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宫中,六公主坐在案边,如今已经登基为“蕙帝”的她,此刻抬眼望去,全是明黄的折子,一想到每一本打开后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她就止不住的头疼。
“什么破事都要上奏,如此我要这帮朝臣何用?!”
天气折子、请安折子,一封封无用的奏章摆了满满一箱。偏偏为显仁慈,自己不得不每一封都提笔回复。
“陛下何苦动气呢?”
萧乾此时已经完全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蕙帝去到哪里,向来都有他随侍一旁。
眼前的荣华富贵迷了他的眼。原以为萧王府的生活已经够奢华了,可萧王豢养私兵,克扣府中用度,萧乾也着实“苦”了一阵子。
如今在宫中,不用纵横谋划,不用勤学刻苦,傍着蕙帝这棵大树,萧乾觉得如今的生活好极了。
偶尔有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消他自己说什么,自有采桑去处理掉他们。
采桑折磨人的手法也越来越让人赏心悦目了呢。
许是宫中男子太少,萧乾渐渐的也染上了一些阴气,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在行走坐卧间,已经颇有些女气了。
蕙帝懒懒的抬眼,发现萧乾今日竟画了眼线,他本就生的貌美,如今多了阴柔,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蕙帝舔了舔嘴唇,心里想的却是不久前见过的城门之上一身铠甲的欧阳少谦。
再对比两个男子,真是各有风骚。
“萧郎,帮我把那些折子都烧了吧。”蕙帝素手纤纤,指向自己挑出来的一堆没有用的折子。
“奴才不敢。”萧乾后背上冷汗涔涔。
这奏章如何烧得?
“让你烧你就烧!”蕙帝柳眉微颦,颇为不耐烦。
萧乾最怕蕙帝这般语气,每逢她烦躁的时候,自己都要饱受折磨。他顿时心里一横,拿起一旁的烛台,向那堆奏折丢去。
奏折堆了满满一整箱,都是要一同发回各地的。
茜嬷嬷进来的时候,便见萧乾这“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引燃了奏折,忙冲过去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放肆!这奏折也能烧得?”
原以为是萧乾与蕙帝闹了脾气,一时光火才干出这样的事情。茜嬷嬷也没多想,便大声呵斥起来。
本来见了火光顿起的蕙帝,此刻烦躁的情绪就又腾了上来。
“朕传召你了?”
茜嬷嬷一噎,慌忙为自己开脱道:“陛下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朕何时用膳,还用你来安排?”蕙帝眉梢一挑,脸上的妆容衬的她颇为凌厉。
“奴婢...奴婢......”茜嬷嬷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早先就知道蕙帝是什么样的人,若为明君,且能一劝,偏蕙帝骨子里就是刁蛮任性的。
想了想舒儿的下场,茜嬷嬷就一阵心寒。
“罢了,你先下去吧。”蕙帝惦记着仔细看看萧乾今日的妆容,便先打发茜嬷嬷下去。
见蕙帝松了口,茜嬷嬷忙不迭的连滚带爬出了殿外,临走时还不忘了将门关上,以免坏了宫殿内二人的好事,自己还要再吃瓜落。
可回到下人房,茜嬷嬷思来想去,都觉得蕙帝定然是会秋后算账的。
说来这些年自己也战战兢兢的活着,当年宫中秘史,自己也是略知一二的,崔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
就像她好不容易被放了恩典出宫,皇帝一死,她还是被崔太后召了回去。
这对母女不会放过她的,不会的。
今日的事情正好是个说头,想到蕙帝一会儿得了空会用上什么样的刑罚,那暴室又有多少斧钺钩叉,茜嬷嬷遍体生寒,忙不迭的开始收拾行装。
在宫中住了多年,茜嬷嬷多少也知道如何私下出宫不被发现,简单带了几身衣服,便手脚麻利的抄小道往宫外逃窜。
避开轮岗的侍卫和交班的宫人,茜嬷嬷脚步一刻没停,终于从冷宫墙角一处未修缮的小门窜了出去。
而此刻的蕙帝正与萧乾在大殿之内颠鸾倒凤,丝毫不晓得自己为了一时畅快,放走了一条大鱼。
蒋悦悦的儿子是早产,身体虚弱异常,偏她又没什么奶水。
因恐树大招风,庆阳伯府也不敢为她请乳嬷嬷,宁香只得做些调养身体的方子。
恰巧今日,蒋悦悦十分想喝乳鸽汤,宁香便外出来寻,正巧遇到茜嬷嬷鬼鬼祟祟的躲开官兵,往小巷子里钻。
宁香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却见茜嬷嬷只是靠在死胡同里喘气歇脚。
宁香慢慢地走了过去,茜嬷嬷见到有人跟进来,吓了一跳,刚要叫嚷,却用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茜嬷嬷在此处作甚?”宁香站在巷道中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状似无意的堵住了茜嬷嬷的去路。
茜嬷嬷定睛观瞧,发现是认识的人,而且是从前知州府中唯唯诺诺的小奴婢,顿时卸下心防,顺了顺胸口郁结。
“我作甚与你何干?还不赶紧让开?惹了我,小心回头挨板子。”
“茜嬷嬷何故要打我板子?”
宁香没想到茜雅依然是踩高捧低的性子,想必在宫中受的磨砺还不够,便轻巧的拍了拍手。巷道两旁的屋顶上立刻落了两个人下来,半跪在宁香左右。
“主子。”
茜雅见暗卫现身,这才知道宁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宁香姑娘,你可要救救我,好歹咱们也是有过师徒情谊的。”
“什么师徒情谊?”宁香轻笑道,“难不成就是你害我罚跪,教导我童子礼的情谊么?”
茜雅想起从前在知州府对宁香的种种,不由得额头冒出冷汗来,踮起脚想趁宁香不注意,从她旁边硬闯过去。
可宁香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轻轻吩咐了一句,两旁人影便飞身向前,将茜嬷嬷捆了个结实。
“茜雅嬷嬷,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会逃出来吧?”宁香凑近茜雅的脸庞,直视她满脸的沟壑,“你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茜嬷嬷震惊的双眼瞪大,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女,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另一个深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她最后的筹码!
宁香定是不信的,她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影,今日直觉告诉她,茜嬷嬷便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带她回你们公子那,就说问问侯爷的事情,他就明白了。”宁香挥了挥手,身后二人便带着茜嬷嬷飞身离开了。
宁香从巷子里转身出来,就像里头从未发生过什么。
带着买好的乳鸽回了庆阳伯府,便见蒋悦悦在屋里发疯。
虽然知道孕妇孕期情绪不稳,可蒋悦悦这分明是魔怔了。
“香儿,你去帮我杀了那个贱人,把她杀掉好不好?”
一见宁香回来,蒋悦悦便忙不迭的求她帮忙杀人。
宁香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如今她是这府中的大夫人,小姐怎能有此想法?”
“这个贱人,害我儿早产,偏还勾引了舅舅,如此心狠手辣之辈,我怎能留她!”
蒋悦悦最近总是易怒,想必是心内躁郁无处发泄。可这阴狠的一面总在勾起宁香记忆中的阴暗。
“老爷和老太爷都没表态,咱们如今靠着他们,总不好跟他们对着干。”宁香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绪,柔柔的劝道。
可蒋悦悦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不是还有萧王遗命?”
宁香微微叹了口气,萧王已经死了,庆阳伯也不是非要揭竿而起,如今蒋悦悦是陷进了自己的执念里无法自拔才是,偏偏她这般盲目,再看不清旁的事情了。
因不愿回话,宁香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蒋悦悦的卧房,正准备去小厨房烹饪乳鸽汤,便见围墙上立着一人。
“你怎么过来了?”
宁香飞身站在了欧阳少谦旁边。
欧阳少谦神情复杂,看着宁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他如此为难,宁香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没关系。可有想好该如何了么?”
“父亲带着母亲躲起来了。”
“啊?”宁香一个头两个大,此时作为惟一的太宗血脉,护国侯难道不该推翻蕙帝,救百姓于水火吗?
“父亲说这劳什子耽误他跟母亲安享晚年。”
“啊??”宁香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合着欧阳少谦那副表情,不是发愁有场硬仗要打,而是对护国侯孩子气的举动大为无奈啊?
看欧阳少谦一脸的“我不想认这个爹”的模样,宁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问过侯夫人怎么想么?”
“我爹不让我说,推说带我母亲去洞凌派玩,人已经出发了。”
“许叔可有跟着一起?”
“我爹特别喜欢许青,带着一起走了。”
“我就知道。”宁香撇了撇嘴,十分不满意老侯爷跟她抢人,心里惦记着回头要把忠叔哄过来给自己干活儿才是。
“茜雅说的那些,都跟天方夜谭一样。”
“这...我也不懂,你且说来听听。”
“当年倒是没有狸猫换太子这么一出,是太宗发妻,也就是我祖母,和太宗走失了,待太宗发现祖母仍在人世的时候,崔太后已经登上皇后宝座了。”
“也是天意弄人。”
“什么天意,是崔太后的娘家势力,阻挠了我祖父祖母的团聚。”欧阳少谦低下头,“不过也正是这样,我父亲才坚持后宅只有我母亲一人。”
“也幸而老侯爷颇有太宗遗风。”
两个人正说着,欧阳少谦也刚刚安稳下来,便见穿着军中着装的一人飞身上前,对二人拱手道:“启禀二位主子,雁行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宁香看着来人,不解道,“谁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一个人彘?”
“属下不知,只是来人速度极快,又躲开了咱们埋伏的眼线。”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欧阳少谦不知道对方掳走雁行有何目的,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加以小心。
宁香本来没当回事,可转念一想,突然有了眉目。
“坏了。”宁香一拍脑门,急匆匆就要跳下去。
欧阳少谦一把将人带回了怀里,不解的问:“什么坏了?”
“雁行啊!灭门啊!”宁香说了这么一句,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欧阳少谦的眼前。过了一会儿自己像个仓鼠一般背着小包袱又跳了出来。
“你走了,蒋悦悦怎么办?”
“我通知苏景辰了,这烂摊子还是要他帮我处理一阵子。”宁香脚步飞快,算着时辰,只怕萧乾已经带着人往山上去了。
欧阳少谦本来是想跟着宁香一同回洞凌派山门的,却被宁香拒绝了。
“这是洞凌派的事情,我若是求助于你,日后难以面对爷爷。”
欧阳少谦见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也知道这件事算她一个心结,于是就算担心,也强忍着不舍,看着佳人策马离去。
军中最好的一匹马拨给了宁香,欧阳少谦独坐城楼,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汹涌袭来。
“不对啊,我爹娘在那,我为什么不能去?”
欧阳少谦一拍脑门,转身就要下城门追去,却被身后一副官拦住。
“云霆,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少将军,这不正是少夫人名正言顺进侯府的理由么。”姜云霆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劝说。
其实心里早就骂了欧阳少谦一万遍,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忘了弟兄。
欧阳少谦虽然知道姜云霆未必是因为这个理由,但是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在军中焦躁的转了许久,欧阳少谦最终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不再过问。
姜云霆也终于放下一颗心来。
苏氏陵墓里头,苏景辰正为了自己的一群“莺莺燕燕”头疼,恰巧五子之一飞奔来传信。
可赶上了这个话头,苏景辰晃了晃脑袋,把女人们的嘈杂声摇了出去,起身便要走。
苏老爷子却一把拽住了儿子的衣领子。
“哪儿去?”
“嘿嘿,回一下师门。”苏景辰讪讪的一笑。
“是这样吗?”苏老爷子的胡子歪了歪。
“不是,就是回京城替门主办些事情。”
苏景辰见来人插嘴,本来要瞪眼,后领子却松了。
苏老爷子十分痛快的摆了摆手:“小姑娘不会骗我,去吧去吧~”
随后竟然就背着手哼着小曲儿晃步离开了。
苏景辰目瞪口呆,指点着苏老爷子的后背,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脸憋得通红,最后走之前才挤出来一句——“什么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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