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牛皮水囊摆在地面上,北风一吹,估计里面的水很快就会结上冰。
杨离讨厌牛皮水囊里面的那股味道,就算是烈酒装在里面似乎也会被沾染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味道。
十几个折花卫神色严峻的站在自己的马旁,一边的陈驹看了看几个身手最好的、轻声说道:“那就你们留下吧!”
四名一直奉醉荫楼主窅娘之命暗中保护杨离的折花卫闻言齐齐拱手施礼,然后走到篝火旁边坐了下来,一边的杨离喝了一口酒囊里面的烈酒……点点头。
陈驹摩挲了一下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走吧!谁也不知道这些党项人居然被吓成了这幅德行,竟然兜了一圈进到大戈壁深处来了。估计是怕我们和西军在戈壁旁边的绿洲里面设下埋伏,只是这一走他们这一百多人怕是没有多少能活着回马鸣谷了……没有水,戈壁滩上的北方也带不来雪,活命就难了!”
坐在篝火旁边的洪九李尚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洪九身上的伤不轻……脸色苍白的吓人,李尚拍了拍洪九的肩膀,对杨离说道:“值得吗?马鸣谷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我醉荫楼至少可安安稳稳的经营这条商路一年以上,马鸣谷大部主莎木里损兵折将还断了一臂……怕是活着回去都难,党项人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放他回去也不失……为安稳之策……”
杨离点点头:“可某就是想要他的性命!马鸣谷盘踞西边边境多年……手里有着不少的血债!陈真人……怕也会有诛杀邪魔外道的心思!”
“哦?道门……”李尚低头想了想……“小郎君想结好道门?可……就算是当下的宋皇赵光义,在道门那里也碰了一鼻子灰……对待这天下大势,道门也是向来谨慎至极。”
“清理西北乃至西南的贩卖人口贩卖交易,算是道门的心愿,我等不提结盟或是示好之意……做了就是。至于道门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李尚洪九点点头,洪九咂了咂嘴:“明白了,那就好事做到底,让道门欠下咱们这个人情就是了……”
杨离看了看两位老人,开口说道:“李叔九叔……你们陪我厮杀了一天一夜,身上都带着伤,这次追击莎木里……就别去了,陈驹兄陪着我足矣,再说剩下的兄弟们也得有你们这样的元老帮忙照看……阿东毕竟太过年轻,某不放心啊!”
李尚看了看伤势不轻的洪九,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们两个带着四个折花卫……只是去寻机会,看看能不能除掉莎木里……若是不成,不许逞强,即刻回来就是了!因为这个党项人而陷入险境就是不智……这四个折花卫是醉荫楼里身手最好的!他们只会以保护你的安危为使命……如若有危险,他们不会听你的,只会带着你撤退出来……明白吗?”
杨离笑了笑:“这自是应该的!”
逃了一天……一百五十余人的党项骑兵队伍,居然又倒下了十几个骑士!
伤的太重了……缺医少药被醉荫楼和西军百石寨联手算计的莎木里知道,这次马鸣谷是真的栽了……
这些该死的汉人……他们的皇帝正在谋划一场惊天大战为自己复仇!这些汉人居然还敢在西北给大宋树敌?他们是不是疯了?他们的皇帝要是得知他们敢如此擅起边衅……估计立刻就会将他们下狱知罪!对……对!去告他们……派信使统治党项大首领,李氏家族一定会借机派使臣进大宋去向宋人皇帝发难!到时候大宋应该会有不少的赔偿送过来………
莎木里忍着断臂的剧痛卧在篝火旁边的马鞍子上 ,身下垫着一张暖和的豹子皮毛……火光映照在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李氏……李氏若是在宋人皇帝那里要了来了赔偿、李氏会把财物物资给自己的马鸣谷吗?怕是……不会吧……
莎木里靠胡思乱想和谋划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样右臂中间部位的剧痛似乎就不那么可怕了!可一个手下偏偏过来打断了莎木里难得的一点清净。
“启禀大部主……我等的水已经计划完了,只够五十人三日的量!走出这片戈壁在马鸣谷西北三十里进入草原,至少要三天……剩下的一百人,怕是要舍弃了……”
莎木里皱了皱眉头,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又像是要撕碎他一般,该死的汉人……总有一天自己要杀光他们!
“战马呢?还够多少人骑乘走出戈壁滩?”
手下轻声说道:“十六名伤兵,留在后面的沙坡底下了……腾出十六匹战马,加上携带的一些草料……足够五十人使用的!”
莎木里咬着牙,低声问道:“你是说某这个马鸣谷的大部主,先是打了一个败仗丢了二百多党项勇士的性命,现在还要把一百个党项勇士丢弃在戈壁滩里面等死吗?”
“怕是只能如此了……”
莎木里咬着牙怅然叹息道:“那经此一役……马鸣谷里面的人怕是要对某失望至极了!这是让某无颜面对马鸣谷里面的党项父老兄弟啊……”
商议一阵后,那个心腹属下抱拳行礼后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两个会医术的党项人走了过来、对大部主莎木里行礼后,一个年纪大的轻声说道:“大部主……您的伤口再不处理,怕是会伤到性命啊!这个家伙以前处置过这样的伤口,还请大部主让他救治一番,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部主要熬过去的啊!”
莎木里看了看后面那个略有些木讷的三十徐的年轻人,呵呵一笑:“那就让某试试你的手段!治得好……赏赐银钱和女人!还得是那种柔嫩的掐出水儿的年轻女子……”
木讷寡言的党项人点点头:“谢谢……谢大部主的赏赐!”
一柄战斧被这个家伙放在篝火之中烧灼着……另外一个党项人则小心翼翼的将莎木里断臂处扎紧血脉的牛劲弓弦用刀子挑断,可血液还是一下子就从断臂处的伤口里溜了下来!巨大的创口处,断骨都清晰可见……
战斧被烧的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芒……莎木里咬着牙,身上已经紧张的全都是汗水!转头看了看这个木讷寡言懂医术的党项汉子……“有把握吗?”
党项汉子摇了摇头:“这种严重的断臂伤,不处置怕是熬不过三天……用这种法子,也只是多了五层把握而已!”
莎木里咬了咬牙:“那就试试吧……某要活下去寻这支商队和百石寨的马六子复仇!”
烧红的战斧被党项汉子用牛皮缠住手柄拎了过来……党项汉子看着自己的主人,党项马鸣谷的大部主问道:“大部主……可以开始了吗?”
莎木里咬住一根木棍,哆嗦着含混不清的说道:“可以……你记得……啊…………啊!”
还没等莎木里的废话说完,烧的通红的战斧一下子被党项汉子按在了他的断臂伤口处!
滋啦一下……一股青烟混杂着烤肉焦糊的臭味弥漫开来!大部主莎木里嘴里的木棍已经被他嚼碎了大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三个党项护卫壮汉拼劲力气死死的压着挣扎弹跳的莎木里!
一瓶伤药被这个党项汉子胡乱的撒在了伤口处……然后一口烈酒喷下去!莎木里又一次痛的就像是被鱼钩拎到岸上的黑鱼一般痉挛挣扎着……待这些伤药糊做一团后,党项汉子又将剩下的所有伤药全部涂抹在伤口处、然后用一条麻布带子将莎木里的断臂伤口处死死的缠住,扎紧……
党项汉子看了看躺在垫子上面如土色几乎昏厥过去的莎木里,对旁边浑身大汗的那个心腹护卫说道:“五五开……只要熬过发热打摆子这一关,就有八成的希望……到时候再拆开纱布用刀子剜掉腐肉死肉,就能活下去了!”
这个护卫担心的看着昏睡过去的莎木里,冷冷的说道:“那你就祈祷天神保佑你也保佑大部主能好好的活下去……要不然,你就给大部主陪葬去吧!”
会医术的党项汉子似乎并不太在意……点点头,然后 就下去了。
一队党项骑兵整顿好简陋的物资和兵器,沉默的看了看围在几堆篝火旁边的同伴……还有被簇拥在最中央还在昏睡的首领大部主……然后默默地上马,如一群幽灵一般慢慢的趁着夜色向着一处戈壁滩外围的水源地绿洲行去。
他们的脚印会把可能出现的追兵也引过去……给莎木里留下最大的逃命空间!
第二日上午时分,寒风愈发凌冽,杨离陈驹带着那四名身手最好的折花卫站在这片被抛弃的营地里面,查看着篝火的数量和所有的蛛丝马迹!
陈驹捡起一块焦黑的残木,看了看然后站起来对旁边的杨离说道:“比咱们早两个时辰的路程……这些党项人,好厉害的骑术。狼狈成这个样子、依旧可以甩开敌人……”
杨离跳下马来、看着向着东南方向远去的凌乱马蹄印,眼睛眯了起来……陈驹走过来看了看马蹄足迹远去的方向,开口说道:“是奔着那边的一眼泉水去的、他们没有准备,只能去那里补充水,要不然他们没法活着走出戈壁滩。”
杨离轻轻的笑了笑、回头拍了陈驹的肩膀一下,然后翻身上了战马:“向北走!我们的机会真的来了……莎木里这次必须死在咱们手里!道门、还有西军,这次要欠我等一个人情了!”
“北边?你确定?”陈驹再次蹲下身体打量了一下地面上真真实实的脚印和马蹄印记,抬起头对一个醉荫楼的折花卫吩咐道:“你前出十里追着这些脚印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作假!若他们折了回去或者是改了方向再回来追我等禀告!”
折花卫抬起头看了看自己四个人之中做主的那个首领,那个首领点点头……这个折花卫才翻身上马迅速地沿着马蹄印痕迹追了下去!
陈驹撇了撇嘴、看着杨离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党项人的大部主莎木里没有和自己的大部队在一起?他不会是自己求死进了戈壁滩了吧?”
杨离看了看远去的那名护卫、笑道:“我们走吧!先进戈壁滩去找痕迹、那个兄弟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顺着我们的脚印他也能追上来!至于你说的党项人大部主莎木里……某倒是觉得他不是想求死、而是他太怕死了!所以他派出大部分骑兵去泉眼绿洲那里吸引可能存在的追兵,或者去钻西军在绿洲那边设下的陷阱!自己却跟狐狸一般钻进戈壁滩拼命的往马鸣谷老巢那边去了!看来……马鸣谷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你是说他们分兵了?这些脚印马蹄印是故意迷惑我们的?”陈驹疑惑地看着杨离问道。
杨离指了指向北的方向、地面上也有一丝丝微小的痕迹,但更像是一阵风沙刮过的地面、似乎只是有那么一丝不自然!开口说道:“就算这个方向……赌一把如何?”
陈驹翻身上马、看了看那个方向,开口答道:“赌什么?”
杨离定定的看着陈驹的眼睛、开口说道:“就赌陈驹兄要不要离开楼主身边留在西域主持醉荫楼的西域大局!”
陈驹楞了一下、转头冷冷的说道:“你这是何意?某是醉荫楼的北堂主……去留随心只有楼主才能决定!楼主身边并没有多少可信赖之人、某要是不在楼主身边……”
“陈兄!”杨离甩了一下马缰绳,来到面色难看的陈驹的身边,看着陈驹的眼睛轻声说道:“陈驹兄的心思……某能猜到一二,可是……”
“没有可是!就算你是她拥立的什么小郎君也不行!某要守着她、不能再让她被那些豪商权贵一流的东西威胁!谁也不行、小长老还隐匿在江湖,她一心想要报仇早晚会遇到危险!还有那个蛇蝎一般的女人……某怎么放心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陈驹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杨离喝骂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你可知道她东南为了救出某等这些亡国余孽到底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代价?醉荫楼看似庞大、内部派系林立角逐不休!单单洪九李尚这些长老就不会和她彻彻底底的一条心!”
“那她就更需要你来在西北给她打下一片江山留一份资本了!就像陈俊兄一般……短短数载现在大半个蜀中遍布醉荫楼的眼线势力,这都是陈俊兄的功劳!你在西北经营的越好、窅娘楼主在醉荫楼里面的底气就愈发坚挺!她才会愈发的安全……”
杨离看着陈驹的眼睛、沉声劝说道。
陈驹的眼神里、一丝嘲讽愈发的明显……“陈俊?哈哈哈……你可知道某为何不待见这个弟弟?陈氏双杰……醉荫楼里最出挑儿的两兄弟!醉荫楼楼主窅娘娘子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但你就这么相信陈俊的话?区区一面、你就相信他会死心塌地的追随辅佐与你?你可知他陈俊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可知某留在窅娘身边心里最提防的又是哪个?”
另外三个折花卫似乎极有眼色、就在刚才杨离和陈驹的话题一转时,三个折花卫就纷纷走向三个方向远离二人监视四周动静去了,只把这个空空荡荡的营地留给了杨离陈驹二人谈话!
杨离眼睛里闪烁一下。轻声说道:“陈兄喜欢窅娘娘子……对否?”
陈驹扬起头、傲然的笑了笑:“是又如何!某陈驹自知自家配不上楼主娘子……可那又如何?她不愿想不愿说……那某就化身一条犬马又能如何?某不求别的、只求能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身旁!足矣……”
杨离低下头、想了想……“那陈俊兄是否也是如此想?他是不是也喜欢……”
“是!他也喜欢!哼……当年的他、比某得心意还要强烈!他是第一个鼓起勇气去和窅娘娘子说出来的……那时某等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娘子没生气、但也罚他自己在崖下挥刀五千次!夜里回来后、某和他狠狠地打了一架!那是我们兄弟俩此生第一次打架……某被他打破了头,他被某打断了两根肋骨!他说既然咱们兄弟俩都喜欢楼主娘子……那就各自努力,看看最后谁能得手!最后……某留在了楼主的身边,他则离开了楼主去江湖上厮杀经营……最后在蜀中站稳脚跟,我万万没有想到、阿俊为了楼主,竟然可以像变了个人一般心狠手辣、所以……你要是不想死,就别那么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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