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神医道:“若无武功的证据留下,那惟一的解释就是若华并沒有死,凶手为了掩盖这一事实,才将她的‘尸首’盗走的!”他沉吟道:“你想想看,九华山庄才经大变,防范肯定极为严密,此人干冒如此大险,也要将‘尸首’盗走,想必这尸首中藏着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秘密。如果这秘密并不关乎他的身份,那就只能说若华当时是假死!”
辛铁石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当时我看的很清楚,那柄长剑从若华的前胸直刺到后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阎王神医淡淡道:“江湖中人只知道练功打杀,于生死之事知道些什么?要让你这种人认为一个人已死透了,我至少可以想出十二种法子。”他的语气轻蔑之极,但辛铁石心中的希望却渐渐升起。
不错,号称第一神医的阎王神医当然有这样的能耐,那么……难道若华真的有可能沒死么?
阎王神医悠然道:“若我是凶手,我必然也不愿意让这个女子死。她活着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呢。”
他说的非常有道理----若是凶手的本意是图谋九华老人与辛铁石,那么活着的若华才有用。
这么一说,辛铁石心中的希望更大,他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光华。刺伤师父、诬陷下毒,这种种之事他都可以抗起來,惟有杀死若华让他耿耿于怀,几乎心死。此时闻说若华竟有不死的可能,当真心胸为之一畅。
更何况说这话的乃是江湖中医术第一的阎王神医,这就更让辛铁石增加了一分信心。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一跃而起,大吼道:“好!我一定要将这凶手捉住,救若华出來!”他这一剧烈跳动,登时牵动身上重到无以复加的伤势,疼得撕心裂肺,重新摔倒在地上。
阎王神医展颜道:“不错,只要找到若华,你所有的冤屈都可以清洗。不过不要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你的伤势治好。只要有三两日的将息,我可以保证你的身体基本复原,武功能恢复到八成。”
此话刚落,就听有人接口笑道:“那看來我來的正是时候了。”
两人一惊抬头,就见泱茫月色下,一人踏着月色而來。
空碧的湖水就宛如一块巨大的琉璃,此人就踏在琉璃之上,满天的月色尽情地倾洒在他的身侧。
他的身上是一袭金衣。清幽的月色映照在金衣上,立时变得辉煌无匹,照射出那人眸子中如焚的炽烈光芒來。
尤其让人不能不注意的,是他肩头上扛着的一柄巨剑,这柄剑仿佛是由纯银打造的一般,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來,几乎连月色都掩盖住了。
这剑好大,阔约一尺,长几八尺,简直不似是剑,而是一扇巨大的门板。
辛铁石脸色变了,他嘎声道:“金衣银剑?”
那人优雅地弯了弯腰,道:“请叫我金衣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连阎王神医的脸色也有些改变。
若说江湖中最古老的职业,必定会提到杀手;若说江湖中最赚钱的职业,也必定会提到杀手;若说江湖中最神秘的职业,也必定会提到杀手;若说江湖中最危险的职业,那简直一定要提到杀手。
要做杀手,必定是高手,而且是对危险极度敏感的高手,所以优秀的杀手必定是武学天才,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要熟知天文地理、奇门算术、人心机巧,懂得利用各种条件为自己制造机会。这并不是一门挥剑就可以的职业,无论挑战还是竞争都极为残酷而激烈,只有最谨慎的人才能存活下去。所以做杀手的人一定要坚忍,懂得牺牲,低调而神秘,永远隐藏住自己。
但有一个杀手却不同,他非常高调,甚至在杀江南大侠叶空天时,他竟然亲自将杀手帖送到了叶空天的手上,当着为叶空天祝寿的满堂宾客,历数他三十一条罪状,将他问得哑口无言后再将他杀死。
这就是金衣银剑,独一无二的杀手。
只是他更喜欢别人叫他金衣侯,因为他年纪不大,却已富比王侯。
即使在武林中,敌国的财富也是很令人艳羡的东西,他很愿意让别人羡慕他。所以,他从不介意在人前张扬自己的奢华。
这本來是一件很庸俗的事,但恰恰他做來,却显得十分自然。
能将炫耀做成一种优雅,一种个性,一种精致的生活态度,也是相当难得之事。
单靠这些,并不能让他窜起成为风头隐隐更在柳月刀、解忧刀之上的少年高手,他最奇特之处,在于他做杀手所收的酬劳,并不是金钱,而是这个死者的罪孽。只有十恶不赦的坏人,才能请动他手中的这柄大剑。
他杀关东大豪呼玛尔时,竟不惜卖身为奴,在呼玛尔家做了整整一年的苦工,直到确认呼玛尔的确坏事做尽,才在呼玛尔大宴宾客之时,将他从肩到脚劈成了两半。
所以,金衣银剑最可怕的并不是他掌中的大剑,而是当他找上你的时候,就已确定你是个坏人。当他杀到第十八个人时,已沒有人敢怀疑这一点了。
所以,金衣银剑是最可怕的杀手,因为他杀的并不只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名声。而江湖中人看重名声,更远远在生死之上。
现在这个传奇一般的金衣银剑,就踏着月亮波纹而來,轻轻地站在了辛铁石的面前。
他微微笑着,等着辛铁石说话。
辛铁石却笑不出來。就算笨蛋也能猜出來,金衣银剑是來做什么的。
难道在江湖人眼中,他已经如此十恶不赦了么?
辛铁石默然着,近距离看來,金衣银剑肩头上扛着的巨剑尤为明亮,直射进他眼睛的深处。他有种想举手遮住的冲动。
就听金衣银剑笑道:“我本來还想跟你交个朋友的。”
湖面上的风吹起他身上的金衣,将光芒敲得满地都是:“听说九华老人的弟子辛铁石乃是第一豪爽之人,就算街头上的乞丐、大狱里的囚犯都能跟他交朋友,而且肝胆相照,从來不做对不起朋友之事,也从來不让朋友失望。很可惜,我一直要杀人,沒空找你。”
辛铁石苦笑了笑,道:“你最好还是不要跟我做朋友,我最近正走霉运。”
金衣银剑道:“所以我就更后悔了,如果我早一步认识你,我现在就可以尝尝为朋友而战的滋味了……你知道,杀手最怕的不是危险,不是辛苦,而是寂寞。”他的眸子中有寂寞,所以辛铁石点了点头,道:“我懂,尤其是看着血从剑下冒出的时候,那就是寂寞的声音。”
金衣银剑默然,在这清冷的月下,想着血从那些头颅中喷出的微微啸音,他心中的落寞更重。
金衣、银剑的光芒下,他的人更显得黯淡:“所以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杀你。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寂寞更深。所以你一定要证明给我看,你并不是个坏人。”
“但谢大侠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你一定要抓紧时间。为了让你感受一下压力,我特意带了这柄银衣剑來。金衣侯、银衣剑,这才是我本來的名字啊。”说着,他慢慢抬手,将那柄长大到有些滑稽的银衣剑握在了手中,遥遥指向了辛铁石。彭湃的剑光随着这简单的动作,宛如秋潮怒卷,向辛铁石涌了过來。
比较起來,他的剑上的杀气还沒有荀无咎强,但银衣剑那璀璨的光芒以及巨大的剑身却增强了剑气的威力,恍惚之间,就宛如一座银色的宫殿,向辛铁石撼了过來。
辛铁石深深吸了口气,他手中握着的青阳真君佩剑,名气、材质绝对不亚于这柄银衣剑,但他的伤极重,真气几乎已枯,稍微一动,心肺之间便宛如刀砍斧凿一般,痛彻入骨,那柄宝剑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來。
连番激斗,强运懒龙血激动飞血剑法的结果,就是他全身的精血已基本耗尽,几乎成了个废人。在银衣剑宛如炙日一般的轰压下,辛铁石一时大汗淋漓。
金衣侯惋惜地叹了口气,偌大的银衣剑突然挥起,在空中轻灵地翻起了一串剑花,跟着怒劈而下。
剑势才起,剑压滋生的狂风四溢而出,将那银湖之水轰然卷起,带着啸浪之声,向辛铁石当胸劈了过來。
辛铁石咬牙怒喝,堪堪将长剑拔出,如此沛然的剑气便冲卷到了身前。立时他只觉前胸、两肩、双脚、头颅都被一股巨力击中,连剑带人向外激射而去。
这一剑金衣侯绝沒半分留情,若不是那柄青阳真君的佩剑替他消解了少许剑压,他只怕已筋骨尽断,死在这一剑之下了。
江湖最可怕的杀手,这一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辛铁石勉力用长剑支住自己的身躯,却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金衣侯大剑遥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传说连柳月刀与解忧刀都做了你的朋友,我本以为像他们这样眼高于顶的年轻高手,是不会结交庸才的,看來是我错了。那就索性杀了你吧。”
银衣剑挥动,一阵猎猎的银光从剑身上剥离而出,宛如层层绢衣飘带,附着在剑周。这便是金衣侯独特的剑气:剑衣。
金衣侯剑势一引,那些错乱的银光倏忽之间聚合成一柄柄透明灼亮的剑形,破空向辛铁石飞了过去。
辛铁石强提了三四次真气,方才勉力将那柄长剑提起,却听一声大响,一柄光剑贯空而來,猛力撞在他的剑身上,长剑立即脱手而出,跟着两柄长剑嘶然飞至,辛铁石一阵踉跄后退,就听夺夺夺一阵轻响,光剑依次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排成整齐的一行。
辛铁石脸上变色,显然,金衣侯还是手下留情,否则以他对这虚空剑气的精妙操控,只怕只需一柄就可以将此时的辛铁石格杀!
淡淡的,阎王神医的声音传了过來:“你想不想恢复武功,替自己争一口气?”
辛铁石苦笑道:“恢复武功?你别逗我开心了。”
阎王神医道:“你过來。”
虽然阎王神医医术极高,但要顷刻之间将他这残败之身治好,恢复他的武功,辛铁石还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毕竟医术只是医术,而不是法术。
但阎王神医此前的一番话让他极为拜服,此时情不自禁地走了上來。
人到了绝望之时,都免不了要相信奇迹的。
阎王神医取出几根尖尖细细的银针,他的手仿若兰花一般,这银针夹在他尖长的手指间,就宛如玉蕊冰丝,随着阎王神医手微抬处,一齐刺进了辛铁石后颈脊椎间隙里。
立即一股尖锐的痛楚顺着脊髓直达于大脑深处,辛铁石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啸,一时只觉周身都仿佛置身在烈火之中,几乎被烤成了碎片。他身子不住地颤抖着,那些银针随着颤抖缓缓向脊椎深处钻去,每多进入一分,他的痛苦就增了几倍。
辛铁石的嘶啸声渐渐变成了苍狼的悲嗥。但这极度的痛楚却将原先那些刀伤、剑伤、掌伤的痛楚一齐压下,就连他那几乎干涸的真气,也似乎被这痛楚激动,倏然强烈了起來。辛铁石用力地握住宝剑,他忽然站了起來。
那痛楚仿佛是一只鞭子,猛烈地抽击着他。辛铁石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來缓解这股狂暴的戾气。
恍惚之间,他的脸色变成了一片血色,眼睛也重新赤红!
他盯住了金衣侯。他胸中升起一股闷气,一瞬之间只觉眼前这个人可恶之极,必要杀之而后快。
突然间,他虎啸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了一股狂暴的红色旋风,向金衣侯冲了过去!
金衣侯笑道:“这才像话。”他举起银衣剑一架,辛铁石轰然撞在了剑身上。
金衣侯脸上闪过一丝讶意,辛铁石这一剑竟然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疲乏,内力强悍暴烈之极,宛如陨石突降,几乎将银衣剑上的剑衣击散!而辛铁石的剑气狂猛霸悍,一波连着一波,不住地向剑身上撞了过來,眼见他口中呼啸连连,剑气更是凶悍,竟似沒有尽头一般。
金衣侯真气一提再提,却仍是抵挡不住,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两人剑气鼓涌,直激起连天洪涛,轰然跌落,就如玉山推倒一般。
辛铁石倏然凌空跃起,一闪之间,宝剑耀电赤芒,怒卷而下。
金衣侯此时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轻视,银衣剑斜摆,层层剑衣连绵而出,就宛如一座巨大的剑之堡垒,将他全身护的严丝合缝。
辛铁石一剑穿下,直击在他的剑身上。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剑衣岿然不动。辛铁石借劲凌空跃起,身子宛如大鹰般回旋盘舞,跟着又是一剑击下。顷刻之间,连击了十余剑,一剑更比一剑凌厉,却始终无法击破金衣侯的剑之屏障。
金衣侯笑道:“技止此尔!”他的身子轰然怒冲而上,银衣剑上的剑衣更浓,护着他犹如一座巨大的剑之宫殿,摇空冲举。辛铁石正要下刺,带起无边剑衣的银衣剑已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剑上。
连绵的剑衣带着久蓄的剑势冲天而出,辛铁石一柄剑哪里抵挡得了?瞬间无数剑衣冲破了他的长剑,夺夺连声响,都射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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