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未殃

第一卷 起剑篇 第七十七章 凌霄染尽红尘血

    
    混朴子心念一断,法剑立即成为无主之剑。剑身上金光尽失,在魔人的掌焰下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
    魔人凌空立在血云之下,一甩长袖,冷笑道:“如此不堪一击,还妄想着阻止朕吞食天生道心之人?哼哼,凡人总是这般无知又无能。”
    从山崖上栽倒下来的混朴子,身躯似是一只笔直下坠的蝶。
    这只蝶儿,仰面向着那没有日光的天,七窍皆流着血。
    他还想不甘认命的飞向那青天,还想为那众生在尽自己的一分微薄之力,奈何他已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没有落在大地之上,而是被來尘子的一只手揽过,落在來尘子的怀里。
    來尘子揽着混朴子的残躯,向上飞身急去,落在两仪室外的山崖上。
    來尘子看着混朴子神情僵硬的样子,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轻声唤了两句:“吴师兄,吴师兄…”
    混朴子无法回答。
    混朴子正气深藏的眸子依然睁着,缩成一点的瞳孔依然清晰可见,只是脑海中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知觉。
    手里提着功德袋的圡津子,满面惋惜之色。
    在跟着张家天师镇守在这明珠山的四位师兄弟中,圡津子与三位师兄颇为不同。三位师兄中,萨、吴两位的修行之道,偏向人道,而王师兄來尘子的修行之道,偏向释道。圡津子偏向的,是儒道。
    儒道,乃百家诸子中最为博大精深的一门,千百年来,虽然在帝王的权谋之术中被严重阉割,但真正习得儒道的真义之士,依然不失象征着儒门君子的六艺风骨。
    儒道以仁义礼智为要,续的是孔孟之风,悟的是济世之机,是人间诸道中推崇者最多的一门,亦是最难觅得真我,最难修成正果的一门。圡津子的修行之道,之所以偏向儒道,主要是因圡津子乃半路入道,在入道之前,圡津子曾是一名寒窗苦读十数年,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书生。
    书生中胸怀天下的俊才者,皆如儒家圣人所说,追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而在圡津子学有所成,想着要大展抱负之时,圡津子却寻不到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尚被人耻笑一无所成,深感世道昏暗,难有出头之日。
    圡津子不想碌碌无为,平庸一生。他听得天下间流传着一个叫做“南张北孔”的说法,这个说法在近百年多间越来越响,越来越得到世人认可。
    北孔指的,当然是百家诸子中最负盛名、弟子最为众多的那一位儒家第一圣人;而南张所指的正是兴于东汉时期,在龙虎山之上建立天师府,创下正一大道,后世称其为“道祖”的张家天师。
    张家天师之名,虽不如孔氏一宗来的悠久,但张家天师的诸多事迹却是传遍四海、妇孺皆知,在加上其源头可追溯到老、庄两位儒门之外的圣贤之故,其后来之势不得不说是十分迅猛。
    千百年来,任由人世间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江湖庙堂如何更朝换代,都没有改变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那就是无论哪朝哪代都对圣人之后极为礼遇、尊崇。北圣孔氏,早在刘汉时期便享有世袭爵位。如孔圣之后,孔霸被汉元帝册封为“褒成侯”;曹魏时期,改封“恭圣”、“褒圣”。而到了如今的李唐时期,又受封为“文宣公”。
    张家天师亦是如此。自从道祖张道陵以天师之名流传于后世,张家天师便和孔圣一族一般,成了历代帝王争相赐号封爵的对象。成了最具代表性的“素王”。
    所谓“素王”,即怀有帝王之德,而未居于帝王之位的圣贤之士。其位不亚一品大员,已极人臣,可谓是身不在庙堂之上,自有庙堂之封加身。
    圡津子二十九岁改儒入道,其契机乃贞观七年逢张家天师奉本朝太宗皇帝传谕,入长安城讲经传道之故。张家天师有在长安城收机缘将至者为弟子之心,从诸多听道弟子中,张家天师挑得一名,这名弟子即为手握法尺的圡津子。
    圡津子生性温和、难韫,自幼熟读群书,慧根极深,得张家天师赐度天尺一条,功德袋一个。入道之后,圡津子没有让张家天师失望,其自行领悟的修行之道非但不同于其他诸位师兄弟,深带儒门之风,独具一格,境界亦如利刃破竹,进展神速,直逼入道已久的三位师兄。
    这次随张家天师来此遏祸,圡津子亦向张家天师提出过自己的应对之法,只是这次劫难远非一般灾祸能比,造劫者亦神亦魔,种种方法都对其没有作用。为确保少生意外,张家天师唯有采取从道机中卜出来的方法。
    圡津子微一合眸,长长的叹了口气,收起右手中的度天法尺,将食、中两指按在混朴子腕间脉门上,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吴师兄气力几乎用竭,真元亦受损严重,若不是吾等回来的及时,扰乱了吴师兄的心神,让吴师兄死志丧失,吴师兄恐已陨命。”
    來尘子听得出圡津子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不仅告诉了他混朴子伤势的严重性,也告诉了他混朴子现在并没有性命之忧。
    他抬头看向圡津子,双眼的余光从圡津子肩头掠过,落向正笼罩着一团血火的两仪室。
    “如今吾等师兄弟四人,已有两人重伤至不省人世,如此情况…又逢这般变故,只怕是极其不妙。”
    圡津子一从大阵中归来,就远远的看到了从两仪室里散出来的血气,只是落下山崖的混朴子让他来不及去顾及。经來尘子这么一说,圡津子微微侧过头,也用余光看向身后的两仪室,忧虑道:“确实是很不妙,躺在室里的想必就是吴师兄带回来的小师弟。”
    來尘子目光一收,将悸动的心神沉寂下去,说道:“李师弟,你先去看看小师弟现在的状况,吾先送吴师兄至三才室,替吴师兄疗一下伤。”
    圡津子点了一下头:“萨师兄身负不世命格,是上苍注定的天命之人,呆在自生灵气的功德袋中疗伤,想必阻碍,倒是吴师兄的伤势需要外力助养,看来是要劳烦王师兄了。”
    “应为之事,何言劳烦。”
    來尘子右袖一挥,向立于明珠山左侧的第一座余峰飞去。
    圡津子亦不多留,当即转身向两仪室外的血气中走去。血气是由血海中正在被吞噬的古树,传到流玉枫身上而发出来的,流玉枫与那古树亦是同心不同体,性命相连;此处距离血色炼狱虽有百多里之遥,传出来的魔气却依然十分逼人。
    圡津子的一身道气,在血色魔气的缭绕下,自行流转成形。尤其是在圡津子步进血火般的魔焰中时,圡津子的一身道气无声的放出金色光华来。
    圡津子看到的流玉枫,比混朴子看到的流玉枫更为恐怖。在血水的遥相吞噬下,流玉枫已然不成人形;残碎不堪的身躯、面目全非的脸庞,都好像是有数十年未曾下过雨,被灭绝了苍生万物的土地,干枯的现出了深可见骨的裂痕。
    裂开的血肉,明明是红的,中间却没有半丝鲜血溢出。那绽放在流玉枫身体里的三朵魔花,黑压压一片,根茎张开的每个角落全部被魔气填满,附在血肉上的紫炁被化与无形。
    混朴子看到的流玉枫,身躯还在剧烈的抽搐、颤动;而圡津子看到的流玉枫,身躯几乎已没有了动静。
    平时的流玉枫就算受在重的伤,在怎么昏迷不醒,脑海中始终都有仅剩不多的意识。流玉枫能够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死,自己依然还活着,只是醒不过来而已;但现在的流玉枫,脑海中已没有任何意识。
    他正在彻底消亡,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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