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老头的尸体出门去,把门妥帖关好,转身望着夜空银河璀璨,群星闪耀。
夜风徐徐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找了块地湿 软的地,地上野草青青,更深露重,将我的衣裙浸湿一片。从门前挑了把拿着顺手的锄头,我便开始吭哧吭哧挖坑,只挖了浅浅一个,便看到周显从屋里走出来。门内灯火溢出屋子,他一袭软弱白衣,站在微薄的灯光里,月色西斜,他的脸色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见我在刨坑,他也拿了把锄头,闷声不吭地陪我挖。
一时无声,只闻得几声蟋蟀声响,被我们一惊,吓得不再聒噪。
“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周显埋头苦干,半晌才抹了把汗水:“长离姑娘,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一锄一锄挖着道:“若你想强留她在你身边,我不是不能做到,但那对她对你都不好。亡灵流连世间太久,到时候阴司消了姓名,便彻底沦为孤魂野鬼,不过短短几十年倒霉点几十天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除非有什么大机缘,飞升或是前世今生积德行善成就千古功业,方能解脱。但你看看白苏,她像是能飞升或者有什么大功德的人吗?再者,长留一个已死之人在身边,轻则运势受损终日惶惶,重则死于非命。唔……不过这样的话你们倒是能死一块儿了,如果你非要我救她,那记得给我留两副棺材钱,届时我帮你们垒个夫妻坟……啊对了,若真能死一块儿到时候投胎转世你们说不定还能做对龙凤胎,也是美事一桩……正应了当下流行的那句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啧啧。”
周显:“……”
我美滋滋地想到时候怎么多讹点周显的棺材本,好为我云游四海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边想边挖,挖着挖着我突然沉思:我不是会法术吗?我为什么要在这吭哧吭哧挖坑?
我望着踩进坑里继续挖的周显陷入了沉思。
“那个,周名扬,咳咳,先出来吧,我用法术能快点。”
周显:“……”
他憨头憨脑地从坑里爬出来,我捏了个行土诀,泥土攒动,土坑瞬间大了一倍。
我施法将老头的尸体移进去,黑咕隆咚的土坑里,老人家死不瞑目。
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前一刻这老头还凶巴狰狞地要取我性命,下一刻却只能埋身这小小的院子。
果真是世事无常吧。
周显等着我把土坑填上,见我一动不动,疑了句:“姑娘?”
我回过神,啊了声看他:“怎么了?想通了?那明天带你未婚妻去选副棺材吧。”
周显:“……不是。”他指了指坑,“不埋上吗?”
“要埋。”我捏诀,末了又顿了顿,问,“你家有草席吗?把这老头的尸体裹上吧,虽说这人看上去穷凶极恶的不是什么好人,但死了连副草席都没有就太可怜了。”
周显应了一声说有,于是进屋拿了副草席出来,我指挥他将老头裹上,等他上来就将坑填上了。
填完我又绕着走了一圈,摸了摸下巴:“不如你再给他立个碑吧?”
周显迟疑地点了点头,又从柴房里寻了块平整的木板出来,我则进屋去拿笔,目光扫了一圈,见白苏已经睡熟了,也不打扰,将笔蘸满现成的墨水,施施然出去将笔递给周显。
周显拿着木板和笔愁眉不展:“姑娘,他叫什么?”
我愣了愣:“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立碑?”
我:“不如就叫无名氏?”
周显点头,题:无名氏之墓。随后插进泥土中。
我兀自欣赏了会儿,觉得缺点什么,又从屋里搬了香案和火盆出来,摆上瓜果燃起香火纸钱。裁纸钱的时候裁着裁着突然又想到这老头魂魄都没了,还烧什么纸?燃什么香?坟墓是鬼魂在阴间念想,也是曾经存在的证明,所以需要有,但香火纸钱烧过去……魂魄没了,烧给空气?
我边想边烧完了纸。
烧完纸后又对周显道:“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坟墓,难免会惹人注意,墓碑还是不要让人看见了吧?”说罢我就把墓碑深深插进土里,直至一丁点凸起都看不见,又捏诀把坟丘紧紧夯实,与原本的地面一样平整。
周显:“……”
“把东西收回屋里吧。”
周显应了一声,将东西搬回去又走了出来。
我奇道:“你不会还没想好吧?”
周显老实回答:“没有,我不想让阿苏伤心。姑娘,你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也老实回答:“没有,记得给我留两副棺材钱,到时候我来埋你们,你看,我技术还是可以的。”我指了指身后已经看不出来是坟墓的坟墓。
周显沮丧的低下头,低声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斩钉截铁:“没有!”
他继续低声:“可是姑娘,你原本也是死了的……”
我:???!我怎么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上,周显吓得弹开,口中念念有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太无礼了!”
我白了他一眼:“感受到了吗?我有呼吸,白苏没有。”我摸了摸心脏继续,“我还有心跳,也有脉搏,我的血是热的,我能感觉到痛,也能尝出食物是否可口,我,是活的!跟白苏不一样!她除了能走路能说话就是一具尸体,五脏六腑都快腐烂了,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腐尸的气味,是个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你却在这里自欺欺人说她没死透,还能活!”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无法跟你解释我为何会死而复生,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没办法真的让一个死人完完全全的变成一个活人!你求我干什么?我能做的到的话那林洛笙……算了我不想跟你废话了,你爱听不听。”
我从屋里搬着马扎去石榴树下坐着生闷气,这个周显真是个死脑筋,跟他好说歹说说破嘴皮都没用,要我真的会死而复生之术,就算我真的会死而复生之术,但死而复生的代价谁又能受得起?到时候是一命换一命还是万命换一命都不好说。
周显沉默半晌,也搬了个马扎跟我坐在石榴树下。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沉默的气氛让我脾气又上来了,我搬着马扎跑另一边枫树下坐着。
树下新栽了一株葡萄,藤条嫩绿幼小,我心想栽葡萄的人真傻,不知道要把葡萄栽到阳光下,尽让枫树挡了阳光。
于是托着腮胡思乱想,想起林洛笙,不知道凌瑟会将她埋在哪,像林洛笙那样温柔的人,我觉得她应该会喜欢自己的墓旁种满扶桑。
于是我又想她的墓地应当周围要有山河湖泊,想着想着又觉得水多了尸体会被腐蚀。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当时林洛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凌瑟挡劫的,毕竟她那么爱顾景深,而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自己所爱的人。
至于凌瑟,她认识我,或许说认识一个叫“长离”的人,令我很心动,我想找到她,又担心她一把火把我烧成灰。
还有释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还有刚才埋的老头,不知道他要我交出什么东西,他们当初下墓找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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