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5年冬,漫天飞舞的大雪渐渐覆盖了整个咸阳城,覆盖了庄严肃穆、鳞次栉比的咸阳王宫建筑群。呼啸的北风和寒冷的气流没有影响到身在这座繁华而热闹的都市中的臣民,孩子们在大雪中狂奔,商贩们在风雪中吆喝,士大夫们在炭火旁饮酒作乐,谈笑风生。此时此刻,整个咸阳城中,似乎只有一个人应天应景,他的心和天气一样寒冷,他的怒气和呼啸的北风一样肆虐难止。
咸阳城的章台宫中,年轻的秦王嬴政刚刚失去了父亲,母亲也被他自己打入了冷宫,他没有兄弟,没有姐妹,此时此刻,他很孤单,感觉自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嬴政仔细回忆了近来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一点错也没有,错的都是别人,是那些极不安分,又居心叵测的人!嬴政越想越生气,他赶走了宫殿中所有的人,只留下了一个他觉得最安分的,又是他最不在意的人在身边。盛怒之下,嬴政拔出了“仲父”留给他的玄铁长剑,在大殿中舞了起来。
剑越舞越快,到了后来,站在旁边的赵高已经看不见大王的身形了。片刻之后,赵高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哐当”几声巨响,半只巨大的青铜香炉飞了起来,撞在大殿中的柱子上后掉在了地上。嬴政收起了剑,这一通发泄,心中的怒气似乎暂时得到了平息。
赵高走近半只香炉看了看,见香炉被大王的铁剑齐刷刷的削成了两截,全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喜大王,练成神功!”赵高走近嬴政道。
嬴政不语,平息了片刻,在精致的炭火炉旁坐了下来。
“大王有何不快?可与奴才说说!”赵高壮起胆子道。
“多嘴┄┄出去!”嬴政将最后一个多余的人也赶走了。
赵高出了宫殿门,嬴政慢慢饮完了一爵酒。门外的大雪不止,北风依旧,嬴政静坐了半晌,慢慢脱了鞋子,解下了裹脚布。
对着自己的脚底板,嬴政看了半天,用手轻轻抚摸着脚底板上的暗红的、清晰的印记。
嬴政突然想起了吕不韦留下的用锦帛制成的《吕氏春秋》,于是走过去拿在手中翻阅起来。嬴政对着“莫分嬴吕”四个字看了半天,随后又随意翻了翻,发现了一块布条,拿在手中念道:
“鬼谷、墨侠、玄门┄┄失此七隐者,将失天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嬴政用完了晚膳,突然对身旁的赵高道:
“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过来给寡人!”
赵高一愣,不知大王何意,也不敢再问,走开了去拿衣服。不一会儿,赵高拿着衣服来了,嬴政道:
“给寡人换上!”
赵高依言替嬴政换好了衣服,衣服有些松,只听嬴政说道:
“你这奴才,个子倒不小!”
“奴才就是个空架子,大王┄┄”
嬴政瞪了他一眼,赵高不敢问下去,听嬴政又道:
“莫要声张,寡人从后门出去!”
赵高点了点头,将嬴政送到了章台宫的后门,看着他消失在漫天大雪飞舞的夜色之中。
君临天下的王者,突然间变成了大雪中的独行侠,嬴政在夜色中飞檐走壁,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灯火辉煌、暗香浮动的香烟馆对面。嬴政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蒙起了面,拔出了剑,毅然冲进了香烟馆中┄┄
数日之后,咸阳城香烟馆中发生的惨案迅速传遍了咸阳都城,馆主贞珍和馆中上下十一人在大雪中被蒙面剑客尽数屠戮,前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嬴政将仲父吕不韦之死归咎于香烟馆的媚门子弟,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渐渐得到了平衡,准备开启他攻灭六国,征服天下的征程。这一年末,韩非到了咸阳。韩非本不愿事秦,但韩王惧秦,韩非不能违背王命,只能入秦。
嬴政派人叫来了秦国的军事人才,准备和大家商议攻灭六国的第一个目标,李斯和韩非也在其中。嬴政指着六国的大纛旗对众人道:
“诸位爱卿,从今日起,寡人将征讨天下,攻灭六国,将天下一统!六国大纛在此,灭一国,移一旗,直至寡人的眼前一览无余!诸位爱卿,可清楚寡人之志了?”
“我大秦自孝公起,奋六世之余烈,乃有今日之盛况,今大王意欲荡平天下,乃是遂了我嬴姓先祖的遗志,我等誓死追随!”驷车庶长嬴傒道。
嬴政一听,觉得有些刺耳,遂道:
“水滴石穿,功非一日之成,先祖之功,寡人不可否认,然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也不无可能!”
嬴政边说边看着嬴傒,嬴傒不敢接话,嬴政继续道:
“眼下我大秦虽是国力鼎盛之时,仍需诸位戮力同心,勉为其难,才能将眼前的旗帜一一移走!”
“大王所言甚是!眼下六国依然不可小觑,攻灭六国亦非一朝一夕可成,仍需精心布局,周密计划!”魏缭道。
“灭国之战,不同于攻城掠池,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寡人今日请诸位来此,就是想与诸位商议商议,眼下先灭哪一国才好?”嬴政道。
“微臣以为,灭国大战,第一战当是韩国!”李斯道。
“卿请再言!”嬴政道。
“昔日昭襄王采用范雎远交而近攻之策,其中道理不言而喻,今灭国之战,道理亦在其中!韩国羸弱,名存实亡,大王取韩国,犹如囊中探物,毫不费力,亦不会引起诸国警惕!新郑地处中原心脏,背靠我大秦,与我大秦连成一片,向南、向北、向东,皆是跳板,可进可退!”李斯道。
“启禀大王,微臣以为,当以赵国为第一战!”韩非道。
“请卿细言!”嬴政道。
“韩国虽弱,但三晋实为一体,若是攻韩,赵魏必救之;赵乃三晋之首,一旦赵亡,韩魏可不战而胜!如果大王灭了赵国,微臣可以为大王说降韩国,韩国一降,魏国岂能久战?韩国不过新郑和南阳二城耳,大王为了一二城,面对的却是整个三晋;反之,若是灭了赵国,大王得到的却是整个三晋,大王想想,攻打哪个更划算呢?”韩非道。
嬴政略一沉思,点了点头,李斯连忙道:
“所谓欲速则不达,师弟此言不对!赵与韩不同,赵乃万乘之邦,曾经雄冠六国,且那李牧用兵如神,是个难啃的骨头;一旦秦赵之战陷入僵局,而齐楚警觉,必思救之,到时候战局就很难讲了!”
“哼哼!先生是怕了赵国的李牧了?”王翦冷笑道。
“斯从未与之对战过,何来怕字一说?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李斯道。
“上将军有话请讲!”嬴政对王翦道。
“眼下韩国不光仅新郑一二城而已,且已经臣服于我大秦,灭与不灭,又有多少区别?反之,若是能够说服韩国襄助大王灭赵,再施计于魏楚,稳住齐燕,使其不来救赵,赵国单凭李牧一人,能够扛得住我大秦百万将士?”王翦道。
“将军此言有理!”韩非附和道。
嬴政闻后又点了点头,魏缭见状道:
“世间之事,无外乎权衡利害,灭韩和灭赵,各有利害,不言而喻;然天地之间,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因利害而改变,这就是道,亦或是说道的一种存在形式!周朝气数已尽,天下战乱不断,王者降临人世,天下到了该统一的时候了,无论灭韩还是灭赵,都不会阻挡大王统一天下的脚步!”
“先生说得好!”嬴政鼓掌后继续道:
“近来寡人看了仲父的《吕氏春秋》,其中有一篇叫做《似顺》,告诉了寡人一个道理,有些事看上去合理,却不合理,有些事看上去不合理,未必就真不合理!寡人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与先生刚刚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吕氏春秋》千金买字,哗众取宠,吕相乃我大秦┄┄”嬴傒话未出口,芈启推了推他。
“仲父乃我大秦功臣,虽有瑕疵,然瑕不掩瑜,并不影响寡人对他的尊重!”嬴政瞪了瞪嬴傒道。
灭赵和灭韩之争持续了数月,第二年春,嬴政采用了韩非和王翦之计,决定先攻打赵国。
嬴政定下了攻灭六国的计划,使韩非做了公子扶苏的老师,又升李斯为廷尉,封赵高为中车府令。廷尉为大秦九卿之一,李斯渐渐进入了秦国的权力中枢。赵高跟随嬴政多年,深得嬴政信任,但此时的中车府令不过是秦国掌管王宫车马乘舆的一个小官,与李斯的廷尉一职相距甚远。赵高名为中车府令,实际上此时他还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影子。
秦国拥有发达的间谍机构,秦国的间子遍布天下,吕不韦在时,间谍头子柳诀直接向吕不韦汇报,吕不韦死后,柳诀常常通过赵高向嬴政转呈密报,时间一长,赵高便得了“影子”的称号。
公元前234年夏,王翦、桓齮、杨端和各领十万人马,分三路进攻赵国。秦军一路推进,双方在距离邯郸不远的漳水形成对峙。桓齮不从正面渡河,而是绕了很远从漳水下游渡河,攻打邯郸东南的平阳。赵将扈辄率军十万急救平阳,结果遭到桓齮和杨端和合围。十万赵军在平阳覆没,扈辄阵亡,邯郸岌岌可危,赵王只得急令大将李牧南下救邯郸。
嬴政得知战局后,使秦国三路大军合并成一路,任命上将军桓齮为主将,企图以南面作为主攻方向进攻邯郸。赵国形势危急,李牧率领几乎全部北方边军回到了邯郸,统帅全部赵国人马对抗秦军。秦军是得胜之师,士气旺盛,李牧采取固守策略,坚守不出,一时间稳住了战局,双方僵持不下。
长平一战以来,秦国再次对赵国进行了大规模用兵,灭赵之意明显。此时秦赵双方再次进入了僵持阶段,赵王向各国派出使臣求救,山东诸国救赵的呼声再起,其中以楚国的项燕,齐国的田冲呼声最高。
秦赵进入僵持阶段的局面不幸被李斯言中,公元前233年春,秦王遂使韩非入韩,企图联合韩国灭赵,尽快打破僵局。韩非离开咸阳之际,两名秦国间子悄悄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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