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雪依旧未能停止,整个京门都处于一片茫茫的白雪之中,随着这轻飘飘雪花落下的时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天一天阴冷刺骨的天气。滴水成冰的时节,北线失守,苦的都是赶赴战场的军士。
依照这大雪压京的架势,还不知北上的队伍如今到了何处。
宋琰声还未来得及出京,景云便传来了消息,六殿下送行镇国公及麾下将士出京三百里,至今还未回。
冰天雪地的,端珣坐轮椅不便,他那双腿便是已暗中养好,也不能太受这苦寒折磨。而且……同行还有个不省心的四皇子端融,宋琰声听得难免忧心,又气他自己擅自出关,离开前也瞒着她。
端珣怎么可能舍得让宋琰声担心,自然行事不声不响,算是欠了个交代。只没想到,两人这一别,当中竟牵扯出了往后数多难料之事。
景云消息传到,低头不语。宋六姑娘自然着急得不行,“算来也有好几日了,他这人……便是要出关好歹也带了你和意云,这万一回来……”
景云留在京门护她,可他自己呢。
“主子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太久,也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景云一鞠躬,“六姑娘别着急,若主子返程,一有消息我即刻前来告知。”
现在多说也无益,宋琰声踱步一会儿,觉得安阳铁矿的事情片刻耽误不得,可这三言两语又难以说清,而且端融也有这方面的动向,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她忖度一会儿,取了信纸,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动笔。景云在侧看她动作,观其字迹,寥寥数行,竟是一字未懂,犹如天书。
“景云,要是殿下返程,劳烦你亲自把这个带去给他。里面的内容非常重要,需得早做打算。”宋琰声将信笺递给他,一边有道,“到时我们在栊翠山天机阁碰面。”这件事太大,春生是关键。
“是。”
端珣回京在一日之后,京门这日的雪势倒是小了些,宋琰声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出发,正好可以在京口接到端珣,便带着横波吩咐了府丁套马出府。
刚坐上马车,却是碰见了傅圆。傅六姑娘瞧见人出门,一时间有些诧异,下了马车笑道,“好容易雪小了些,许久不见六姑娘正要入府叨扰,今儿怕是来的不巧了。”
傅圆是特意前来的,身边跟了一个垂脸的高个儿丫头,手里提着明月居标志的食盒。宋琰声赶着去接端珣,一时间有些难色。
“六姑娘出门,这是要去哪儿呀?”
傅圆带着丫头上前,笑意融融问道。
宋琰声也不隐瞒,弯了弯唇角,跳下马车来,“六殿下前阵子出京,今儿方回,我这不正要去接他呢。”
“原来如此。”傅姑娘略一点头,笑容未变,极有眼色道,“天色不早,那六姑娘快些去吧。这点心下次咱们去明月居再尝不迟。”
“自是。”宋琰声上了马车,笑眯眯地挥挥手道,“改日呀咱们约上元盈一起,回见。”
傅圆点点头,看着那马车挂了暖帘,渐渐消失在道旁堆雪的街上,最后成了这茫茫白色中一处黑点时,她收了笑意,回身重新上了车。
如今大雪封路,往京外更是难走。马蹄踩雪,走了好一阵了。宋琰声抱着小手炉掀开车帘一看,到京口还有一段距离,马车正行驶在京外一处长林中,这是往京关的必经之路,由于下着雪,人迹罕至,周围极是寂静,雪花从树上积压掉落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听得格外清晰。宋琰声拂去吹到身上的雪花,正要阖上车窗的时候,却听到后头模糊地传来几声异响。
开始时她也没留意,只以为是落雪或是林子深处动物觅食的动静。可这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动物会出现呢——
她手里动作一顿,重新开窗,下意识往出声的地方看去。入目的皆是一片白,四周一片压雪的光秃秃的树林子,无人打理,高而密集。她环顾了四周一片,横波奇怪探过头来看的时候,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露出了刺目一点光芒。
宋琰声眯了眯了眼睛,就在眨眼的这一刹那,一根短芒直直地钉进了窗棂,离横波的脸不过半寸。
伴随横波的失声惊叫,前头传来勒马的嘶鸣声。车身重重一震,宋琰声在车内被重重一甩,狠狠撞上了车壁。
横波抓着她的手臂,没能护住她,反而被顺带着一起甩到了车厢最后。
“陈伯,快走!”
“……”
马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随之还有双目圆睁往后倒下的车夫陈伯。重重磕在车门上的动静,让车厢内两人心头一跳。
马儿的嘶鸣渐弱,看着那钉死在陈伯脖子上的箭支,宋琰声沉沉喘了一口气。
眼下的情况,很显然就是一场突袭,一场伏击。
她的脸色极是雪白,额头上渐渐生出一块被撞出的乌青。横波强作镇定,拉着她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宋琰声看着她安抚道,“刚刚窗边那一箭,准头上没敢要了我的命。这是在恐吓我们。”她扶住横波,轻声道,“就凭这个我断定背后人不敢杀我。丫头,这是冲我来的,你别怕,按我说的做,我来引走他们。”
她气息不稳,贴着横波耳边说完,这丫头胆战心惊却是不肯,“姑娘,我随你一起,不管如何,我都要保护你!”
“横波,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一定要听我的。不然我们谁都活不了。”宋琰声捂住她的嘴巴,“褚敏留有一味防身的药粉,我一直贴身带着。这药粉能让人昏睡一时,气息微散几乎可以假乱真,幕后人抓我,未必会留意到你。”
“姑娘,我不。我不!”
“听话。”宋琰声咬牙,掏出荷包里的药粉,迅雷不及放进了她的嘴巴里,横波摇着头,已是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
褚敏的药粉见效极快,在她看来,眼前宋琰声的脸已经渐渐模糊。她极力枕着眼睛却再也看不见自家姑娘了。
“横波,殿下回京一定会经过这里。”
“……好丫头,别怕,也别哭,姑娘还等着你救呢。”
再陷入一片昏沉之前,横波最后听到了这两句。
雪花四处飘扬,寂静的山林中砸着一架横道的马车,车中过了片刻跳下来一个人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开始奔逃。那小小一抹人影吃力地踩着雪意图弃车逃往林子深处,可是身上的红色氅衣在一片雪地上极为醒目。
林子里的暗影随即便紧跟着她一齐出动,没等那红衣身影跑几步,那小小一个人儿便被抓住了,按倒在了雪地上。
“放开我!”
“你们杀了我的车夫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宋琰声意图反抗,却是立即被反擒住了双手。这些人刻意不说话,偶尔开口露出一两句语调也是蹩脚难辨,气力极大,都是练家子出身。她极力抬头想看清面罩之下的脸孔,争取时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我宋家可以出双倍十倍的价钱!只要你们放过我一马,此事我家定不会深究!”
领头的却似乎分毫听不懂她的话,宋琰声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在她脖颈处劈了一掌。
山林很快重新恢复寂静。雪花如同湮灭证据最好的道具,很快掩盖了这里方才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林间最后只剩下马车顶端车盖还露在一片白的雪地上。
*
阿好:我只是去接个如雪,我的脖子怎么总是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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