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第三个结婚纪念日,娃娃在爱丁堡出生,取名陈霖祉。
两层含义:南栀的谐音;也有人民福祉的意思。
咱们孩子根正苗红,是社会主义好宝宝。
孩子眉眼柔和,单看五官简直是从南栀脸上扒下来的,但是再仔细端详,轮廓又和陈靖安一模一样。
真好,像她又像他。
南栀的月子是陈靖安全程跟下来的,他和老师申请了假期,看在他天资聪慧的份上,老师勉强应允了。
听老人说,女人月子可以调养身体,陈靖安记准了,发誓要在这期间给她养的白白胖胖。
那些乱七八糟的痛经啊、低血压啊…全部都要赶走!
陈靖安确实有点儿本事,南栀出月子时容光焕发的,连皮肤都养的更白更细了…
伺候媳妇儿月子还给自己带来了福利,陈靖安是真没想到,意外的收获了。
南栀休学了一个学期,毕竟经历一场生产,这一点上陈靖安没给她思索的余地,当初怀孩子这事儿就直接定下来了。
目前她的任务就是养自己和奶孩子,其余的陈靖安并不让她插手。
对比网上看到的那些丧偶式育儿的帖子,南栀甚至没有半夜被娃哭醒喂奶的烦恼,陈靖安全程把关,娃娃又乖巧懂事,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置身于天堂。
不过有一点不太哇塞。
就是夫妻间必行的例事儿,在这方面陈靖安的精力尤为充沛,再加上怀胎十月的养精蓄锐,他简直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南栀确实没有被孩子哭醒的烦恼,却时常有被……无法入眠的情况。
每每这个时候南栀都会想起《断头王后》里那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原来这句话还能这么用。
不过除却这一点,南栀也说不出旁的坏处来…
孩子的出生给小两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活体验,这一刻南栀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也真正理解了成家的含义。
婚姻中,他们学着做彼此的爱人,学着做孩子的父母,一切都是试探着摸索,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意义。
两年后南栀毕业,获得博士学位,二十八的年纪,成家、立业,她俨然成为了最符合社会主流标准的人生赢家。
她在签了爱丁堡一家跨国公司,‘供’陈靖安读书。
又一年过去,陈靖安大学毕业,家里老人上了年纪,夫妻俩决定,带孩子回国,陈靖安将在国内读研规培。
这一年,陈靖安三十四岁,岁月在眼角留下了痕迹。
值得庆幸,他没有发胖,没有变丑,依旧成熟帅气。
考虑到家庭因素,南栀回到读研学校做外国文学老师,工作相对轻松,她可以顾念父母,也可以陪伴孩子。
孩子六岁那年,陈靖安规培结束,正式开启陈医生和孙老师的幸福生活,虽然比正常生活晚了一点儿,但是无妨,他们依旧心系彼此。
陈靖安三十七岁有余,南栀整三十二岁。
他们会在周六依次陪伴双方老人吃饭,周日一家三口结伴出行,把北城逛遍就去周边城市,等孩子再大些,他们一家可以周游世界。
又是一个小长假,陈靖安挑了个远地方,南城,南栀的老家,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怎么来这?”
南栀拉起自己儿子的小手轻捏,目光都放在陈靖安身上。
“去你老家瞧瞧,看看什么地方养出你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小母老虎。”
“……”
南栀瞪他,小霖祉听了咯咯笑,复读机似的软绵绵念叨,“母老虎,母老虎。”
陈靖安把自己儿子从自己左腿移到右腿上,离他家‘小母老虎’远一点儿…
“胆儿肥了啊,敢当着你妈面儿说?”
他阴阳怪气的逗孩子,气的南栀怼了他一拳。
陈靖安立马抓住话柄,扬起眉头,“快看!母老虎发威了!”
“陈靖安!”
南栀气急败坏,瞪圆眼睛怒视他。
他们现在也是老夫老妻了,就这相处模式,陈靖安动不动就把南栀给气的火冒三丈…
他就爱看南栀吹胡子瞪眼的小样儿,和小时候家里养的小土狗儿一样一样的,动不动就炸毛。
正值夏天,晚上一家就在就在路上露营,带了帐篷睡袋来。这些年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头一次在野外过夜,南栀和小霖祉一样兴奋,他们母子长了同一张脸,笑起来的神态都一样。
陈靖安搭帐篷,南栀在一边帮忙,他嫌弃南栀笨手笨脚,气的南栀直接给他踢了个狗啃泥,他当时蹲着定位并没注意到来自后方的杀气…
嘤嘤嘤,这女的家暴好可怕。
“活该!”
南栀在他身后咒骂了一声,陈靖安搭着她的手臂站起来掐她腰上匀称的赘肉,阴笑着威胁,“孙南栀,欠收拾了是不?”
“呵…”
南栀不屑一顾,掰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你太菜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夫妻变成了互相排挤的状态,每天都针锋相对似的,天天闹乐子。
陈靖安哼笑一声,“腿儿给你打折。”
“家暴犯法。”
俩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峙中把帐篷给搭好,小霖祉坐在软垫上观战,爸爸妈妈的话他听不懂几句,就是觉得他俩很幼稚,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不如。
活儿干完准备美食,烧烤架摆好,烤起来!
这些事儿都是陈靖安上手,南栀拉着霖祉到不远处小溪边看鱼,岁月静好。
陈靖安在烟熏火燎中抬头大嚷,“两位祖宗,吃饭!”
一大一小回过头,扬起灿烂的笑,夕阳之下尽是岁月美好。
麻辣微辣不辣分开装盘,一家三口,三个口味,分好了,不打架。
陈靖安手艺一绝,南栀每次都要吃撑了才罢休。
小霖祉吃的快,他这不靠谱的一对父母一个喝酒一个吃肉,并不管他这个需要早睡的小朋友。
霖祉自力更生,在父母的注视下到小溪边洗了把脸,装水刷牙。南栀发挥女性本色,“哇,霖祉好聪明啊,什么都能自己做,爸爸就什么都学不会。”
“……”
陈靖安冷哼一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晚风一吹,更爽。
小霖祉洗好换上睡衣便自助的钻进睡袋里入眠,他的父母依旧在外头饮酒啃肉,看不懂大人,竟然能吃那么多。
夜幕笼罩,南栀吃完喝着冰饮料吹晚风,这小日子真是舒坦。
陈靖安从车里取了个水桶打水过来,支了个小火架,把水桶放在上面。
南栀注视着他的举动,吃饱了懒洋洋的,“烧热水么?”
陈靖安“嗯”了声,回头看她,轻声咋舌,“啧,精神精神,我把你伺候的酒足饭饱,你不伺候伺候我?”
南栀满脸怨念的抻了下懒腰,“没地方…”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陈靖安支起火便走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拉起来,“快点,别磨叽。”
“……”
就好像…做任务一样。
“我先洗洗行不行?”南栀周旋。
陈靖安不松手,“完事儿再洗。”
“……”
他把她拉到树后的车上,副驾驶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好了床单,他倒是心疼自己车,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南栀被抱了上去,活动正式开始…
她生理期刚过,陈靖安可是能得手,断不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
满满一桶清水被烧干了半桶,南栀用剩下的水打理自己,陈靖安干脆到小溪边就着凉水洗,他没那么多讲究,不脏就成。
洗完俩人谁也不愿意收拾吃饭的残局,视线一对,一前一后爬进了帐篷,明天再收。
小霖祉睡得正香,并不知道他的爹妈背着他干了什么勾当。
南栀换了衣服窝到被里直接睡了过去,陈靖安不满意,伸着胳膊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手上的便宜不能省了。
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觉得她好。
清晨太阳升起,陈靖安从帐篷里钻出去,收拾东西。
他媳妇儿孩子还在呼呼大睡,操心事儿向来不参与。
东西装车,他进帐篷把自己儿子先拍醒,父子俩对视,小霖祉跳起来捏他妈鼻子,陈靖安挠他媳妇儿脚心,没一个好人。
南栀被弄醒,先轻拍了他儿子一下,坐起身殴打陈靖安,她怨气大,为昨晚,也为今早儿。
大早上起来一家三口在帐篷里打团儿欢声笑语的闹腾,金山银山都换不来。
他们收了帐篷重新启程,途径服务区下来吃早饭,豆浆油条,最朴实的一餐。
餐厅老板和他们年岁差不多,跛脚,单看着脾气有点儿冲,不过丝毫不耽误这一餐的美味。
这一路南行,美食不断,还挺想念这一口简单的早饭。
对于孩子,夫妻俩一直惯行散养的态度,吃过饭小霖祉就跑去找老板家的小女儿玩游戏了。
小女孩比霖祉大一些,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尽的成熟,有客人她就帮着自己爸爸上菜,没人的时候就在角落里玩一个小娃娃。
南栀不免叹息,这世间,总有散不尽的苦楚…
陈靖安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想法,他没说话,给她撕了块油条泡到了豆浆里。
小霖祉这孩子性格不随他俩,开朗活泼又热情,大抵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都有这特点,他很照顾女孩,两个小朋友玩的不亦乐乎。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客人,小小的餐厅忙碌起来,小女孩和霖祉玩的忘我没听到爸爸的呼唤,被男人打了一掌。
小霖祉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护在女孩身前,爸爸说过,男孩子要多照顾女孩子。
他,很勇敢。
陈靖安和南栀同时起身,他去劝说老板叫他别冲动,孩子玩开了没听见,南栀过去和霖祉一起把女孩扶起来。
小女孩没哭,泪珠在眼眶里含着,倔强怨恨的盯着她的父亲…
那眼神,晃了一下南栀的眼睛。
她微笑着蹭了蹭女孩干涩的小脸,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吃糖。”
小女孩怯生生的,干瘦枯黑,像是营养不良。
不过…这孩子生的极为漂亮,那一双眼,像极了……
“你干什么又打她?!”
一道女声打破了南栀的观察,孩子的一双眼,确实像她的妈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是周念禾…
周念禾出来先是大嚷了一句,然后推了那男人一把,快步跑到自己女儿身边,她从南栀手里抢过孩子抱在自己怀里漱漱落泪。
她比从前苍老了许多,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她和陈靖安同届,差不了多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男人怒气冲冲的过来对着可怜的母女又要动手,陈靖安拧着胳膊拦下,“兄弟,别打女人行不行?”
男人疼的龇牙咧嘴,“唉唉”的叫嚷。
周念禾怔了两秒,猛然抬头,正对上南栀悲悯的视线,一张脸瞬间涨红,她用和她女儿同样的眼神怒瞪着南栀,抬起手背用力擦了下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放开我的丈夫。”
一字一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骄傲。
陈靖安皱了下眉松开男人的手,男人啐了一口,甩甩手臂,视线在周念禾和陈靖安之间流转,出言不逊,“这特么又是你哪勾搭来的?”
男人出口成脏,骂咧着瘸着腿走到周念禾面前拉了她一把,“sao娘们儿,娶了你倒了八辈子血霉。”
周念禾用力甩了他一下,几乎是瞬间,男人挥起一掌,周念禾的右脸立刻浮上红肿。
刘海儿被扇乱,眼角的淤青也露了出来,想来是‘家常便饭’…
女孩见自己妈妈挨打,不要命的扑了上去咬男人,小小的手臂布满乌青,南栀不可置信的捂住了霖祉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周念禾究竟过着什么样儿的日子。
男人吃痛换手给了女孩一掌,大骂一声,“赔钱货!和你妈一样!”
又要上手,被在场的男人们拦下送到了后厨,该是遇见了,总不能干看着。
打女人,确实不够体面。
南栀想去扶一把周念禾,她那一掌挨的不轻,还磕到了桌面上,可是周念禾排斥她,也是…应该排斥…
换作是她,也不想这么狼狈的被故人看到,更何况…是情敌。
南栀把霖祉抱到怀里,给陈靖安使了个眼色,三人退出纷争,临走,把饭钱压在了碗底下。南栀本想叫陈靖安多放点儿,毕竟这事儿算是因霖祉而起。转念一想…这样不妥,周念禾会更反感。
一顿饭吃的不顺气,小霖祉沉闷着,紧紧拉着妈妈的衣襟,“妈妈…”
“嗯。”南栀抚着他的头安慰,“没关系的。”
“我想和姐姐道歉…”
南栀顿了一下,暗吸一口气,她以为霖祉是害怕,可这孩子眼里写满了内疚。
她欣慰的笑了下,“可是姐姐要照顾自己的妈妈,你现在过去,会惹得阿姨不开心,姐姐会更难过…”
南栀拉住霖祉软绵绵的小手,是和那小女孩完全不同的触感,她耐心的和自己六岁的儿子讲道理,丝毫不觉得麻烦。
“霖祉啊,我们做错了事,确实应该道歉。但是我们不能为了道歉而给别人带来困扰对不对?”
霖祉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他听懂了,但是懂的不透彻。
但是他知道确实不该这个时候回去道歉,姐姐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南栀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顶,“我们把这声道歉藏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遇到姐姐,或者途径这里,要记得多帮忙。”
霖祉回头望了一眼那家小店,轻轻叹气,郑重其事的点头,“好!”
南栀露出慈母的笑容,把霖祉放在怀里轻晃。
作为母亲,她比谁都希望靠一声‘对不起’解决儿子的负罪感,可是…她做不出来…
他们的出现已经让周念禾一家鸡飞狗跳,不该再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出言打扰。
陈靖安把车开到隔壁,他和南栀都没吃几口,下一个服务区得一个小时的路程,无论如何,饭得吃饱。
气氛有些沉重,小霖祉没再找人玩,自己一个人在父母身边的地上看蚂蚁搬家。
陈靖安给南栀倒了杯热水,南栀捧在手里小声嘟囔,“她怎么这样了?”
“不恨她了?”陈靖安半开玩笑。
南栀撇了下嘴,轻哼,“我连你都原谅了,不过…”
她咬了下唇难以启齿,“是不是个当年被发派到郊区有关?”
陈靖安夹了口小咸菜放到嘴里,表明立场,“我可不知道啊,当年我和你一起出的国。”
南栀皱眉瞪了他一眼,这会儿他倒是摘的干净。
“不过就算有关系,也是她罪有应得。”
南栀被陈靖安事不关己的态度震撼到,“话虽如此…”
嗯…很好,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那孩子太无辜了。”
大概是做了母亲,南栀一想到那孩子可怜的模样就于心不忍。
陈靖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一顿,确实如此,那小女孩太招人可怜。
俩人正一言一语的闲聊着,又进来几个人,是刚才那个店过来的,嘴里也念叨着他们家的事儿。
好像是…那男人今天生意不做了,把女人拖进屋里打…
听了动静这家老板娘出来八卦,手擦了擦围裙,很朴素的劳动形象,嘴里念叨着,“又打起来了?”
老板娘一脸怨念,“造孽啊…”
这一来,就有和她打听怎么回事儿的,反正茶余饭后的闲话,都爱讲究。
老板娘嗓门大,跟着一屋子人讲对家的故事,她条理清晰,跟说书似的。
慢慢的,大概恢复了故事的原貌。
那家女人原来是个穷乡镇的护士,自家弟弟在北城军区当兵犯了事被退下来了,女人求爷爷告奶奶就认识那家男人,也是个当兵的。
老板娘说,“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俊朗着呢,条件好,家境好,多少姑娘上赶着给。”
据说男人帮着女人弟弟脱困,和女人谈朋友,男人家在这地界算是个人物,对面那家店面就是家里老爷子留下的产业。
周念禾多心骄气傲一个人啊,这种条件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本事,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没办法,一来二去的和男人好上了。这家里拿钱给周念禾调出那家小医院,代价就是结婚。
她也认了,只要能出人头地,做什么都成。
结果刚结婚没多久那小舅子就又犯事,说自己姐夫怎么怎么着,直接连累了男人,家里卖房子卖地的保住人,职务肯定是保不住了,直接退伍。那小舅子更惨,被抓进去了。
周念禾就天天和男人闹,说他没本事救不了自己弟弟。
也是倒霉,男人喝酒出车祸,不省人事了。
经这么两下事儿,家里基本没钱了,老头老太太悲伤过度直接人没了。
周念禾也不管这一家,转脚和科室主任好上了,还怀了孕…
结果那也是个有家的,家里老婆闹起来,周念禾让人给开除了,护士证都直接给吊销了。科室主任的老婆家背景深,直接把这主任给撸了,叫赔了不少,受不了,一命呜呼了。
周念禾本打算引产的,听说都九个月了,她是真狠心,那男人就是这时候醒的,抓着周念禾又打又骂,她受惊吓直接早产了…
那男人就此和她杠上了,走哪跟哪,动辄打骂,抱着都别好过的心态,就现在这样了。
“……”
南栀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还能听到这么个震撼人心的故事。
也就只有周念禾了,豁的出去,也把自己搭进来了…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
这么一看,还是陈靖安幸运,大概是和周念禾相处之后结局最好的男人了…
故事听完了,饭也吃饱了。
陈靖安拉着南栀抱着孩子出去,对面周念禾鼻青脸肿的在外头晒床单被罩,小女孩在她脚边帮忙。
这是她选择的人生,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可怜了那女孩儿了…
插曲过去,他们三口继续奔着目的地出发,阳光明媚,南城风景秀美,他们的故事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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