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子没有等到几天、一支三百余人五百匹骆驼的商队就悄然出现在百石寨的西方五十里左右,看来陈驹和杨离为了此行早就做足了准备。
足足二百余人的护卫骑着马携着兵器弓箭梭巡在商队周围、四个方向还都有斥候哨探在游弋,一旦发现异常就会发出响箭示警!
崔氏的商队全军覆没了……奇怪的是、崔氏大宅还有货栈还有官府衙门,甚至西军和秦凤路的土人边军全部奇异的哑口无言未置一词!道门的道士们也全部都回山消失无踪了……
秦凤路的帅司监司以及几位州官也全部都保持着沉默……崔氏的二少爷失踪了!据说当家的崔氏家主为此吐了一口血、心疼的几乎昏死过去……崔氏的一个家奴妇人病亡了,被一口薄皮棺材埋在了乱葬岗,而据说一支暗中驶出利州城的崔氏车队在芒山沟里面被强人打劫了……崔氏的大少爷、那个不被父亲崔正言所喜的大少爷拒绝了自己父亲让他回家执掌家业的要求带着一个红颜知己失踪了……相传有人在南下杭州的客船里面见到过他!
崔氏在西北的家业似乎就这么随着官府西军还有党项人马鸣谷的瞬间翻脸而败落下来……渐渐地、开始有崔氏的族人变卖了家产房屋天地举家迁往外地……于是乎更多的人感到了满意,唯一不足的是……崔氏上百年经营积攒的无数钱财还没有人能夺在手里!崔氏在利州城和京兆府的田产商铺房屋倒是已经暗暗地换了不少主人,那些官员权贵暗自满意的听取了家里官家对此事的禀告……并且大度的私下里表示崔氏识趣、大可不必追究往日那些不法的贩卖勾当!
只是崔正言闻听到此事时却只是冷冷的一笑……未置可否。
一时间西北一地贩卖工匠奴隶和铁料兵器军资的商队几乎绝迹……似乎道门对官府的施压起了效果,南疆蜀地这些饱受捕奴手骚扰的地方对道门顶礼膜拜歌功颂德……只是终南山上依旧云雾缭绕一派隐士高人般的沉默。
商队里面、一匹高大的骆驼上面,杨离斜斜躺在驼峰之间,身下垫着厚实的毛毡、骆驼脸旁系着的缰绳松松垮垮的搭在了杨离的一只脚上……杨离眯着眼睛、手里的酒葫芦装满了中原已经不多见的西域葡萄酒,落日西斜……风沙渐弱,杨离解开了面纱、一口口的喝着美酒……看起来很是惬意。
一匹健壮的西域马从后面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一带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在骆驼旁边潇洒的转了一个圈,却只换来骆驼轻蔑的一瞥。
陈驹歪着头看了看骆驼上面优哉游哉的杨离、轻笑道:“你这小郎君的谱摆的真够可以的……你就不怕跟那个崔氏的小郎君一样被乱军叛徒给埋在这戈壁滩里面?”
杨离睁开眼睛呵呵笑了笑:“某家可没有什么万贯家财让人谋算、也没有什么狗屁倒灶的身世……关键是某这身世比那个崔静还要危险一万倍,所以虱子多了不咬债主多了不愁……且自家快活一日是一日!”
陈驹哼了一声、接过杨离扔过来的酒葫芦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已经微微温热的葡萄酒……“马六子的骑兵一共两百人、就缀在咱们后面三十里左右,看来这厮跟杨业杨帅面前也还是藏了一手,可能这片戈壁滩上面还有几伙马匪其实就是他马六子的手下!”
杨离坐正身体、一手扶着驼峰看了看远处土岭上徐徐落下的夕阳,开口说道:“能带着数千西军驻守数座堡寨、暗地里对抗秦凤路的帅司在党项人羌人回讫人和秦凤路本地人的环伺下稳稳地活到现在,不依靠朝廷的钱粮器械……这马六子恐怕心机手段还在杨业老将军的意料之外!”
陈驹皱了皱眉头:“你是说……马六子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西北自成体系?他对老帅杨业的忠心都是假的?”
杨离摇了摇头:“不……忠心是忠心、心机是心机,他对杨业忠心不见得是对朝廷忠心!那不一样……某信他能在战阵上拼却性命去为了杨业老将军赴汤蹈火!也信他会为了自保而对大宋举起战刀……因为大宋对他无恩!”
“明白了!你觉得他是个恩怨分明义字当头而且有担当的……就是说有江湖气对吧?”
杨离笑了笑:“真正的江湖气早就成了那些江湖人嘴里宣扬自己却不会相信的假话了……或许先秦时期的侠士们会真的这么做,但我等也算是混迹江湖经年了……你可曾见过许多这种真侠士?”
陈驹想了想:“没有……”
“所以!想想就行了……说说也无所谓!就是别当真……能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在强敌内鬼的环伺下还能壮大起来的人,不简单!”
“可杨业老帅一句话、这厮居然能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奔袭数百里摧毁冯家家族寨子……”
杨离呵呵笑道:“杨业老将军是为了让西军余部从这件里通外国的事情里抽身而出,同时也是为了不被这些旧部连累……杨业老将军是怎么说的现在没人知道,可马六子居然带上了数百人数百里奔袭直接摧毁了那个冯家!连带将辰州城里的州官一票人马全都坑进了地狱……这怎么会是一向小心翼翼的杨业的手笔?如果按部就班的来……案子一点点的被那些文官权贵操-弄、最后就是这些武人背锅!别说崔氏、就连冯家那个豪商恐怕都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陈驹想了想:“所以这马六子为了西军旧部的自保、干脆直接借着杨业的意思一刀将这些文官最擅长的弯弯绕给劈烂了?借助辰州的官场糜烂直接将屎盆子扣在了文官的头上、顺带还把自己这些旧西军不受待见钱粮不济受人排挤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杨离看着若有所思的陈驹:“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杨业不辞辛苦跑到这发配一般的百石寨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些昔日旧部吗?在里面恐怕也有朝廷甚至是官家的意思在里面……大宋要对契丹人用兵,西部尤其是西北绝对不能不稳!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党项人嚣张的缘由……不久前南疆那摊破事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同样也是朝廷为了稳定南疆顾全大局而做的牺牲!某敢打赌……朝廷的密使肯定带着赵官家的意思和礼物在大理段氏的王宫里做客呢!而更多的安抚礼物肯定也送到了交趾黎恒的宫里……”
陈驹冷哼一声:“哼!这大宋也只敢关起门来自己称一声大字……南北邻国居然没有一个真正的俯首称臣,杀起自家人是凶神恶煞一般,一旦对上契丹人党项人甚至是南疆交趾人都是一败涂地!也就在大渡河旁吓唬了一下大理国、若是真的渡河去西南丛林里跟大理人交战,恐怕也还是丢盔弃甲的下场!强汉盛唐……怎么到了今朝就变成了这幅德行!”
杨离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慢慢的答道:“也许就是唐末战乱、太多的英雄豪杰枭雄贼子……耗尽了汉儿心里的豪气,诸侯割据国朝林立、又让人心没有了主心骨!这才有了汉家丢失了幽燕之地、丢了祖宗建起的长城万里……也对岭南南疆之地失了兴趣。才让这些边鄙小国胡人部族趁势兴起……”
陈驹哼了一声:“就凭他赵家也想做汉儿的主心骨?他们也配?那些手段全都是文人私底下的腌臜路数……刀剑临身、那些文人总是第一个跪下去的!墙头草随风倒……某看将来赵家大难临头的那一刻、这些现在在赵官家座下呼风唤雨上蹿下跳的文官们,是第一个手执绳索铁锨埋葬他赵家王朝的刽子手!”
杨离点点头、却只是在自己思索着什么……
陈驹喝干了酒葫芦里面的葡萄酒、将酒葫芦扔给旁边的一个管事去收好,拨马转身就要再去巡视一番……
就听闻骆驼上面的杨离悠悠的说道:“你这厮说话总是这般难听……偏偏又执拗倨傲,跟你那弟弟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俊兄风流倜傥心机深沉、言语谦恭手段果决……可是某、却偏偏喜欢跟你在一起说话……”
马上的陈驹楞了一下、随即哼道:“那是因为你也比某好不到哪里去……算是臭味相投吧……驾!”
快马嘶鸣、绝尘而去……
骆驼上的杨离依旧懒洋洋的躺在了驼峰之间翘起了二郎腿……眼睛望着天空上夕阳染上的一层淡金色彩、杨离想到:“能让你陈驹眼都不眨的接过酒水一饮而尽……看来咱们两个是真的臭味相投罢。”
大宋与异族的西北边界已经被甩在了商队的身后……预计的宿营地已经远远在望,醉荫楼的这支商队里面似乎也有着很多经验丰富的行商老手、这几日并没有耽搁一点路程……商队载着货物缓慢而坚定地绕过北方的马鸣谷向着更西的方向而去,并没有北上去寻富庶的回讫人或者草原上的阻卜人……而是遥遥奔着当日杨离在马六子大帐里面用第一粒豆子标示出来的那个地方而去!
吐蕃六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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