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珠

第一八八章敌营

    
    说话声离得远,宋琰声支着耳朵正要再仔细听,旁边松都平一胡奴随从走了几步来,手掌重重一推,面目铁硬可怕,不留余力将她狠狠推进了棺内,然后一抬盖子,骂骂咧咧地将她重新关回了老地方。
    宋琰声被推得翻了个身,差点撞上坚硬的木壁。
    在里面再听声音,就越发模糊不辨了。
    夜已深沉,宋琰声被困棺中,挣扎不能。随着深夜而来的是彻骨的冷,她蜷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昏迷。在一片难耐可怖的黑暗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琰声冻得脸色发青之际,头顶传来推棺的声响,接着是松都平那张凑过来的不怀好意的脸孔。
    这一趟来,黑暗持久,颠簸不常,她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遭。四周入目是一片白色的毛毡,布置挂饰皆是兽皮兽骨,可见是北地的营居,看样子已经过了弓长岭,到了松都平的大本营了。
    有仆从推着她下来,按着她重新换了枷锁,铁链沉沉的锁住了双手和双脚,如同入狱的犯人。
    “宋六姑娘,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你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的呢?”
    宋琰声抬眼看向他,冷笑一声道,“松公子,眼下您是刀俎,于我可没什么好消息可言。”
    松都平有意拿她折磨消遣,探身过去捏住她雪白无血色的下颌往上抬起,两人目光同是冰冷相对,他呵笑一声状似疑惑道,“六姑娘,京门女子多生的纤软精致,环肥燕瘦,美不胜收。你出身宋家,这般平平无奇之姿,倒是难为了京中六殿下关怀惦念,全力紧追不舍。想来这端家六殿下,不光是腿废了,还是个眼瞎的。”
    松都平有一双极深邃的眼,从前觉得他有大成弱质风流之态,但近距离对上他这双眼,才觉得豺狼一般,身体里流的着实还是丹穆胡奴的凶煞血气。
    端珣他……竟是追来了——
    那京门呢——
    她心神一震,思绪电转,以端珣之心机,要查出她的行踪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如今她已然过了弓长岭,在松都平布置之下一切尚未可知。如今京门这样的局势下,丹穆野心勃勃,显然在酝酿什么阴谋——
    宋琰声正要出声,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唱起空城计来,接着是肚里挨饿已久的蜷缩疼痛。
    松都平放下她的脸,眉心一挑,想来是看她脸色实在不好,倒没想着将她饿死,击掌唤了外头一个小仆过来,不过一会儿,室内就飘来一阵炙肉的香气。
    松都平另有目的,不敢让她死,还得好吃好喝供着她,未免憋屈,又是出言讥讽嘲弄了几句。
    宋琰声没理这小人,好不容易吃着了肉,谁知一口肉刚下肚子,便如同吃了毒药一般翻腾起来,疼得她冷汗连连,倒看得旁边吃肉饮酒的松都平脸色一变,几步走近。
    “六姑娘金尊玉贵的连口羊肉都不肯赏脸吗——”
    他这京门官话连顺得很一口气没喘地说了大半,被宋琰声手指一指,“哇”地全吐在了新换的衣服上。
    松都平的脸顿时青了。他骂了一句丹穆脏话,对外咆哮道:“找大夫来!”
    宋琰声吐得昏天黑地的,她肚里也没什么积食,吐到最后都是些清水,只是味道实在不好闻。松都平隐忍几番,叫了方才小仆来看着人,自己掀着满是气味的衣服出去换了。
    过了片刻功夫,屋内倒是来了两个人。那大夫模样的被驱赶着走在前面,后头那人脸熟,是劫持她一路北上的丹穆胡奴,凶悍异常。
    这大夫不似丹穆人,身形颇高,脸上灰扑扑的,只露出一双湛亮的眼来。宋琰声大吐一番,见人来了,粗粗看了一眼。
    丹穆那胡奴约莫是实在受不了这屋内气味,带了人来赶紧溜去外面守着了。这少年大夫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随后探手来搭了一下脉。
    他用不甚熟练的丹穆语吩咐屋内留看的小仆,“你去开窗,顺便把弄脏的毡子拿出去洗了。”那小仆像是有点不放心,看他一眼没做声,随后便被瞪了一眼,“你还不听了是吧?等你家主子回来见着了,还不得扒了你的皮来擦地?还不快去!”
    一阵脚步声之后,室内总算安静了下来。宋琰声闭着眼睛,看她虚虚把了一会儿的脉,随后便将什么东西递来准备压进她嘴里,她顿时便生了警惕,撑力将头扭了过去。
    “欸!”
    这大夫压低了声儿,凑在她耳边用大成话说道,这声调听来极是耳熟:“好好的药快别浪费了,六姑娘,是我。”说着那把脉的手在她手心里划了个字来。
    宋琰声一惊,转过头来,正对上那双眼来。
    这人——
    “你……”
    少年人对她笑了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昨日便知这里头是你了,不这样做我见不着你。”
    “方才那羊肉里被我掺了些药粉,没什么大痛,只会让人吃进了犯恶心。你这吐来吐去的,想来是这一路上受苦了,因而身子虚弱。”
    “吃了药就能恢复一些了。”
    宋琰声一语不发极是听话地吃了方才递来的药丸,她被扶着坐起身来,一双眼睛明亮夺人,仿佛一霎之间又恢复了神采。她对着这人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褚敏。
    褚三姑娘出京多日,早前还有个书信往来,这半载来却是全然失了音信,连随行的商队也是消息全无。没成想她今日竟会出现在这里。
    “哎,说来话长。”
    褚敏穿着惯常一身男装,身量似乎又高了一些,又因脸上涂得灰扑扑一片,若不是她划指提示,宋琰声很难认出她来。
    “只是你……”
    六姑娘苦笑一声,“我……这也是说来话长。”
    褚敏瞅瞅她,似是心有所感,也不再多言其他,“你向来滑溜精明得很,怎地糟了人算计来受这份罪!哎……当前还是先给你养好身子再说。”她说着脱了自己的毳衣给她盖上,叹息一声道,“这天寒地冻的,看看你这一身的冻伤。”
    宋琰声望望后头停放的棺木,笑意收敛,摇头道,“谁知京门竟藏了这么一盘大棋,全然就被算计了。”
    “哎,真是冷的很。”
    褚敏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有了苦中作乐的心思,“你倒命硬,连带着身上一圈肥肉都消了。”
    “……”
    松都平很快便回来了,看看室内被收拾了妥当,脸色稍霁。只看宋琰声脸色发白气息奄奄地躺在毛毡里,半晌儿没个声儿,便又皱了眉看向旁边的褚敏。
    “她怎么了?”
    “人冻得不轻,五脏失调,寒气入腑……”
    褚敏在他恶劣的视线下继续道:“人还有些低烧,怕是先前用了些虎狼药罢?这烧是将将压下了,可内里却是亏损太多,还须得好些将养着,不然恐怕撑不过这寒冬料峭。您也知道,这大成人大多是生得精贵。”
    褚敏人在敌营,说着磕磕绊绊的丹穆语,时而夹杂几句大成官话,听得松都平眉头皱得更紧了,很显然,目的在身,他现在还不能让宋琰声死了。他目光沉深看了病恹恹的宋琰声一眼,随后吩咐褚敏道,“你下去抓药,人吊着一口气便可,注意不能让她死了。”
    褚敏微一点头,不卑不亢地出去了。
    松都平吩咐完了,看着这走远的大成人,心里起了些警惕,走出了营内问外头的随从,“这人什么背景?”
    营中都是他手下的人,各个都是彪悍凶狠的丹穆胡奴。那随从听后恭敬道,“这人是关内随商队来的,正逢古尔沙变乱,商队临走被血洗一空,属下人见他会些大成医术,便留了下来给将士们看病。若是主子见他不快,吩咐一声就地斩杀就是。”
    丹穆人体格强悍,鲜少生病,只不过今年大雪来得走,雪势又大,一时间寒潮凶猛,再加上各部落战事连连,边线交兵也有所战损,一个懂医术的大夫便非常可贵了。
    丹穆人自身没有大成那样厉害的医术,他们也有大夫,只不过是游踪不定的巫医,这些巫医还兼任一些部落的巫师,掌占卜预算之术,是各部落分外看重的藏得很深的精神图腾。只不过这名号是有了,医术玄玄乎乎却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救人如同杀人搏命一般,对松都平来说实在是不堪用。不过丹穆人性喜劫掠,没个大夫,便劫边寨一些大成的郎中过来做事。
    松都平听完后,摆摆手道,“既是有用便先留着。”这些小人物,他还没放在心上。他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有大事要筹谋。
    褚敏这才有了时间方便和宋琰声碰面。相互间的情报一交换,宋琰声恍惚间觉得自己掉进了深尺寒潭,浑身都冷了。
    “你说什么?!”
    “这事千真万确,峇石城炸了,元家军士损伤无数,镇国公本人也受了重伤。”
    宋琰声猝不及防想起那日松都平阴恻的笑容,果真被他算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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