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王大娘子不由睁大了眼,视线在两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这……还真是想不到!
这公子生得姿容气质绝佳,衬得这小六姑娘越发显得人小小一个。
端珣断路在先,宋琰声只能硬着头皮下了,“王大娘子,我与……夫君早前有些误会才来了此地,先前有所隐瞒实属无奈之举,你千万别记在心上呀。”
王大娘子为人热忱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只是一时冲击太过。现在再望向两人,这公子眼角眉梢的温情做不得假,小六姑娘在他视线下笑眯眯的,举手投足间都是亲近之意。
这么越看,倒越发觉得两人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王大娘子很快便走了,宋琰声拉人回屋内,端珣倒是恶人先告状,“说说,这些是什么?”一边将那些画卷挑了几个,展开来看。
都是王大娘子口中所说的“好人家的才俊”,宋琰声先前还能和横波两人打趣,眼下见了脸色不由一红,尴尬至极,“这都是误会……我这不也是为着掩人耳目隐藏身份,所以找了些借口来着……”
“这王大娘子热情,实在推拒不得……”
声音越说越想,端珣凤目一挑,“所以是盛情难却,你倒是瞧得开心。”
横波头一低,挡下了宋琰声内含警告的目光。
这丫头,什么不该说的全给我说了。
“说说看,”端珣掀袍坐下,凤目微敛,笑意微收道:“我若不说在你前头,你预备怎么唤我?难不成还编个‘哥哥’的借口?”
宋琰声被他堵了所有路,愁眉苦脸迎上前去小声说:“哪能呀……”
“夫君,自然是夫君了。”
端珣笑起,收她入怀。
三月之后,圣上南巡回京,身边带回了宋阁老家的六姑娘。
傅道伯第一个得了消息,十分之不高兴。
这圣上,三年前大病,不是早不大记起这宋六姑娘了吗,怎地今时今日却想起了,还将人带回来了。如今正主儿归位,哪还有自家宝贝女儿的位置?
傅圆停了绣嫁衣的手,针尖一戳,戳在了指尖的位置,留了一线血珠子。
宋琰声回京,正赶上了大哥宋梅昌小儿子出世,宋家满月宴当日,京门世家几乎全来了。
宾主尽欢之时,宋琰声面前冷风一过,一柄利刃迎面而来。如今宋琰声周身高手如云,这剑还未近身,刺客已然被制服。
人当场便被提去了刑部,当夜没能挺过,招出了些东西。
傅旁酒酣饭饱,随父亲一道回府,马车才停了下来,却见阖府内明灯一片,犹如白昼一般刺目。
刑部的人要往里头拿人。
傅道伯顿时脸色一变,跳下马车,“沈肃,你反了?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太傅府拿人!”
沈肃冷笑一声,举起了手里的令牌,正是圣令亲下,见令如见君。
傅道伯心里一慌,连忙下跪。
不久之后,傅圆被带出,穿着一身正红嫁衣。
傅家父子彻底醒了酒。
傅旁在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六妹妹,存了何等的心思。
傅圆今夜被带走,就绝不可能轻松回得来。
傅旁突然站起,在傅道伯吓得腿软之际,凭一刀闯过府门围着的刑部官差,直往傅圆而去,他一把将自家妹妹拉上了马,忽地痛哭出声,“阿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怕,你跟大哥走!”
傅圆本是面色平静,在这一刻,忽地心里一痛,抬头时决绝地看向他,“大哥,你放我下来吧。”
她重重地抱了一下傅旁宽阔却颤抖的后背,一身嫁衣,衣袂飞扬,翻身下了马。
“大哥,求你了。照顾好祖父和爹娘,照顾好你自己。”
傅圆被提到刑部时,已有人等候在此。她微微抬头,灯烛之下,坐着的正是宋琰声。两人对视许久,傅圆对她轻轻一笑,就跟当初一般。
“殿下来了吗?”
当初的六殿下早已是当今圣上,傅圆明明知道,却没有改口。
宋琰声望着她摇摇头。
“傅姑娘,”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她回到正题上,用肯定的语气说,“长生蛊是你下的。”说完顿了顿,却是咬了牙,“三年前,你随军途中,从萧长瑛手上所得,作为交换,你还放走了她。”
“只是我不懂……”
傅圆抬头看向她,宋六姑娘双目漆黑幽深,一字一句低缓着问:“你怎么下得去手?”
发现蛊毒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巫医的蛊毒,如何能近的了重重守卫之下的端珣?
早在北线之地,连营之中,便有人存了这恶毒的心思,意图以此将他们拆散。宋琰声是端珣的心上人,一路相处相扶至今,早已是情深入骨,怎可能轻易抹去?端珣不肯抹去,不肯斩断这一往深情,便要受蛊毒日日锥心之苦。人的身体很奇妙,它有自己不受意愿所控的一道防线。便是有人能撑下来,痛到极致,心上人也会只成了脑中残留的模糊影子,那份心底的深爱也越发变得难以承受和坚持。
这蛊毒日日消磨的便是人的情思。要想不痛,便只能断情。
这样要命的东西,但凡傅圆真心倾慕于端珣哪怕只有一点,都该是不会舍得让心上人遭此等痛苦。
傅圆这样回答她,“我不舍得,痛的便是我。他一辈子也不会看到我。”
“宋姑娘,我认识殿下时,可比你早得多。”她痴痴笑起,“那时瞧见了,便是一生的欢喜,只是无论怎么接近,他眼中都没有我,看得全是你!”
宋琰声了然,“我出京的消息,当时是你透露给端融的,你对我早存了杀心。”
“只是你没想到我被掳去北上,还能活过松都平的魔爪。”
“你要死了,我也犯不着对他用这个。”傅圆面目有些微的扭曲,“咱们一样的出身,我也不差过你,六姑娘,我竟还要处处模仿你。殿下到底喜欢你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去改,可是……哈哈!”
“我只恨他竟然如此爱你。”
“什么大病一场,什么遗忘旧人……如今想来我当时也该发现不对的。”傅圆喃喃自语,“一着不慎,我却是以为一切都成了,没料到,你们竟用三年给我布了一个局。”
三年,对于端珣和宋琰声来说,几乎是刻骨阴暗的至暗时光。端珣拔蛊三年,蛊毒发作宋琰声根本不能近身,只有远离,其中坚忍苦痛无人能知。
这三年,竟让傅圆病态地觉得得意和快乐。
其实说来,能利用先帝制衡之术施压逼她出局,能秘而不宣潜伏这么多年,傅圆实在够聪明,也够忍耐,比她迄今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来的可怕,一个人的感情积年压抑变质如此,连带着心灵也变得扭曲不堪。宋琰声不愿再听,在她越发尖锐的大笑声中走了出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从一开始便看错一个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夏夜的雨微凉,端珣穿着便服,旁边一宫侍撑伞等在一边。宋琰声面色微白地被他护进怀里,两人共撑伞下,并步走了出去。
次日清早,刑部的人进来洒扫,发现傅圆自尽于深牢之内,脖子上插着一支自己头上拔下的簪子,伤口极深,血液却早已干涸。
傅圆之罪罪无可赦,新帝念于傅旁北上御敌之功未牵连太傅府。老太傅却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出过府内深庭。次月傅旁自请戍边,满朝只留下了白了须发的傅道伯。
第二年春上,宋家嫁女,十里红妆,入主中宫。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端珣拉着宋琰声的手,带着他的姑娘,一步步走进那锦绣繁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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