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骑

    
    毛文龙紧紧握着马鞭，只是沉声发问。
    每个骑士脸上都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惊喜神色，钱飞与候庆之对望一眼，大声回报：“小少爷单身断后，还擒了一个敌人的甚鸟指挥！俺们退回来的时候，张少爷还独当在哪里，杀得敌人所部不能前行一步！俺们奉命回来报信，余下十几名兄弟护卫在少爷周围！”
    最后几句话说出来，候庆之眼泪都要夺眶而出。张世弃倒提大枪，迎着蒙蒙雨雾独挡大队敌骑的身形，这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只要身临其境，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他身后，李昭这个时候都已经赶过来，已经有人疾声发问：“毛将军，俺们如何？”
    毛文龙猛的转身，马鞭一挥：“分二十骑人马，探查回去的通道是否有女真人的埋伏，如道路畅通，护送钱公去辽阳，剩下人马，跟俺去接应张小爷去！”
    他身后士卒，都暴诺一声。毛文龙向钱飞一拱手：“钱叔，请你放心，俺定会接少爷回归。”
    钱飞神色不变，只是淡淡一笑：“尽力而已……既然前面是汉兵，这小崽子应该回得来。只是后面鞑子大队蜂拥而来的时候，但速速后退，今日鞑子突袭清源，却不知道沈阳诸君，能不能反应过来……这一场战事，却是如此风云际会，却不知道哪位英雄，能安此波澜？”
    毛文龙深深吸了口气：“俺不是英雄，也做不来英雄，俺只要能给这些小子铺点路……无非辽北就是俺们死地而已，能力挽狂澜的那位，正在沈阳呢！”
    言罢，他再不回顾，只是狠狠给了坐骑一鞭，七八十骑士，簇拥着他呼啸而去。
    钱飞遥望北去的将卒，云山之间，被雨雾遮挡渐渐模糊众骑，自己怎么就老了，错过了这波涛汹涌的大时代！
    辽阳以北三十里外的宽阔官道之上，正是旗帜如云，车马喧天。浩浩荡荡，近似无边无际的大明北路军大队，正源源不绝的涌来。官道不够行走，两旁抛荒田地都走满了大明的军马，无数辆大车在泥泞当中拼力前行，驭手拼命的催策着挽曳的骡马，车轮旁，车子后面还有大队的士卒在喊着号子用力的推。
    每辆大车上头，都满满的装载着军资粮草器械，仿佛将北路军的积储都搬到了萨尔浒前线似的。一场如此大的秋雨下下来，马林统领着如此笨重的一支大军来得这般的快，可知道北路军上下也是拿出吃奶的气力了。
    在浩荡大军的前头，数百骑高高举着大旗，组成了声势煊赫的队伍，簇拥着一名金甲红披风的大将如龙而来。一个个斗大的马字在风中招展，旗帜下面的，自然就是此次北上，节制大明北路诸军的统帅马林了。
    李琦立于马上，带着数十名卫所兵卫，只是遥遥恭候，看着马字大旗离开大队，朝这里而来。：“走吧，毕竟马少爷是节制北路全军，我们主将戚将军不过是节制前军。马屁不拍好，小鞋有得穿的……”轻轻一夹马腹，就迎向了马林的仪仗大队。
    看着李琦他们迎上来，那边的仪仗大队也向两边分开，将马林和他麾下心腹将领们捧出来，双方眼神一对，马林已经用马鞭遥遥指着李琦哈哈大笑。
    比起女真鞑子的烦心事情，这场面应酬，却是作为大明卫所将官不用动脑子都能应付得来的事情。当即就满脸堆笑，催马一溜小跑的迎上去，离马林还有百余步就已经翻身下马，恭谨前行，马林居然也没怎么拿大，看李琦下马，他也微笑回头示意诸将，都跳下马来，站在那里等候。
    李琦趋到近前，并不直视这曾经见过几次面的马总兵，深深一礼就行了下去：“属下辽阳千户所千户李琦，恭迎马帅！”
    马林哈哈大笑，伸手就捉住李琦胳膊：“痛痛快快叫声老马就是！李千户能突出重围，第一时间将女真人的动向报与俺，叫俺们宣府诸将得此泼天大功，还不是何县令与诸位同仁拖住女真鞑子主力与清源，我看朝廷诸公是被建州老奴吓破了胆，派出如此大的阵仗，清源区区两千残军就能挡住女真主力，这和被我等驱逐的鞑靼人多有不如，看我宣府镇如何破敌。”
    李琦被马林扶起，神色却仍然恭谨万分，笑道：“现在是军中，马大帅节制北军，我们都是马总兵属下，若没有马总兵的宣府强军在辽阳震慑，清源守军也不可能击退女真大军的攻城，清源孤悬于北，能济得什么事？属下幸不辱命，将女真发兵消息带给马帅，马帅既然到了，我等就有了主心骨了，今后行止，但请马帅吩咐！”
    马林一拍李琦胳膊，呵呵笑了一声：“客气话就不用说了，这场战事，俺老马幸得诸位配合，再不能胜，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不过李千户说得也是不错，我等宣府建的功业，你们地方等人也有出力之处……”
    看马林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模样，他身后将领都散开了，亲卫们将周遭控制住。要让马林和李千户好好商议一下军机。是人都离开了一点距离，让他们能说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李琦和马林身边这些宣府军宿将相比，还差得远呢，但马林倒也客气，居然屈尊也拉了几句话头，拉拢之意明显。
    后续大军陆续赶来，在亲卫的调度下向两边分开继续前行，远远的避开这马李两人。前路自然有李琦派出的骑兵接应，引导他们进入可以扎营的地方。虽然搁着那些亲卫和仪仗，又被隔得远远的，可是每个大明军人，都伸长了颈项拼命的朝这边瞧着。
    那个就带几十人马就能突出女真丛围，引领着大家一直杀到这里的李千总就在这里！大明好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的人物了，这样的人物平时只有说书的口中才能听到，这不是眼前就能见过一个。这个时候谁都想看看这个传奇的人物。可隔着马林仪仗旗帜，谁也看不清楚。
    大军隆隆在身边通过，马林扯着李琦和他并肩而行，淡淡道：“马某早前便算出女真会在这日进击清源，李千户是得到马某的授意才组织千余残军拖住女真两日，为宣府聚歼女真赢得了时间。如果李千户没有其他的意见，我北路军向朝廷的战报就按这样上书，李千户觉得如何？”
    李琦极快的反应，刚一点头，他嘴角露出笑意，看着李琦：“女真必会被击退，清河两岸必会被我大明从新掌握，这堪比汉之霍骠骑的大功，必有李千户一份。俺老马身家，宣府军几万袍泽，将来安身立命，就系于马某一人之手！杨经略和朝廷在后，也都在翘首期盼！”
    马林话说到此处，竟然是出奇的推心置腹了。李琦定定的看着刚过三十许就发福的这位年轻大将，脸上神色变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