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未殃

第一卷 起剑篇 第七十六章 凌霄染尽红尘血

    
    混朴子背上的道家法剑,如听谕令,当即脱鞘化作一道精光急电,向血色炼狱飞掠而去。
    古色典雅的剑鞘之影,还残留在混朴子指前,金光夺目的剑尖却已掠过大半个黑色世界,出现在了近百里之外。
    这一剑,是身为张家天师二弟子的混朴子,集聚全力的一剑。其速度已超脱了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直逼剑仙之境,若有品剑之人在场见得,只怕人间快剑之名,将不在属于“武当剑圣”。
    其速度如此之快,其剑势也远非人间一般剑子所能比。
    法剑过处,剑啸如龙,涛涛剑气尚来不及铺开,已然不见法剑踪影。直到一两个眨眼的时间过后,法剑留下的金色剑气才在空中似浪潮一般激荡开来。
    被张家天师布下玄机大阵的黑色世界,在一瞬即逝的法剑下照的通亮。从混朴子立着的山崖看过去,就好像是渡了一层金,炫目辽阔至极。
    黑色世界空中的金色剑气,向两侧涌去的同时,法剑已完全从张家天师布下的玄机大阵中穿过,进入了血浪滔天的血色炼狱。
    血色炼狱里,能撕裂凡人肉体的魔气翻涌不息,飞掠而来的法剑犹如一只逆风飞翔的金鸟,去势不堪重负的减慢了三四分。
    背对两仪室而立的混朴子向前半侧着身子,用鼻腔再提一口气,以自身生气凝助修为,奋力引剑向前。
    他的双唇,紧紧的抿了一条线,原本舒展的眉头锁成一个川字;集聚平生修为极限的剑指,连同整条伸出的左臂都开始轻颤起来。
    他已竭力以赴。
    进入血色炼狱,往古树掠去的法剑,被置身在血云中的魔卒一路狂扑。或是落空,或是阻之不及,或是被法剑贯体而过。
    混朴子这竭力的一剑,击落魔卒无数,大有睥睨天下剑道,佛挡杀佛、魔挡诛魔之势。在那只顾冤冤相报的江湖之上,想必已是无人能敌。
    只是这一剑所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魔。
    这一剑面对的魔,远不是一般的魔。这魔的真身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是那权掌三界、自称为“朕”的帝。
    神魔!神魔!一念即神,一念即魔!
    混朴子想不明白,为何世间之人历经千劫百难,苦苦修行,只愿登上那天门,得已超凡脱俗、入圣见隐;而那九天之上的神,九天之上的得道之人,所想的却不是造化天地,以清天下迷障,而是将万物视作刍狗、鱼肉,将苍生视作草芥、蝼蚁。
    自古苍生如草芥,凌霄染尽红尘血。
    要是何其恶毒的心肠,才能许下如此诅咒,将朗朗乾坤,变成涛涛炼狱?
    坐落在那九天之上,享尽人间香火、日夜受众生参拜的,到底是神,还是魔?
    又或者是说,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表面上冠冕堂皇、慈眉善目,实际上却是以吸食众生血肉为生?
    求神。求神。所求的只不过是神的一点垂怜、一点施舍罢了。
    堂堂众生,生而为人,又岂是为跪着求怜而活!
    若是如此,混朴子宁愿挺直腰杆,昂首挺胸而死。
    在血色炼狱中飞掠的法剑,已出现在古树可见的范围之内。只是一道魔影却从血云中脱出,挡在了法剑之前…
    混朴子道心沉凝,不惊不惧。
    将右手中的拂尘一挥,继而向内收好,亦并出剑指,顺着轻颤的左臂,向左手的剑指缓缓抹去。
    一身一而再、再而三冲顶自身极限的道气,让混朴子面带红光,热血沸腾,连双唇都无法继续抿住。
    混朴子右手的剑指,点在左手剑指的第一根关节上。三次竭力提升到难以控制的道气,让混朴子禁不住仰天长呼。
    遇到魔人拦路的法剑,随着混朴子的心念,笔直的射向魔人。
    魔人嘴角掀动,满是轻蔑之色。右手长袖一舞,不偏不倚的向法剑拍出一掌。
    法剑,虚空抵在魔人掌心。剑啸传出,正邪不容的两股气焰,相斥相持。
    魔人神色如初,轻描淡写。立在两仪室室外山崖边上的混朴子,却有血从齿间溢出。
    混朴子咬血牙、切血齿。
    不肯放弃!
    他不肯任由师兄冒死才救下来的小师弟,就这样被血狱中的魔人吞噬。
    更何况,这位小师弟还是道师口中的第二条遏祸法门?
    若是张家天师没有寻到上古大神遗留下来的封印之法,这位小师弟又被魔人吞噬,那又如何能够化解魔咒,阻止魔祸?
    若不能阻止魔祸,这片大好人间要不了多久,都得变成和血色炼狱一样的景象。苍生万物,无一可以逃脱。
    可惜的是,不像张家天师、全阳子一样,背负不世命格的混朴子,不肯放弃也没有用。人神,或者说是人魔,终究有着巨大的差距。
    他豁命相拼,也不是魔人的对手。
    只僵持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混朴子的耳、鼻、口已全部流出血来。
    再僵持两个眨眼的时间,混朴子的眼睛都有血流入。
    混朴子的耳中轰隆隆的响,眼前黑茫茫一片,口鼻间的呼吸,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可混朴子,还是不肯放弃。
    他口中不停的念着:“散开…散开…散开…”
    他还在僵持。
    就像那为报三顾茅庐之恩,而入蜀侍刘、六出祁山的诸葛孔明一样。还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样的行为,这样都事迹,到底该如何定义?是可惜、可笑,还是可敬、可歌?
    魔人没有趁势反击,也没有将混朴子的法剑挥开,而是堪堪抵住法剑,存心想要混朴子像全阳子一样自行豁命至力竭而死。
    在张家天师布下的玄机大阵中听得血浪滔天声的來尘子、圡津子两人,正好归来。远远见得混朴子七窍流血仍然举指奉剑的模样,两人各自变了脸色。
    惊呼道:“吴师兄,快住手!”
    混朴子听不见。
    他的一身道气,骤然攀登极限,再从极限快速枯竭。这个过程从始至终,不过只有八九个眨眼的时间,巨大的反差如同人世间的极悲和极乐,让他难以承受。
    若是无伤无损,倒也无事,只需调息静气便可。可如今的混朴子伤了道身,损了真元,仅凭最后一抹意识在死命维持。
    待最后一抹意识,从胡乱无比的脑海里消失,混朴子再也维持不下去。
    混朴子右掌心向内握着的拂尘,无力的脱掌落下。
    尘柄下的白牦仙羽,如遇大风,在混朴子身前的道气里四散飞舞。
    混朴子的身躯,似风中秋叶般摇曳了几下,胸膛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口头唇齿大张,猛地吐出三大口血,再也无法与血色炼狱中的魔人僵持。
    身躯随着猛然吐出的血向前微倾,当头往山崖下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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