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东陆高原,与其接壤的是一座巨大郡城。
身上缠着绷带,手里持一根老木枝做成的拐杖,望着那巨大的城墙和巍峨的望东都三个大字。一瘸一拐的步凡尘心里升起一股雄伟之感,这是他出海以来看见的最大的一座郡城,其墙高百米,墙长不可视尽,那熙熙攘攘的进城人群,给他一股人间烟火的亲切感。和入海渡口小镇的小热闹不同的是,置于大环境,处于人海之中难免会有渺小之意。
步幽空在后面敲了怔住的步凡尘一个大板栗,笑意昂溢道:“小凡尘!怎么着,你家乡还是很有意思的吧,你眼前这座望东城,不过是你老子诺大家产的一部分,嘿嘿,在”贫瘠“的海岛上生活那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富二代,就说开不开心吧。”
“老爹,咱都一米五几的个了,你咋还老敲板栗嘞?咱就不能好好的说安?要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难不成我不是亲生的?”步凡尘揉着有点轻痛的脑袋,顿了顿,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我才不稀罕啥富二代嘞,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祖先给干下的家业,你都不知道是富几代了,净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步幽空默不作声,紧紧盯着步凡尘,那意思是你对你老爸尊重点,我这下手可没轻没重的,你老妈不在,那我还不是山大王般的存在,赶紧溜须拍马,哄哄你老子。
步凡尘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家门不幸,摊上个这么不靠谱的爹。没办法,只得诚恳的说道:爹,咱别闹,赶快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业啊,也让您儿子真正感受一下撒。眼见为实,这才能从心底崇拜你啊”
“哈哈,果然是我步幽空的儿子,得劲!走,进城。”步幽空边往前走,边爽朗的笑着说道。
步凡尘眼神微微无奈,一从回到南国起,父亲就不知怎么滴,天性大漏还是如何?反正他已经快要习惯了。
看了一眼那座巨城,眼里藏着憧憬之色,跟着父亲的脚步,一瘸一拐向前走着。
进城时,其余进城之人,大多手里持有一张盖有红色印章的纸,在给守城员检查过后,便可进入。而步凡尘见步幽空只是拿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那名守城员就急忙脸色诚恳的请步幽空进城,不敢有丝毫怠慢。
城内,一条可同时容纳三十辆马车同行的青色石板路,静静的躺在豪华楼宇中间,也许是楼宇林立的原因,城内的视线并不宽阔,有直径半米的红色灯笼,挂在十几米高的楼上,楼上一些衣着艳丽的富家子弟,在互相调侃。这条青石街没有小镇上那种便携的小摊贩,售卖一些小物件和零食,入眼之处皆是装潢悦目的大店,光看其外表就知道里面消费很高。
步幽空告诉步凡尘那枚黑色令牌,是南国的不问令,上面刻有南国独特的印章,持令者可在南国各个城市,畅行无阻,但要想此令,除非家里关系极强或者对南国有过大贡献,立过大功的人才能有。还有一种青褐色令牌,比黑色令牌低一个等级,叫通行令,也可在各个城市通行,但在特殊时期就不如不问令好用,有钱就可买,一般倒卖远程生意的会办理。最后一种便是刚才所见的知身纸,可根据当地的官府签印,免费办理,一纸走一地。
没有带步凡尘去那些奢华的商店闲逛,而是走过青石路的尽头,来到城南的城主府。
那是一座占地十里长的府邸,整座府邸共四个门,门外都放有一对两米高的石狮子,步幽空告诉步凡尘,那是辟邪之物,当然是以前留下的习俗,后人摆一个,即是凸显身份也有传承之意。
步凡尘两人所到之处是城主府的东门。诺大的城主府门外,只有一个年轻的的伙计守着。
不像书里的家丁整日都要站在门外,不松懈的守好家门,青年则是坐在一个门外的一个小亭中。在他身前有一个方桌,摆着一策账簿,那些进出城主府的人,都需要在这里出示信物和登记,当然熟人另说。如果有人想不讲理,那么就要问问他先天武师的战力答不答应,至于不讲理之人,修为如何,家世如何他管不着,按照城主的意思,如果他修为不够,被人打死,那么就由城主府代为养家,前提是在报仇后,整座城主府还在。不然全府之人皆死,养个毛线呢。
步幽空看见青年,知道他是今天值守的人,他当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假装没有看见般,直直的走向门内。三十年没回来,他想看看时间荏苒后,是不是已经物是人非。
那名青年微邹眉头,看上去身份尊贵的步幽空,此刻的行为多少有些失礼。仔细回忆了下,确定这并非是城主府的熟客,青年面色和煦的提醒道:“这位先生,入城主府是需要登记的,劳请走个流程,”
步幽空仍是假装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的走着,其身后的步凡尘感觉略微尴尬,他还以为青年认识步幽空呢,自己老爹刚刚还说这都是自己的家业,这是打脸了?
见步幽空仍是不准备止步,青年脸色微沉,倒不是因为对方无视自己,而是因为对方在踩城主定的线。无视他可以,他一届家丁,因为城主的豪迈与豁达,才能在城主府中没有被像个奴隶般没有主权,还凭空得到城主府的庇护和帮助,已经足以慰胸怀。在他心中,个人尊严与城主府的规矩想比,无异于米粒之光,但若有人敢践踏黄城主的尊严,即使他只是一个家丁,也要让你试试蚊子亦可要你一分伤。
家丁把怒意藏在心底,表面仍和气的加大声音说道:“这位先生,入城主府是需要登记的,劳请您走个流程,出示一下您的证件,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普通的伙计。”说完紧紧的盯着步幽空,如果对方还是不停,那么他会再说一遍,但凡事有度,事不过三,过三则成难。
步幽空背对着青年和步凡尘的脸,嘴角轻轻上扬,仍旧不作回应。
步凡尘无奈的差点把手里的拐杖给扔了,那青年如此讲理,又不是蛮横之辈,咱不能失礼撒,急忙叫道:“父亲,咱需要登记,你倒是先别急着进去啊。”
“喔,要登记,哈哈,早说嘛,早说撒,有的有的。”听到步凡尘的话,步幽空才仿佛恍然大悟般。笑着回身走到青年的桌前,赖皮的说道:“哈哈,对不住哈,小哥,我不知道你在和我说话啊,”这才拿出不问令,言语自己与城主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并留了一个二哥的名字。
登完记,青年弯腰,恭敬的说道”刚才对先生多有冒犯,小的待会定会去领十个板子,还望先生莫要生气。”说完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步幽空注意到青年紧握的双拳,在自己回身那刻放松,积有怒意但无恨意,不为城主府埋恶果,性格不错。在看到不问令时,怒意皆无,对自己很是恭敬,但自始至终除了该说的和表达歉意,没有一句献媚之语,风气正,很好。面对自己的无理,放下个人的荣辱,但始终坚持城主府的规矩,极佳。
领着步凡尘,步幽空开心的笑道:“这么年不见,你黄叔叔过然还是以前那个黄竟胆,哈哈”
见微知著,要知主人之性,从其门风便能猜测八分。门中有此家丁,何愁不盛,家丁有此城主,岂能不倾心?
在青石路上时,父亲就与步凡尘提起过此行的目的地,望东都,城主府,他的四叔黄竟胆家。
南国两百年前,有一将门子弟,在求学时,被他的小叔步还潜,天天忽悠,结果真给忽悠得不读书了,直接拉去了边境参军。问题是那人本就是将门黄家的唯一一个没有从戎的读书种,对于黄家来说,能有个读书的子弟,即使不要任何功名,那也是值得开心的事。再说,文名没有,武功他们黄家几千年来,难不成还得的少了?
要知道他们黄家祖训便是战场上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算拧断自己的骨头,也要让敌人多伤一分。而且每一位从军的黄家后辈,无论儿女,大多数皆如祖训,在战场上极少有惜命的存在,故他们的战功在战功碑上,一直不曾衰减。也正是如此,南国战神之家的明纬一直被他们守护的很好。
一家子几千年来一直尚武,武功极好,那么在文学方面只能说是,几乎没有拿的出手的。不是说在官场上没有文官,毕竟文武一朝不同家的道理,大家都懂。问题是黄家从未奢求过,也不予许子孙越界,去做文官,但好歹有个能与人说理的吧。搞得每一次与人吵架的时候,总觉得道理不够,言语不够,所以总是说不赢,到最后每次都是直接开骂,然后对方若还不停嘴,就直接开打。打伤赔钱,打死用战功抵,低不了赔命,从来没怕过。
话虽如此,黄家那些将军们,内心还是很希望家里有个喜欢读书的人,在吵架的时候,他们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后面,从容说道:“小子,出来给这文绉绉的玩意,讲讲道理,没事,你就可劲的讲,只管说,咱这些长辈手里的刀剑随时为你鼓气。
说赢,自然最好,说不赢也没事,回家继续念书,老子们来会会这些个巧语连珠的玩意,看看是他们的嘴壳和骨气硬,还是这碗口大的拳头更实在。”
然后黄竟胆的父亲黄成龙出现了,他出生后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完全不一样,不喜欢舞刀弄枪,偏爱读书写字。这可把黄家那些长辈乐坏了,据说当时黄家一名已经快要入土的老字辈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硬是回光返照,多活了整整三年。然后大家干急忙将他改了个比较文绉绉的名字,当然一群将军们取的名,不用想也知道。
于是黄成龙便改成了黄读书,当时还在京城引起不小的热潮。这名取得确实有点迷糊,前两个字换个位置,就说尴尬不尴尬。
黄读书也确实不负众望,除了不争功名外,其文学水平一直处于同代顶峰几人之列,七岁便能自己作诗,九岁就书散文,十岁可与老夫子论道,之后周游南国,写下不少绝美诗篇和文章,十四岁便可舌战群儒。
对于黄家而言,那是振奋人心的十四年,老一辈人在战场厮杀,更加不遗余力,黄家的多年来停滞的将门虎气,在有了文生黄读书后,竟然拔高了足足一分半,不可谓双喜临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黄读书十四岁那年,遇见了步幽空的小叔-步还潜。那个后来每次去黄家都不敢走大门的皇室亲王,当然认识是早就认识的,只是精彩的故事发生在黄读书十四之后。
因为黄读书的与众不同,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步幽空的亲姑姑步家敏,早早的喜欢上那个学识如海的少年。步还潜知道后,在黄读书十一岁那年就开始故意接近黄读书,一个是皇权已经落定,不会参加皇家内争的皇室直系,一个将门读书种,自然是很容易走在一起,话说步还潜也是不弱,为了接近黄读书,他自己也去假装刻苦求学。虽说不像黄读书那么强,但也是天赋型选手,在文坛地位也只比黄读书低一个档次而已。
原本黄读书和同是读书人的步还潜步亲王在一起,黄家人极为欣喜。结果在十四岁那年,眼看小妹越来越亭亭玉立,但又天生喜武不喜文,步还潜知道温水煮青蛙之计行不通。索性露出了魔爪,先是劝黄读书去各国游学,说是不能做那井底之蛙,读书人要饱览山河。黄读书也觉得有理,然后出于安全考虑,步还潜顺其自然把保镖步家敏带上了,就这样三人组一走就是三年。
步还潜原本只是打算让两人日久生情,在外面把生米煮成熟饭更好,没成想三人在秦国,遭遇一场秦国皇家某位皇子的私军假扮的流匪截杀,一直对修武不感兴趣的黄成书,由于没有一点修为,期间好几次连累步家敏受伤,还有几次要不是步还潜带的宝贝多,不要钱的砸向那群看似杂乱无章,但攻伐间极为默契的流匪,众人都指不定要交代在哪里。
死里逃生后,黄读书和步家敏的感情是坚不可摧了,但是让步还潜意外的是。黄读书那半个月间都是无精打采的,起初步还潜还担心黄读书是不是吓傻了。直到后来,黄读书撕掉了这两年游学的心血,大彻大悟道:“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而是我辈读书人,要讲自己的道理,不能靠别人,只有实力和学识同步,我辈中人,才有与这天地说理的资格,从今日起,我黄读书,修为一日不和学识同步,便一日不读书。”
看着黄读书坚毅的目光,步还潜知道自己劝不了,知道黄读书对于黄家的重要性,暗自替自己捏了把汗,不过为了妹妹的幸福,他豁出去了。至于步家敏,黄读书就是她眼里的太阳,一切依他。
三人回到南国后,黄读书便与家中长辈说明了情况与自己的抉择,黄家众人自然不同意,费劲心思的劝解,但无论如何,众人都没能改变黄读书的意见,对于家里唯一的读书种,又是那么懂事,那么知理,在人人豪迈的黄家,谁愿意去真正责罚他呢?
劝诫无果后,黄家的气氛都一度变得低沉,个别年老仍雄风依旧的黄家长辈,都准备放弃南国人的身份,只一人杀往秦国。只是步家没有答应,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步幽空的爷爷步追冥。只是生气的说道:“怎么,这么急着找死?”在喝斥回黄家那名老将军后,步追冥第二日朝会时,对着一众文官武将,只说了一句话,那便是:三日之内,拿出打碎秦国的完整计划。
天子一怒,定当血流成河,何况是那么护自己人臣的南国,何况是三万年来一直守在人魔两族边界的南国。
你秦国以为只留一个南国读书种,不杀皇室血亲,便无大事?你想尝试,那就让你看看我南国的态度。
对于黄家而言,唯一能值得高兴的是,南国那个天之骄女,步家敏嫁入了黄家,他的姑姑也就是黄竟胆的母亲,所以他是他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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