个个在心里拨了又删，删了又拨……
    这些年，尽管想念他们，李子却也一直没有联系他们，她怕，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她就忍不住跑回来。不联系他们，她虽然有一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却又有一种奇怪的安心。
    啊，他们应该都从琳琳那知道我回来了吧？老大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哪里？她和程子轩修成正果了吗？有没有被程妈欺负？
    琳琳看来还是在上海，满世界飞着呢，她和男朋友修成正果了没有？
    阿晖呢，放下执念了吗？还有，奶奶，奶奶她还好吗？
    国庆这个老师当的咋样？有没有教坏了一届又一届的孩子？
    林宇，他……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消息。
    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还是一个号码不敢拨出去，虽然在国外恨不得一头扎进他们的小世界里，可是真正要面对，却又是近乡情怯了。
    “算了，900天都忍了，再忍几天吧！”对于她的那场不告而别和漫长的失联，她着实有些怵得慌，还是选择继续装鸵鸟吧！
    打开行李箱，拿出自己生活用品一一归置好，又给自己美美的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把他们的号码都一一存进手机。
    这样无法入眠的夜，只有回忆能慰藉吧，思绪又飘回了那年。
    2002年的那个寒假，没有姑娘们预期的那么开心，春节都是在大人们愁眉不展中度过的。
    2003年，新的一年带来的喜庆远不及一种新名词“非典SARS”所带来的焦虑多。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甚至大家开始谈“非典”色变，这种全新的，传染迅速，死亡率极高的呼吸系统疫病正在广东蔓延，而且有全国甚至全球蔓延的趋势。
    这一学期最冲击大家记忆的是各种各样的口罩，抢板蓝根大战，空气中弥漫的各种不知名中药味，醋味、消毒味以及体温计刚刚接触皮肤时那种冰凉的触感……
    4月中旬的时候，正是易感冒的季节，时不时就会有学生感冒发烧。又因为“非典”极强的传染性，学校决定进入了封闭式阶段，连走读生都要求统一住了校。
    李子中午大多时间在班上看书，因为学校封闭的严，李子的小说也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整个女生寝室的闲书都被她搜罗尽了，当然，由于国庆在住校，男生寝室的小说自然也被她逼着他一网打尽了。
    这天，她最后一本小说终于被她看完了，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想着怎么才能弄到小说来读。
    林宇正一个人在李子后面座位上看书，国庆去打球了，林宇的象棋正摆着桌上。
    “林宇，不如咱俩杀一盘吧。”
    林宇住校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沉默不语的林宇象棋下的却是非常好，凡是来挑战的不论高一学生还是高三学长；不论是同学还是老师统统被他杀个片甲不留。几乎每天中午或者晚自习他的桌位上都围着一圈人观棋。
    难得今天这么清闲，李子闲的无聊就也想和高手走几招看看。
    林宇歪着头，笑着看着李子。李子读出他笑意中的询问：“别小瞧人，我棋下的还行，我爸教的，我们经常在家里下。”
    “好。”林宇摆好了棋盘。
    同学们所言不虚，这家伙果然是个下象棋的高手，才十几步，李子已经走入窘境了。
    林宇修长，干净的手指敲敲他的炮和李子的車。
    “知道了，不就将军带車嘛。”看着林宇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李子有些气急败坏，她噘着嘴想着办法。突然，她一通神操作，用自己的象吃了林宇的炮，解了自己困局还救了自己車。
    林宇被他的这通神操作完全弄懵了，一脸懵的看着她。
    “纳闷我的象怎么飞过来吃了你的炮了，对吧？”李子得意的跟他解释，“傻了吧，我这不是普通的象，我这是小飞象，小飞象当然能飞咯。”
    林宇看着耍赖还耍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李子，愣了三秒，他那强烈的胜负欲让他不能计较，继续走棋。很快，几招之内他就不声不响的吃了李子的“小飞象”。
    偷瞄着林宇认真看着棋局模样，李子心情莫名的小小窃喜。又到了关键时刻，李子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車吃了林宇的車。
    林宇又一脸懵看向李子。
    “我这車不是普通的車，我这个是可以转弯的，卡丁車知道吗？比你那个只能直行的傻車可强多了。”
    这一次不但耍赖，她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接下来可想而知，只要林宇要将军，李子总有一枚带着特技的子来拯救她:“空降兵”“高射炮”“圣斗士星矢的天马”……
    最后的结局，象棋高手林宇惨败！
    看着胜负欲极强的林宇那憋屈的盯着她的表情，李子心花怒放，她意犹未尽：“再杀一盘！”
    林宇“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不许跑，咱得守棋规，三局两胜嘛。”
    “我，我去洗手间。”林宇赶紧溜之大吉。
    看着落荒而逃的林宇，李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又想到什么，掰着手指数了数又乐了：“哇，刚刚这家伙竟然讲了六个字啊，创历史新高啊。”
    此后，他们发现林宇和他们讲话字数逐渐变的多了起来，只是，每次，只要李子对林宇说：“林宇，我们杀一盘？”
    林宇马上“腾”站起来……溜了！
    国庆虽然纳闷这是什么梗，可是李子就是不告诉他原委，否则她怎能逃得了这家伙的一顿臭骂。
    这些天的兴奋，加上回程的舟车劳顿，回国的安心，让她很快就沉沉的进入了梦想。
    李子睡的香甜，大美女琳琳却是失眠了。琳琳美的名副其实，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一头大波浪卷发散发着黑色的光泽，修长的大腿穿着一条半身裙，显出身材的完美绝伦。
    她端着一杯红酒，靠着酒店的窗前，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心却是在另一只手正把玩着的手机上。
    刚刚把李子回国的消息告诉了父母，这几年，父母总要问很多次，李子丫头回国了没有啊。
    今天的不期而遇，也把她拉回到那段青春岁月里。
    那时候，他们青春飞扬，还有，那时候，爸妈那么年轻。
    因为非典隔离了几周，同学们渐渐失去了开始的那点新奇，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大多数人开始想家，开始焦虑这无止境的隔离，厌烦了每天早晚测量体温，厌倦了走到哪里都避不开的奇怪气味……
    这节骨眼上，琳琳的爸爸妈妈的到来像一场及时雨。
    好久没有见到父母的102室姑娘们，哪家父母来都好像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全都涌到了接待室。
    赵家爸妈过来，自然少不了要给她们带来大包小包的零食。
    过去的一年中，四个孩子朝夕间的和睦相处，每每回家念叨的都是这几个姐妹。爱屋及乌，各家的父母都潜移默化的喜欢这几个孩子，都当自己家孩子一般的多疼爱几分。
    赵家爸妈开了一家超市，几乎整年不舍得放假，别人越是放假他们越忙碌，所以他们来一次学校实在难得。
    赵爸把大包小包的零食一一递给姑娘们，赵妈则把孩子们一个个拉到眼前细细端详着怜爱一番。
    孩子们和赵家爸妈唠唠叨叨说着学校里的事情，他们都认真的听着又细心的安慰着她们，孩子们这些天不安的心多少得到了安抚。
    门卫大叔过来提醒：“谁的家长谁留下，其他的学生回去。”
    三个姑娘恋恋不舍的拎着零食回寝室区了。
    一家三口都应要求带着厚厚的口罩。
    “爸爸妈妈，你们今天都过来了，店里怎么办？”
    “别提了”妈妈声音从厚厚的口罩里传来，“现在街上人都少多了，饭店都关门了，超市里能囤得住的，吃的、喝的都抢光了。我就和你爸爸商量干脆关门歇几天，也好有时间过来看看你。”
    “你都和孩子瞎说什么？”琳琳爸爸背着手站在妈妈身边呵斥着妈妈，“孩子都瘦了。”
    “哦，瞧我都糊涂了，琳琳，你有没有不舒服，学校里现在还有发烧的学生吗，食堂伙食好不好？也是，现在……”
    “妈，妈，您一件件的问。我们都很好，伙食也好的。你们难得休息就好好出去玩……嗨，现在出去玩更不合适。”琳琳懊恼了下，“就在家好好休息，看看电视。”
    “别提看电视了，看了更闹心。”琳琳妈又开始担心了。
    琳琳爸接过话题：“丫头，别听你妈乱说，哪有那么严重。你听爸爸讲，天虽然热了起来了，你还是要盖好被子，别受凉感冒了，现在一发烧就要隔离。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要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记得啊？”
    “对，对，一定要记得你爸爸的话。”妈妈赶紧附和着。
    “你们就别担心我了，我们在学校好着呢。你们也真是的，电话里交待一下就好了，大老远的，现在外面这么不安全，还跑一趟。”琳琳心疼爸妈。
    “我们不是寻思着给你们带些吃的过来嘛。”
    门卫大叔已经过来催了两次了，爸爸妈妈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琳琳朝她们挥手，笑着安慰他们：“回家吧，我的赶紧回寝室了，要不然李子把好吃的都抢过去了。”
    一家三口都忍着想念转身。
    “你看看你都和丫头讲的什么，你这不是让她害怕吗？她在这里指不定多紧张了。”
    “是，是的，你说的都对，我糊涂了。”爸爸凶巴巴的声音和妈妈甜甜的讨好声隐隐传来。
    琳琳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隔着大门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爸爸走的很快，妈妈急急的跟上去，要挽着爸爸的胳膊，爸爸嫌弃的推开，妈妈依旧笑着再次上前挽住了爸爸的胳膊。
    这一次爸爸没有再拒绝，他们挽着胳膊又回头看着琳琳，朝她挥着手让她赶紧回寝室。
    琳琳挥着手，笑着看他们手挽着手越走越远的身影，鼻子不自觉就酸了。
    琳琳知道父母是极其疼爱她的，可是小时候她对爸爸却是心有芥蒂，小小的孩子眼中觉得爸爸总是对妈妈太凶了，而妈妈总是讨好的对爸爸示好。
    上中学后，偶尔超市里人手不足，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会去超市里帮忙。她渐渐发现，这个时常凶妈妈的爸爸却逐渐可爱了起来。无论超市里有多忙，稍微重一点的搬来搬去的活爸爸从来不让妈妈碰。
    妈妈心疼爸爸坚持要帮忙的时候，爸爸就会这样凶巴巴的赶她：“走，走，走，你这笨手笨脚的，别给我把这些好好的东西弄坏了。”
    每次被爸爸凶了，妈妈都依旧笑的开心。
    琳琳想，妈妈是因为懂爸爸这样爱的方式吧，如同明白，卿卿我我，不是这世间爱情唯一的表达方式，相濡以沫一样可以天荒地老。
    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有的人，喜欢了就会大声说出来；有的人，喜欢了却选择默默的付出。
    不管是哪一种，爱情就是有着神奇的魔力，有爱的时候藏也藏不住，没有爱的时候想装也装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