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难

番外二

    
    童年篇:
    南栀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感冒挂水。所以父母从不带她出远门,怕她免疫力低下多闹毛病。
    八岁那年,身体总算比前几年‘硬朗’一些,和父母一起回了趟北城外公家过春节,那是南栀平生第一次离开自己生活的城市。
    北城很大,外公家也很大。
    家里人很喜欢她,挨个抱着她亲,夸她长的好看。
    不过那时候的她并不太知道好看有什么大用,还不比表哥手里的棒棒糖诱人。
    南栀被表哥带到后院玩耍,隔壁的院子里有好几个哥哥姐姐,比表哥还要高,他们在跑跳着打篮球,欢声笑语的,可热闹了。
    表哥把她领到矮墙旁边,哈下腰低声问她,“能上去不?”
    小南栀懵懂着点了点头,表哥笑了下,宠溺的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发顶,手臂一撑直接坐了上去,他坐稳朝南栀伸出手臂,给她借力,叫她也爬上来。
    南栀个子矮,真有点儿费事。
    “呦!小蚊子来啦?”
    有个大哥哥说了话,水喝一半看过来,冲南栀扬了扬下巴,“这小不点儿谁啊?”
    南栀嘟起嘴不满意这样侮辱性的称呼,一个用力爬到矮墙上颤颤巍巍的站稳,掐起腰轻哼了一声,奶声奶气的。
    那少年故作老成的乐了起来,殷闻与怯生生的搭话,“嘉述哥,这是我小妹儿。”
    “哦。”
    少年应了声,水瓶放下,奔跑着重返球场。
    小时候都是这个样儿,大孩儿不乐意跟小孩儿玩,小孩儿喜欢围着大孩儿转悠。
    殷闻与最喜欢坐在两家间矮墙上看他们玩球,偶尔这家的二哥会教他投篮。
    二哥掷球可帅可帅了,一投一个准儿,听他说都是跟着电视上篮球明星学的,殷闻与不认识篮球明星,只认识陈靖安。
    小南栀对投球的兴趣不大,她更喜欢这家院子里的那个小秋千,年前和爸爸去了一次公园,那儿也有一个一样的,悠悠荡荡的可好玩了。
    她打小就这样,喜欢什么也不会张嘴要,就瞪着大眼睛瞅,眼巴巴的。
    再小一点儿,碰上人家小朋友吃东西,她馋了没吃过也是这么个眼神,盯着人家舔嘴唇,不哭也不闹,从来不要,好玩的也是这样。
    她从来没有讨要东西的习惯…
    陈靖安远投一个三分球进去,双臂停在半空中,恰巧撞见对面一个小小奶孩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他下意识侧身往后瞟了一眼,球再一次传到自己手中,他拍打着穿梭过去运球,动作迅速,又一记进球,这次是扣篮,也帅。
    十二三岁的年纪,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球打的好,在一群孩子中格外的出众。
    天色渐渐暗去,大孩子们陆续回家吃晚饭,只有两个小观众依旧在捧场。
    殷闻与存了私心,每每这个时候二哥就会带他玩上一会儿。
    陈靖安和那几个哥哥不一样,从来他不会嫌弃他年纪小耽误事儿。
    球场上只剩下陈靖安一个人了,他冲着殷闻与吹起口哨,悠长响亮,小南栀依旧把视线放在秋千上发呆。
    殷闻与双手撑着矮墙跳下去,恭恭敬敬的,“二哥。”
    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心的要收不住了。
    陈靖安把球拍了两下扔给他,眼睛朝南栀搭了一眼又避开,随口问着,“那小孩儿谁啊?”
    他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儿呢,偏要在这装成熟。
    殷闻与拍球上篮,没中,答的随意,“我妹,姑姑家的。”
    陈靖安没吱声,从他手中接过篮球放在指尖转了一下,侧身抛球入篮,“你试一下这个动作,好进。”
    殷闻与开心的跑过去捡球,陈靖安打了下嗓,不咸不淡的,“想玩秋千?”
    殷闻与一怔,以为陈靖安在和他说话,他们这个年纪,陈靖安在他眼里比天上的神仙都管用。
    回过头去,陈靖安正看着小南栀。
    四目相对,小南栀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陈靖安迈开步子往她那儿去,小南栀已经从矮墙上蹦了下来,陈靖安一瞬间惊住,下意识弓腰,伸出的手臂举在半空。
    他是准备接住这个小孩儿的…
    小孩儿生的过分矮小,只到他的腰,仰着头直勾勾的看他,期待着,也害怕着,还有着亮晶晶的勇敢。
    陈靖安不经察觉的笑了一下,侧开身子说了一句,“自己去。”
    话音刚落,小南栀小跑着奔了过去,小胳膊小腿儿往上爬,坐稳了之后她的小短腿又够不到地,全靠手上那点小劲儿根本晃荡不起来…
    她失落的垂下头,看了一眼让他过来的大哥哥,大眼睛中闪亮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陈靖安和殷闻与继续玩球,偶然间回过头去就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隐隐勾起唇角,手中的球传到殷闻与那儿,慢悠悠朝南栀走过去。
    南栀轻轻抬头,这个不爱笑的哥哥已经从身前绕到了身后,她机械性的九十度仰头,整个人望天正对上陈靖安那双黑亮的眼睛,倒立着的一张脸。
    她眨了眨眼,陈靖安轻哼一声。
    “抓稳了。”神气的不行。
    他只说了一句话,南栀下意识握紧两边儿,陈靖安把手落在她小手上方虚扶着,确保她不会因为抓不紧而甩出去才用手指抓着竹绳儿轻轻推动起来。
    秋千动起来,小姑娘开心的笑出了声,慢慢放松下来,奶声奶气叫他,“哥哥。”
    “嗯?”
    这声儿哥哥叫的是真甜。
    “辛苦你啦,还可以…再高点么?”
    她倒是有礼貌,胆儿也大。
    陈靖安稍微用了点儿劲,南栀飞的更高,笑得可开心了…
    后来殷家出来大人叫两个孩子回去吃饭,南栀没玩够舍不得走,被一个陌生的大人抱到了怀里,二话不说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惊天地泣鬼神的,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陈靖安暗自叹了一口气,真他娘的可怕啊。
    回忆篇:
    一家三口每逢周六必要走亲访友,上午到南栀娘家蹭饭,下午回殷家拜访,晚上在陈家老宅过夜,平均分配,谁也不打架。
    这天吃过晚饭三人出门散步,小霖祉闹着到后院去,就因为有一棵万年的桃树开了花,娃娃好奇心爆棚。
    满足孩子的猎奇心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于是他们三口之家来到了桃花树下,由陈靖安抱着孩子在手臂上,给足孩子探索大自然的时间与空间。
    南栀绕到树后空地,她从嫁过来就没往后院来过,今儿头一回,她也小霖祉一样,好奇心十足。
    她看见一个生锈的球框,走过去拍了两下,一手的铁锈味儿。
    “陈靖安。”
    “嗯?”
    陈靖安避开花枝歪头看她,南栀盯着墙角皱眉,“你家以前是不有个秋千?”
    “嗯。”
    那个秋千上高中就拆了,没人玩还占地方。
    陈靖安挑起眉,“咋?想玩了?”
    南栀嘟起嘴,一把年纪了还玩卖萌这一套…
    她歪头询问,“陈靖安,你是不是带我玩过秋千?”
    陈靖安不怀好意的笑出了声,“小屁孩儿一个,还记事儿了?”
    显然他是记得的。
    南栀撇了下嘴,掐腰嚷嚷起来,“我那时候很大了好不好!”
    “哦?”
    陈靖安还抱着孩子,摘了朵花给他玩,继续调侃南栀,“腿儿都够不到地,有多大?”
    南栀轻哼一声,坐到篮球架边上,不服不忿,“你多大?”
    陈靖安拧眉仔细想了想,“十三四吧。”
    他也记不清,太久远了。
    南栀扬起下巴,骄傲起来,“那我就得有八九岁了。”
    “……”
    陈靖安抿了下嘴,结果实在没忍住,直接嗤笑出来,整个人笑得发抖。
    南栀恼羞成怒了,嗔怪他,“你笑什么?!哪里好笑?”
    小霖祉也好奇起来,闪着眼睛追问,“爸爸你笑什么吖?”
    “你妈,小时候哈哈哈哈。”他把霖祉放下来弯着腰笑,手掌抬起一个高度比着,“就这么高儿,跟个小板凳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
    南栀被他的形容气到跳脚,扔了个小石子儿过去,大嚷,“陈靖安!”
    陈靖安敛住了笑声,笑容依旧贱嗖嗖的挂在嘴边,朝南栀走过来,“真的,你那时候都八九岁了啊?我还以为你才五岁哈哈哈哈哈。”
    “……”
    他真是没完了。
    南栀起身拍了拍身后,迎面踢了他一脚,“像你么?长得像个电线杆一样。”
    陈靖安捧腹大笑,嘴里念叨着,“太矮了,真是太矮了哈哈哈。”
    他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深呼吸缓解,在南栀头上比了比,“没少长。”
    “滚啊你!”
    南栀拍他手背,咬牙切齿的骂他。
    他就好像中邪了一样,笑起来没完没了。
    十三岁的陈靖安一定想不到,那个爱哭的小板凳有一天成了他的媳妇儿,还比他矮一大截儿…
    他一把搂过南栀的腰,顺手捏了捏,“我那时候要是知道你将来能成我媳妇儿,我肯定就使大劲儿给你一下子悠出去了哈哈哈。”
    “……”
    陈靖安庆幸起来,捏她脸,“还好是不知道。”
    “滚!”
    南栀掐他一把,气的要暴走,陈靖安困住她,在耳边询问,“你那时候想什么呢?就我带你玩的时候。”
    南栀绞尽脑汁的回忆,全都是碎片了…
    她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我知道。”陈靖安一脸自信,信誓旦旦的,“你肯定就想多玩一会儿。”
    南栀点头,“可能是。”
    她那时候确实玩心更大,临走的时候好像还舍不得哭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陈靖安又问。
    南栀疑惑的对上他那双黑亮的眼,和小时候一样。
    “我在想,以后绝对不跟牙都长不齐的小丫头片子玩了…”
    南栀要被气炸了,陈靖安补了一句,“不怪我,你哭起来太吓人了。”
    这是实话,因为目睹了小南栀惊人的哭技,陈靖安五六年不敢和小女孩说话,见了都绕着走。
    后来陈靖安又在那处搭了一个秋千,南栀和霖祉轮流上去坐,他使大劲儿悠的老高,真有一种要把媳妇儿扔个狗啃泥的架势。
    陈家老宅的院后一阵欢声笑语,时间往回轮,他们早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已经遇到。
    中年篇:
    南栀四十二岁那年得了妇科病,上了岁数小毛病缠身,陈靖安陪着到妇科办住院检查,准备手术。
    妇科科室,粉红色的墙壁,粉红色的门。
    陈靖安背了个旅行包四处打量,念念有词,“啧,这妇科真粉嫩。”
    南栀不吭声,这人上了岁数嘴碎,这两年由甚。
    俩人被排到一间三人病房,靠着窗,还可以观望楼下风景,真不赖。
    安顿下来,陈靖安忙着收拾东西,南栀在椅子上坐着鼓捣手机玩,没电了,她要充电找不着地方。
    “你在床头看看。”
    陈靖安正在擦小柜子,随口告诉她。
    南栀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有。”
    陈靖安擦一半回过头看她,无奈,“你找了么?”
    南栀站在他身后不吱声,不满意的看他,陈靖安把抹布放一边,“把床头挪开点儿就能看见了。”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我来吧。”
    他轻轻挪了下床,就在床头后面,位置比较隐蔽,她找的也不用心。
    南栀早就被陈靖安养娇了,对他的照顾习以为常。
    陈靖安扬了下头,“喏,充吧。”
    他也是习惯于在各方面照顾她…
    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绝配。
    南栀爬上床蹭过去,这电源的位置确实不方便,她只得回过去哈着腰把手伸到床头后边胡乱的摸,半天也找不准位置。
    陈靖安拍了一下她后腰,把人拢到一边儿,“起开,笨死了。”
    他嘴上嫌弃着,手上已经接过南栀的充电线,凑过去费劲的插上电源,起身扶了把老腰。
    “看吧,就是很难弄。”
    南栀小声嘟囔着,陈靖安瞪了她一眼,轻哼,“再说话屁/股给你揍开花。”
    单听语气有点儿凶,眼神却是比谁都宠溺,跟看自己家一事无成的孩子一样儿。
    病房里的其他人被这对两口子吸引住了目光,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恩爱,真是让人羡慕。
    陈靖安收拾完俩人便一起躺到了床上,床头一个、床尾一个,看他俩那样就好像是来度假的。
    确实如此,他俩工作都挺忙,难得的空闲时候。
    医生过来查房,恭恭敬敬管陈靖安叫主任,敢情他是楼上肝胆外科的科室主任…
    陈靖安当年学临床,后来直接研究起肝胆来,他岳父有这毛病,学的时候就想以后能多替自个儿媳妇儿分忧。
    陈靖安有条不紊的把南栀身体状况叙述一遍,低血糖、心律不齐、胆汁反流这些小毛病都要和人家念叨一遍…
    他就差把她十几年前生孩子刨腹产的刀口长短都说出来了,南栀坐在一边赔笑,一句话也不用她接。
    和平时一样,他负责交涉,她负责端庄。
    南栀这次是子/宫内囊肿,常见的妇科病,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检查出来了不能不管。
    大家伙的意思都是做下去,反正这个岁数了也不打算要娃,做了也就踏心了。南栀没意见,就是有点儿怕疼…
    医生走后南栀面容苦涩,干脆把腿伸直搭到了陈靖安肚子上,陈靖安抓着她的脚腕摩挲小腿儿,动作自然又亲密。
    “不用怕,孩子那么大个你都生出来了,就是个小囊肿,打了麻药不疼。”
    他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南栀叹了一口气,脚搭在他胸口蹭了蹭,“说是子/宫全切会老三到五岁哎…”
    陈靖安笑了下,“那不是正好?咱俩就一边儿大了。”
    南栀生气了,嘴撇老高,把自己腿拿回,背对过去。
    她就是怕自己会变老变丑…
    陈靖安抓着她的脚踝轻揉,“祖宗,你就是八十了在我眼里也是一枝花儿,粉嫩粉嫩的桃花。”
    南栀哼了一声,脚蹬了一下,踢到他下巴,陈靖安也不恼,轻轻笑起来,“别胡思乱想了,不行咱俩在这儿做完手术再到韩国去做个整容手术,给你变回十八。”
    他逗她开心,要说生病手术这事儿,傻子不担心,他比谁都心疼南栀。
    整日里放手心里捧着的媳妇儿,哪里舍得她挨刀子,没法子,生病了得治不是?
    南栀被他逗的心情好了起来,又转过身子,“十八谁找你啊。”
    陈靖安冷哼,抓住她小腿,“你敢找别人,腿儿给你打折。”
    打年轻他就好这么威胁她,结婚二十年了,南栀依旧活蹦乱跳着。
    南栀恶趣味起来,抬手挠他脚心,俩人闹腾了一通。
    玩累了,各自鼓捣手机,偶尔搭上一两句话,互相分享看到的奇闻异事儿。俩人虽然各玩各的,但是这么看着就是又舒服又恩爱,完全可以看得出俩人在家时候的相处模式,平淡的相爱着。
    同病房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陪护她妈,羡慕的不得了,给室友发消息记录这对恩爱的夫妻。
    室友回复:
    ‘我们可以永远相信爱情,但是不要企图靠近男人,因为我们没有阿姨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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