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界的漠上,四时如夏,热浪滚滚,扑得人睁不开眼,这里不似尘埃岛,风沙吞噬生命,荒芜漫过丛林,寸草不生,午日的大漠如人间炼狱。
楚归鸳只身回到红色石林,一无所有,嘴干舌燥,昏昏欲睡。一块凸起的岩石,投下阴影,她躲在下面休息,抬头望了一眼夺目的太阳,心绪复杂,沐丰城是回不去了。
楚越尘一早就离开碧姝的小院,到沐丰城打探消息,顺便买些稀缺药材,楚归鸳的伤势还需配合药材调理。
入城的关口,禁卫军加大盘查力度,楚越尘费了九牛二虎方才混入城内。他看见禁卫军满城抓捕外来者,蛮横的夺门而入,或者拦街抓人,外来者仓皇而逃,一些人丢了性命,倒在血泊里,一些人上了铁链,押往青迈,他们是澜州的弃儿,没有根,也没有归宿。
昨夜刺杀,闹得满城风雨,这成了祸端的导火线,西界外来者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不是一命呜呼,就是为仆为奴。他沿着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徐步前行,一路房门紧锁,破碎的瓦罐,斜呈的木头,一片狼藉。
禁卫军盘查得紧,敲门声,喝问声此起彼伏,楚越尘为了掩人耳目,专走发臭的偏径。
青苔长满墙面,污浊的水横流,垃圾遍地,蚊虫乱窜,楚越尘强压着恶心,捂鼻前行。
平日里,少有人来,任凭它腐烂,发霉发臭。路的尽头,楚越尘舒缓了几口气,却与三名禁卫军,狭路相逢,若逃,必然招人怀疑,于是,他佯装无事,硬着头皮穿巷而过,表面的风轻云淡,掩饰不了心里的忐忑。
禁卫军盯着他,审视犯人一般,楚越尘哼起小调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银针夹于指间,以防未然。
禁卫军剑一横,照例盘问:“干什么的?家住何处?”
“东街小铺。”楚越尘脱口而出。
“最近,沐丰城内不太平,没事尽量别乱走,小心糟人暗手。”禁卫军信以为真。
“好的,军爷。”楚越尘恭维的笑道,窃自以为躲过此难,便加快脚步。
擦肩而过时,一禁卫军瞥见楚越尘指间的银针,拔剑道:“他不是西界人。”
刀锋摩着刀鞘,铮的一声,寒光一闪,禁卫军喝道:“站住。”
楚越尘仓皇而逃,不料,一脚滑倒,他顺手在青石缝隙扎了一排银针,神不知鬼不觉。
禁卫军一心只想抓他归案,哪里觉察到这些小动作,一名禁卫军不偏不倚的踩了上去,抱腿大叫,低头看见银针穿透脚掌,已来不及阻止另外两名战友,银针扎穿破鞋底,三人抱团嗷嗷直叫。
他们从脚掌拔出一指长,细如发丝的针,上面沾了血迹,狠狠扔在地上,发誓绝不会饶恕这个外来者,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再看时,街道的一边,楚越尘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背影,他一刻不停,朝着沐丰城外奔逃,像遇上猛虎的羚羊,拼尽全力保命。
风摩擦着面颊,烫得发疼,他又干又渴,却不敢停歇半刻。
气急败坏的禁卫军,怎肯放过捉弄他们的外来者,嚷着,跳着,追着一道即将消失的背影。
一道细若无物的丝线,一瞬割喉,三名禁卫军木桩般倒下,很久,脖子上才出现细长的血迹。
被发现时,三名禁卫军早没了气息,面色苍白,血流了一地,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作案工具,事有蹊跷,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禁卫军迅速发出全城戒令,旨在找出幕后真凶。
沐丰城内,到处都是禁卫军活动的身影,楚越尘不知所因,行动变得异常艰难,更别说出城。
城中少有营业的客栈,他总算寻了一处茶馆,要了间二楼靠街的房间,便于通过窗户,观察街道的动静。
他警惕的望了一阵街道,没有异样,才安心打起盹儿,迷糊中听见整齐的脚步声,他翻身凑近窗旁,瞥见一队四五十人的禁卫军,沿街搜查。
这间茶馆也未能幸免,笑脸相迎的店小二被无礼推倒,禁卫军训练有素,立刻冲向各个房间,撞门声与打砸声渐起,偶尔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喝骂,一些小物件顺着窗户抛出,啪啪落满街道。
原本规整的茶馆,被禁卫军翻得面目全非,老板面色难堪,却不敢争执。
听着急促的敲门声,楚越尘阴白这里已不安全,搬了几张桌子堵门,准备推窗逃命,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拿起几包药材,闭上眼睛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双脚落地时一阵麻木,也顾不上看看,一瘸一拐的朝街角奔跑。
禁卫军撞塌了木门,发现了向南奔逃的楚越尘:“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禁卫军一涌而出。
楚越尘一边逃,一边推倒了墙边的竹竿,一只木桶滚了过去,撞倒了两人。
禁卫军叫嚣着,马不停蹄的追击,夺窗而逃,必有蹊跷,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楚越尘心里那叫一个气,入沐丰城短短一日,被禁卫军两次追杀。
这就是底层的生活,不能自主,没有永远的安宁,日子一层不变,指不定哪天就会抱头鼠窜,苍蝇一般苟活。
要变强的信念一次次燃烧,一次次被现实浇灭。
失望和希望交错,那便是成长。
转角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位老者,四五名禁卫军打砸着他的百货小车,五颜六色的零食和奇怪的玩具,散落满地,禁卫军指着他骂骂咧咧,他也不为所动,不急也不恼,专心致志磨着手中针,一切漠不关心。
“老头,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禁卫军一脚落在台阶,大腿半屈,右手搁在膝盖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老者心无念,脸上没有一丝感情,手中针在磨石上一下出,一下进,粉尘沿着磨石边缘洒落。
其他禁卫军捧腹大笑,挑唆道:“这老头瞧不起你。”
那名禁卫军气恼,一掌扫落老者的磨石,趾高气扬的叫嚷:“你个糟老头子,活得不耐烦了,我问你话,你是西界人吗?”
老者顿了一下,转头去寻找磨石,突然眼睛一亮,弯腰拾起一枚银针,吹了吹灰,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那名禁卫军一脚踹去,其余人拳脚相加。
虽然遭受暴力,老者并不反抗,也不呻吟,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楚越尘自是泥菩萨过河,本想一走了之,但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反正已是穷途末路,再拖累也不过如此。
“住手。”声未至,银针已入睡穴,两名禁卫军绵软无力的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一根木棒重击在一名禁卫军的脑上,他两眼翻白,摇摇欲坠,楚越尘拖起老者便跑。
那边追兵已至,老者却挣脱了楚越尘的手,慢条斯理道:“不急不急,磨针不误砍柴工。”
楚越尘气不打一处来,多管闲事的臭毛病,将他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老头,我可是好心救你,你别害我。”楚越尘没好气的说到。
“年轻人,我给你表演一场魔术,你瞧好了?”老者将手中银针凑到眼前,满是皱纹的眼角浮出笑意。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没功夫陪你胡闹。”楚越尘心急如焚,眼见着追兵愈来愈近,呈合围之势,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再不走便真走不了了。
“怎么会是胡闹?”老者一本正经的纠正,言语之下,信心满满。
楚越尘脑中一团糟,他不能坐以待毙,袖中针入手,想必只能背水一战了。
只见老头站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眼中的风霜,衣衫褴褛,他捋了捋缭乱的银发,开始登台表演:“看好了。”
几乎是一瞬,血水飞溅,断肢残骸,场面触目惊心,手中剑也尽数断成几截,哐当落地,冲杀声戛然而止,空气里蔓起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楚越尘弯下身,吐出几口胃液。
看着眼前惨景,他愤怒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为虎作伥。”老者平静的回答,仿佛刚才一幕没有发生似的。
“那也不应如此残忍手段,他们也是无辜之人。”准确说,应该是毒辣,他没有料到,看似普通的老头,却有如此杀伐的一面。
“我救了你。”老者轻轻一拉,丝线在空气里弹射,轻吟的声音绕耳,嘶的一声,针入黑色皮套,老者用炫耀的语气介绍,“这就是飞云宴月针。”
“早知道我就不该回头。”楚越尘抱怨完,气冲冲的走在前面,全然不管身后的老者。
他们很快拉开十米左右的距离,老者气喘吁吁的招手:“别走那么快,照顾一下我这行动不便的老头。”
楚越尘不做声,只顾向前,走着走着,便没了老者的声音,他回头,老者已没了踪影,心想着,天涯一别,最好不见。
刚走几步,就听见一声呼救,几支箭羽封住了去路,数百名禁卫军倾巢而动,老者当街杀人,西界自然是不能放过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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