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逐渐变亮,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丝从村子传来的鸡鸣声,缓缓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村外休围着篝火休息了一整夜的主仆二人,先后睁开眼睛。
李暮皇率先起身,整了整衣衫,开始坚持多年,雷打不动吐息晨练。
魏多儿紧随其后,起身,拿起一根拇指粗细树枝,捅了捅火堆,撩起火星四射。顺带添了一大捆儿干柴,火势顺延着新添的柴火窜起了火苗。随后又拎着不知从哪捡来的陶罐,装了满满当当一罐子积雪,把陶罐放在篝火堆旁,积雪消成水。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这口气,整个人便倒立了起来。双手撑住地面,闭上眼睛,同样开始了吐息。
李氏宗族特有的吐息功法,开神决。
开神决从入门吐纳,到最后的开息入神。总共7段,每一段能够到达的入门标准都基本相似,但是却没有上限,李氏宗族曾经就出了一位护道郎,开神决仅仅练到第5段,却是在这第5段内,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一次与人厮杀中,一个人独战3人长达半月有余,最后3位对位厮杀之人,均是气竭身亡,五脏俱碎。大战的最后,那位护道郎,不情不愿的割掉了三颗尸体头颅,未做任何休整,直接带着被其护道之人,赶赴宗族,参加了宗族的一次护道郎比武。那位护道郎借着大战之余,连投三场,就下台了。下台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起上都能赢,非得一个个来,这不欺负人么!”随后便去了自己独居之处睡大觉去了。留下了一群,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的护道郎,大眼瞪小眼。
李氏宗族,从哪个横空出世的嫡系弟子眉动开始,便有了越来越多的不讲道理。
一个人压弯了同一辈人脊梁骨的眉动,告诉宗族内所有人:“无需护道郎,我一人便可护尔等所有人!”
不讲理,便是不讲理。
例如篝火堆旁的认真吐息的二人。
主仆二人吐息多年,仍旧是第一层。宗族内很多人都认为,他们的吐息时间,或许还是在大梦黄粱里神游乾坤呢吧!
一个时辰后。
“小爷,吐一会儿行了。吐的那么多有啥用,还不得吸进去,来,喝一口这雪水,该办事了!”抱着陶罐的魏多儿,走到李暮皇身边,对李暮皇说道。陶罐里的积雪早已化水,在篝火旁烤了半天之后,冒着热气。
伸出手,接过陶罐,喝了一口雪水,尝尝吐出一口气之后,李暮皇开始向河边走去。
魏多儿接过罐子,喝了一口就扔掉了,转身跟了上去,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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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鸡鸣声过后。
所有村民家的屋子,油灯就跟着亮了起来。
今日要去河边冬钓,趁早出发,天黑收工。
黎盛带着相国母亲,照旧是最早来到了村口。等待着,村子里其他人。洪憨子在苏黎盛到村口片刻之后,也出现了,步伐不深不浅,向苏黎盛夫妇跟前走过去。
“白憨子,平日你不都好贪懒觉么。今儿怎么起的老早。是不是贪上在河面下游动的河鱼了,想早早弄它几条,在河边架口锅,炖起来呢?”
见到今日算是第一个出现的洪憨子,夫妇两有些惊奇,苏黎盛半开着玩笑,向洪憨子开口询问道。
白憨子走到苏黎盛夫妇跟前,掏出双手使劲哈了口气,搓了搓手背和耳朵,开口回答道:“老苏,嫂子!不知道咋的,心里发慌!睡不踏实,一整夜,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家屋顶子要压塌了。辗转反侧一整夜,好容易等鸡叫了,我就立马起身了。往日觉得这些个该死的活该被爆炒的大公鸡,天天扯着嗓子扰我清梦,今天生生是等了大半夜,真是闹心!”开口就是一顿牢骚的,说完又使劲搓了搓脸颊。
黎盛一反常态,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洪憨子继续说道:“昨日下午,你我劈柴之际,我便感觉到天气变化异常,这头顶的黑云总感觉不断的向下压迫着。压的我心里异常烦躁,所以昨日才督促这大家,将村子要办的事情抓紧忙活了。”
白憨子听完苏黎盛的话,眉头渐渐紧缩,心情复杂!
相国母亲苳彤听完眼前两位男子对话,眼见着两人神色越来越重,变口安慰道:“黎盛,洪老弟,你们两人不用过分担心,村子上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村子内所有人都不与外界过多来往,人祸一事无从说起。要说天灾,前些天那场罕见大雪,刚刚带走了杜老卜这些乡亲,就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怎么都不会有第二茬雪灾了吧!快快打起精神,乡亲们也要来了。咱们抓紧干要干的事情,不要过多疑虑了!“
说话间,村民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向村口走来。
白憨子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黎盛,同时苏黎盛也盯着洪憨子在看,对视许久之后,苏黎盛眼神变得坚毅,摇了摇头,示意洪憨子静观其变,洪憨子在看到苏黎盛的眼神传递之后,没做任何表示,转身就向河边走去。
以整个村子为中心,渐渐起了威风。云色变得越来越浓厚,持续不断向下压来。
已经全部集在一起的乡亲们似乎都感觉到了天气的异常变化,每个人都些许有色神色严峻。
现场气氛尴尬!
“都别愣着了,抓紧动起来。河面的积雪先扫干净,柴火堆生起来,抓紧把铁锨烧红了准备破冰面。都愣着干啥,想冻死我们这些好容易跟着你们一起出来凑热闹的老家伙?要不是惦记这冬钓第一口肥鱼熬汤,你们以外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干啥来了。跟你们吸冷风儿啊!一群瘪犊子。”扯着嗓子喊话的干瘪老头儿,是赵峥的爷爷。眼瞅着本该是一件热热闹闹的事情,生生被这群晚辈的死气沉沉带跑偏了,犟脾气赵老头子,就炸了毛了。
“赵老儿,你慌啥!该干啥,他们心里有数,走,咱几个老家伙儿,今儿也别懒着,搭把手,动起来帮帮忙!这样,一会儿头条肥鱼,我们才炖的舒心那!“ 看着气氛不对的苏黎盛父亲,紧跟着话茬儿就搭了上来,圆圆场!
被村里的老家伙们先后这么一说,众人立马就动了起来。河面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火朝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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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稍远处,一主一仆逐步向正在筹备冬钓的人群走去,步履坚定。
两人开始踩向河面,脚底下的积雪嘎吱嘎吱作响,留下两行脚印。
逐渐,前方河面忙碌的 人群,已经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越是靠近人群,魏多儿越是沉默不言,整个人的气势不断流失,像是被二人踩踏过的积雪,瘪了下去。
李暮皇则相反,越是靠近,气势愈发攀升,年仅十六岁,此时却毫无年少稚嫩,一身大宗族子弟的跋扈气焰显露无疑。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李暮皇似乎对不断压低的乌云有些抵触,开口道:“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我特别想在三里栏静坐。这些年来,此地的气数不断缩减,既是大势所趋,也是这些遗民的刻意为之。盛极而甩,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他们不单单只是由盛转衰,更是被破了根脉,八面漏风,既是天意,更是人为。你肯定能感觉到,此地被刻了阵法,布阵之材便是这方土地的衍生之物。毫无外物牵引,自然能最能破坏生息,透支抽干此地所有生像,转接到指定几人的气数之中。他们终究对那些陈年旧事没有释怀。一饮一啄,饮在前,啄在后,今日之事,我李暮皇不来做,终究还有别人来做。 魏多儿你冷眼旁观就好!“
魏多儿听完李暮皇所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言语,一反常态。
终于,两人先后停下了脚步,凝视前方人群,被他们称为遗民的北村村民。
所有村民此时也看见了站在河面的李暮皇二人。
一时间,天地无声,万物寂寥。
“唉!”
“还是来了!”
人群中传出来年迈的叹气声,和一句似乎早已预料到此景感慨声。
李暮皇先动,径直走向苏黎盛夫妇,沉声问道:“黎盛,裴咚彤夫妇,可是你二人。”
苏黎盛夫妇二人此时明显感受到了面前这个面相稚嫩少年带给他们的窒息威势。拍了拍手,回应道:“两位远道而来,恰逢我北村年关前冬钓之日,怠慢之处,请莫怪我等礼数不够。既然公子能够认出我夫妇二人,想来,是有渊源?”
苏黎盛的回应并没有显现出丝毫慌乱,亦是恰到好处!
“渊源谈不上,前人行酣畅之事,忘却后人应对之窘也是常态。李暮皇,橙郡洲李氏宗族。“
“魏多儿,李氏宗族护道郎。”
主仆二人先后报上了各自身份。
听完二人自报家门之后,原本肃静的人群,明显出现了异动。主仆二人一直盯着黎盛二人,未等黎盛开口回答,洪憨子挪动步子走上前来抢先说道:“二位远道而来,若是来此地做客,赶好第一条冬钓肥鱼马上上钩,起锅烧水炖好之后,二位还能来一碗鲜鱼汤,去去寒气。若非来客……”
砰地一声闷响传出!
还未说完话的白憨子倒飞了出去,砸在河面之上,力道之大已让身下河水冰面有了丝丝裂缝。
“一个藏府被搅烂的武夫,就剩一些体魄力气,便能讨问是客否?最好祈祷你儿子白玄没有遗传你这幅德行。“不等洪憨子说完话,李暮皇边一记踢脚,抽飞了白憨子,收回腿之际,便说出了洪憨子的底细。
此时,有拐杖敲击河面:“李氏宗族,承受的起这份因果?”放下烟斗,拄起拐杖的苏老头向河面走来。
“此地为大北王朝遗地当如何,此地曾有龙啸之气又如何,尔等均为王朝遗民又如何。王朝遗地自居北村,龙气尽失,生机流窜。个个神桥干枯,藏府溃败。你们拿什么来种因结果?”话语之间,李暮皇已经占据了局势了,所有他们眼中的遗民均是神采不复,慌乱异常。
“李公子,既然贵为橙郡洲李氏的嫡系弟子,为何不去别地收刀,偏要选中你眼中如此不堪的地方,来为你和你的护道人栽因种果呢?”黎盛并未分神去照看白憨子,而是接着与来者不善的李暮皇对话。
“不仅是你想知道答案,你们其他人肯定都想知道为什么?好,告诉你们又何妨?“
李暮皇此时气势节节攀升到顶点,开口应道:
“极则生变,千年溃败,也该是天运循环,向死而生了。这些年,不断有遗民后代踏出此地,往天下四地走去,尝试重新入局,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四地五洲偏偏就容不得你们,入局何其难。你等却可知,我六岁便具入局之资,而今十年过去,我仍旧不曾踏入局内半步,为何?我李暮皇怎会与同龄人见识,入局起始便掌握局势!”
“因果关我宗族何事,由我起,自由我终。天下大势,你们终究离得远,看不清!“
“你们可曾知晓曾有人流落至此地,却连现在你们脚下这条小河都过不了。更别说进你们遗地?”
李暮皇就这样盯着众人,说出来段话语。
在场所有村民神色各异,欲开口,却无言。
一旁的魏多儿神情困苦!
黎盛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的不详之感终究落实了。抬头看了一眼黑云压境,逐渐明了,此地欲摧!开口问道。
“死局?“
“可有遗言?”李暮皇反问道!
众人愣在原地,黎盛夫妇转身看向身边众人。心想,横竖都是 一个结果,倒不如来个痛快,就牵着妻子的手,走向了自己的父亲身前。缓缓跪了下去,夫妻二人,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一头,跪地不起。其余众人纷纷向村里的所有老人跪了下去,磕头不起!
“昔日祖上的荣耀,不肖子孙再难重现,今日之果全是往日之因。大北王朝子孙无悔!无怨!“
苏黎盛的父亲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满脸老泪纵横,却浮现出解脱之意。
“无悔,无怨!”“无悔,无怨!”
跪地众人跟着喊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李暮皇,听完两句“无悔,无怨!”之后,悄然拂袖,单手鹰钩状,抓来了一柄村民用来破冰的短刀。
单手握刀,归息。
一刀斩出,此地再无叹息、啼哭、低吟声。
鲜血顺着一具具倒在冰面的身体下方流了出来。
所过之地,冰雪消融,遍地血红!
一旁的魏多儿蹲在地上,神情悲痛不堪,双手死死捂住了双眼。
李暮皇看着自己一刀造就的修罗场景,重重的跪在地上,朝着遍地尸身磕头三记,最后一磕之后一直不曾抬起头,脸面贴在冰冷的河面。鲜血流过他的脸颊,双眼有泪滴滑落,灼伤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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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山腰,老烟斗熄灭了烟火。哑巴无声!
北村大风吹起,黑云压境,天地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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