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四处都很安静,也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出去。偶尔有一两声啾啾的鸟鸣声传来,院子里更显得安静,平和。沈至诚干脆放下书,专心致志地看着林远宥,他这幅专心看林远宥的样子,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看到,因为这里的人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空气里散发着好闻的药香味,他看的很清楚,他送给林远宥的两大箱子药材,已经被分类放好,有的好像正在被研磨,被熬制,被浸泡……
怪不得这些天林远宥和他山庄的人那么忙碌,原来是因为他送了一批新的药材过来。沈至诚终于明白林远宥会回信给他两个字“试药”的涵义了。试药就是要专心致志,分不了神,不眠不休不停地忙碌。
等小厮来引了沈至诚去前院吃饭的时候,沈至诚不由得问道:“先生还有几天能试完药?”
小厮躬身回答道:“一般是七日,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
沈至诚心中大喜,明日就可结束了。他便可以和眼前这位林先生一起说说话、一起吃吃饭、一起去河边转转了。
沈至诚一直都没有离开山庄,也没有四处走动,只是每天呆在药房里一个看起来不碍眼不碍事的角落里,看看书,看看林远宥。晚上就住在药房不远的客房里,夜深人静也绝对不出门半步。偶尔抽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去不远的近水客栈,因为他要在那里见他们锦衣卫的人,接收他们的消息。当然,夜雨山庄的人对他似乎也毫不设防,随他走动。可是看起来沈至诚并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对山庄里别的什么也不感兴趣,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哪也不去,就呆在药房里有事没事就盯着林远宥看。
在夜雨山庄的几日里,沈至诚在的心里最怕打扰到林远宥,白天怕打扰他试药,晚上也怕打扰他休息。连夜里想咳嗽都要将嘴巴捂进被子里,他怕自己声音太大,惊醒在隔壁不远的林远宥。
想着想着,沈至诚就哑然失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中了苗疆的蛊毒魔怔了吗?一个人就这样几天都守候在夜雨山庄,没人搭理,也没什么事,不但不觉得无趣,竟然还能还觉得每天过的很充实很愉快,说出去让同僚们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雨下了一整天了,这里的雨一下,天气就凭空寒凉了不少。
贾裴和顾宏声、高千林、刘凤飞四人就围着桌子喝茶。贾裴身侧的小炉子上的茶壶冒着氤氲的热气。贾裴坐在泡茶席上在给他们泡茶。
高千林道:“夜雨山庄的林先生泡茶技术很是高妙,经过他手泡出的茶滋味真的不一般。我都怀疑他在茶里放了什么好喝的东西。”
贾裴笑道:“传说江南名士范圣元,他泡的茶能令人乐而忘忧,很多京城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传说他的茶庐,推窗见山,低头见水,远望有帆,近看有花,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温暖如春,淡而忘忧。。”
顾宏声道:“庖肆之人也能喝了范先生的茶,淡而忘忧?”
贾裴道:“我想应该是能的吧。佛祖能让顽石点头,我想庖肆之人见了范先生的风姿仪态,见了范先生的茶席风景,多少也会被感染到。”
顾宏声道:“也是,我被林庄主是感染到了,不过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当日和林庄主并肩对敌的时候,差点没被他吓死。”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差点被吓死的动作。
贾裴道:“竟有此事?你在军中跟随陆大人冲锋陷阵多年,什么阵仗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温文尔雅的林先生竟能吓到你?”
顾宏声愣了一下,道:“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林庄主确实吓到我了,他出手太过凶猛,可能是反差太大,根本不像那么温文尔雅的人。他发狂的时候若是与我们沈大人发狂的时候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武功高深莫测,我和他一同对敌,我对敌三成,他对敌七成,我受伤若此,他毫发无损。”
贾裴有些动容道:“果然不容小觑。”他也知道顾宏声的武功,虽不是此番前来的锦衣卫中武功最好的,但是在来黔的锦衣卫中排在前十位,绝对没有问题。此番来黔地的锦衣卫,都是指挥使陆大人钦点的人马,个个身怀绝技,久经沙场,能让这帮人折服和害怕的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贾裴陷入了沉思。
其实当日贾裴和高千林在冀王府被黑衣人刺杀的时候,他们已经醒了,只是动弹不得。当时他们也见过林远宥出手,不过是觉得林远宥身手极快,并未见到他有多凶悍。
刘凤飞道:“贾大人和千林此番去林庄主的夜雨山庄可有什么发现?”
贾裴一边倒茶一边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一处最平常不过的山庄。远看平平常常,进了山庄内部其实很大。山庄有几处田产,有几处山林,还有几处商铺,这个在黔地最普通不过了。山庄内部家仆们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看上去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劳作之人。”
刘凤飞道:“我这边一直在暗中查访林庄主的背景和来历。查来查去,他的身世背景竟也是极为平常,没有任何特别。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竟然连亲戚都很少。林庄主年少游历中原和江南,父亲曾是几家店铺的老板,后来父母双亡后,林庄主买下一处别院,修整后改名为夜雨山庄。唯一特别的就是林庄主和杨氏的冀王爷私交甚好。再有特别的就是传说林庄主能解百毒。”
贾裴频频点头,贾裴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是沈至诚的副手。所以四人围坐在一起,其他三人说话并不那么随意。说起话来更多的是聊公事。半晌贾裴道:“可有林庄主游历时的经历资料?”
刘凤飞道:“没有,说来也不奇怪,商贾寓居之人皆有迹可查,不过江湖人士往往踪迹不定,多走山林河泽,因此不好查询也在料想之中。我也曾经派人试探过林先生的武功,但是他出手极快,而且诡异莫测,他内功之深厚甚至超出了他的年纪,至今也未看出林庄主的武功师承。”
贾裴又点点头。
顾宏声道:“我见过林庄主临阵对敌所有招式,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也许是我的江湖经验太浅,不懂的江湖派别。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林庄主的武功是不是已经到了化境,招式都做了改变,到了自创一派的境界。”
刘凤飞道:“我还不能肯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创一派。不过他确实不按常理出牌。”
高千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的印象里,林先生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极为谦和的人。最多是那个在杨冀儿府上给他和贾裴解毒的时候,看起来是个不怎么走寻常路的大夫。能另辟蹊径的大夫一般都是艺高人胆大的,能看出来,林远宥的解毒手法很高妙。
顾宏声道:“不过我认为我们对林庄主了解的不多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沈大人一定会有很了解林庄主。”
话音刚落,刘凤飞就笑了,高千林笑了,连贾裴都笑了。此次的雨天喝茶闲聊很明显是他们最愉快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的沈大人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传递消息的兄弟们说他们的沈大人就住在了夜雨山庄,只是偶尔出门到近水客栈和他们接个头就匆匆回去夜雨山庄,不知道在夜雨山庄干什么。林先生和他竟然数日不出山庄大门,这两个人整日在夜雨山庄待着,不会是夜夜喝酒谈心吧?
此时贾裴他们四人心中应该都有一个相同的好笑念头:要是林先生是个女子就好了,沈大人的一腔深情就可托付了。可是此时四人在心中肯定也是略略有些遗憾:如此强大凶悍的林先生,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但是转念之间又想,古人诗云“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绝佳的句子,岂是写男女之情?就算他们是两个男人,也没关系,林先生能有像沈大人那样的知己也不错。沈大人有时候看起来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但是他的人绝对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至诚的人。
像沈大人这样的疯子不过是身上有一股疯劲的人,他的世界总是很精彩,因为他疯,他做了人们不敢做的事情,譬如他见到林远宥就毫不掩饰地粘过去,毫无道理地住进了林远宥的山庄。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他做了这些一般人看起来觉得好笑又幼稚的事情,违背常规又让人看来很爽。所以此时贾裴和他的兄弟们会觉得像沈大人这样有疯劲,能像个傻子一样将事情做到极致的人,更让人放心,更靠谱,更会有好报。
贾裴无声地又笑了笑。沈至诚对林远宥的“纠缠”,他是听说了。听说他们的沈大人自从见到林远宥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停止他的惦念。终于见到了林先生,越发不可理喻了。此番倒好,自从从花木岭杨冀儿府上回来,隔三差五地邀约林先生,林先生不应约,他竟然能跑到林先生的府上“纠缠不休”,还夜不归宿,不愿意回来溪山小筑。连公务都交给贾裴去办,真是有他的,也不怕兄弟们笑话,也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幸亏林先生不嫌弃他。
到底林远宥救过贾裴和高千林的命,他们两人对他的感情自然更多了一分亲近和友好,对沈至诚的表现,他们在心里更多的是戏谑,并不真正想阻止或嘲笑沈至诚。
而所有人的内心里,也有一个隐秘的期待,期待林先生林庄主能让沈大人纠缠下去,能对得住沈大人的“纠缠不休”。
当然在他们还没有查清下毒之人是何人的时候,谁都不可以轻信,包括林远宥和杨冀儿。但是根据当日他们中毒后有限的清醒意识中,他们认为下毒之人绝对不会是花木岭的冀王爷杨冀儿所为,因为他太过在乎和慌张。那当然也不会是夜雨山庄的庄主林远宥所为,因为他和杨冀儿始终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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